第4章
第4章
01
徐缪報名了一檔素人選拔節目，那天早上他本來要去招聘會，急着納賢的節目組把他攔下，問他想不想當明星？他條件很好，上了節目一定會紅的。
徐缪的母親已經出院了，現在在老家靠吃藥抗癌，徐缪面過幾家公司，輔導員當初的勸解一語成戳，以他目前學歷所能獲取的薪水，在高額的治療費用面前簡直是杯水車薪，可三年完全脫産的學習生活的代價只會更加昂貴。
徐缪對能不能做明星沒什麽所謂，節目組的宣傳微博上标明了第一名可得五十萬獎金，進入前三可得十萬，他想也沒想就報名了。
徐缪歌唱得一般，肢體也不如藝術學院畢業的舞蹈生選手靈活，沒集訓太久就登臺了。好在他外形不錯，節目組有意捧他，初賽一經登場人氣便居高不下，一路殺到前八強，也沒遇到太大阻力。
決賽前夕的一天晚上，節目組突然打斷了所有人的排練，說節目就要完播了，制作組想請選手們吃個散夥飯。在此之前，比賽一直進行得很公平，選手們都沒多想，收拾一下就都去赴宴了。
到了飯局，才發現主桌根本不是節目組的人，而幾位選手的位置又都安排在主桌之中，節目組的人說，這些都是資方大佬，想敢在完播前見見選手。男孩們年紀相仿，涉事不深，雖搞不明白眼前布的是什麽局，但也不敢違逆節目組，紛紛落座。徐缪不認識這些投資人，但每一個的面相都無比眼熟。
憨厚、老實。
他是最後一位落座的，當他坐下時，椅腳劃過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也許這就是最後一塊兒拼圖與孔洞扣合的聲音。
02
隔天，一位投資人聯系上徐缪，說看上他了，想做他的金主。徐缪确實被對方直白吓了一跳，對方不屑道：叫你們過來喝酒不就這意思嗎，裝什麽裝？
金主開出的條件很優厚，第一，他可以直接內定冠軍名額，并且五十萬不分一厘；第二，他手上有大把資源，只要徐缪願意，他馬上送他一份通告，除去公司抽成、團隊薪水，徐缪最終到手兩百萬。
你別以為兩百萬是什麽了不起的數字，我告你，只要人夠紅，一天兩百萬也輕輕松松！金主滿不在乎地補充。
徐缪聽得懂弦外之音，挂斷電話後，他給媽媽打了個視頻，他說自己賺大錢了，咱們馬上就可以回醫院，你的病很快就會好啦。
母親的頭發已經掉光了，剛滿五十的人看起來和七十歲一樣蒼老。她在視頻裏開玩笑地說，現在不用擔心長白頭發啦。
03
從金主的車上下來，已将近五點了，夜裏一直下雨，天快亮時又飄了點雨水，徐缪淋濕了一點，身上青一塊兒紫一塊兒，嘴邊有傷，有些像高中被他爸揍過的模樣。
顧睿坐在他家門口，一看見他便站起來了，男人個頭很高，渾身淋濕了，徐缪停下腳步，看着他狼狽的衣服、頭發，泡在冷水裏發白的臉，不知道怎麽開口。
“……你怎麽來了？”
“我下個月結婚，你來嗎？”
那頁泡皺了的喜帖在空中舉了半晌，徐缪伸出手，接下它。
恭喜。他輕聲說。
不用謝。顧睿回，甚至過了好一會兒，徐缪才反應過來，自己說的不是“謝謝”，因為他首先想到，這是顧睿第一次對他說“不用謝”。
男人冷着臉，從他身旁離開，兩人擦肩時，男人瞟了一眼他衣領下的淤青。
聽說你找了有錢老頭包養，才把我踹了，看來是真的。顧睿冷笑道。
徐缪的呼吸凝滞了一秒，而後，他慢慢松開緊攥的手指，沒有反駁，也沒有說話，他撥動電子門鎖，專心輸密碼。
雨夜冰冷的氣息，悄然拽過他的手腕，顧睿的眼神，比淋在他身上的暴雨更讓人痛苦。
“徐缪……你沒有心嗎？”
04
大學的時候，有個新生對徐缪一見鐘情，在徐缪第四次把他送的花丢到垃圾桶後，男生抓住一把美工刀，站在徐缪宿舍樓底下，拿刀刃指着自己的手腕。
徐缪正好出門找顧睿，好像從不認識他似的，背着包直接走開了。
徐缪！新生沖他的背影哭喊，因為除了送花，他還在徐缪他爸來學校騷擾他的時候攔過這個中年男人的拳頭；還在徐缪被誣告考試作弊，從而騙取保研名額時站出來為徐缪說話，四處奔走收集證據，證明徐缪的清白，那是本市有史以來最炎熱的一個夏季，這個矮矮胖胖的男孩坐在教務樓底下等考務辦開會，差點中暑。
顧睿不來找徐缪的時候，這個新生像蟻後身邊的工蟻一樣，不厭其煩地守護着徐缪。
可徐缪至今也沒記住他的名字，那個醉鬼老爹是顧睿報警抓走的，學院對徐缪分數的調查一直拖拖拉拉，恰逢省裏來做教學評估，顧睿和帶隊領導見了一面，第二天徐缪的調查結果就出來了：他的考試成績真實、有效。他大學時期的所有難題，都是顧睿為他解決的。
宿舍門口，徐缪回過身，但沒往回走，一臉漠然，他記得自己說：那玩意兒有用嗎？
05
今時今宵，顧睿望着他，眼眸裏翻湧着的憤怒和絕望難以覆滅，徐缪已經忘了自己曾經多麽依賴這個男人，像是纏繞大樹枝幹生長的青藤，木枝枯朽，蔓草滅亡，與顧睿對視，不發一語，他也知曉這個男人想問他什麽。
密碼鎖連續報錯，徐缪不得不握住自己顫抖的手腕。
顧睿拽過他，将他擁入懷中。
混雜着城市的雨水，熟悉的氣味湧入鼻腔，徐缪的身體不斷下落，他的嘴唇，他的嗅覺，身上每一個毛孔和骨節，都如同幹涸已久的土地，貪婪地吮吸着顧睿的氣息。
又危險、又迷人，明明有過的，明明真實存在的，明明在他胸腔裏狂跳，為什麽從不承認？
他用盡全力，推開顧睿。
……我先沖個澡吧。他說。
雨水又開始沖刷城市，天蒙蒙亮了，路燈依次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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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含微抹布（無行為描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