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01
舅舅一家對朵朵并不差,知道葬禮上有領導要來,舅媽還專門給朵朵買了件新羽絨服,但礙于他們家裏的小孩才出生,很多時候,舅舅和舅媽顧不上朵朵,在正式的審批流程完成前,朵朵仍住在徐缪家裏。
送朵朵去學校回來的那天晚上,徐缪說他想出去走走,李午昂穿好鞋子時,他已經消失在門口了,等到半夜,徐缪還沒回來,李午昂牽着狗出去找,布布一路往水邊去,李午昂的腳步很快,直到看見月色低低垂在波瀾微動的湖面上,盈盈泛光,徐缪獨自呆在水邊,沒有抽煙。
“徐缪,你到這來幹嘛?”李午昂沖過去,把他拽離湖水,脫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他,夜風很冷,李午昂能感到的指頭下的手臂在發抖,但徐缪似乎毫無察覺,他遲鈍地轉身,看見是誰,有些疲憊地笑了。
徐缪很怕冷的,李午昂清楚,他只見過一次徐缪這樣的反應,所以立刻就明白發生了什麽,就像顧睿遺物送到的那天,直到打開浴室鏡櫃的櫃門,他都以為徐缪只是低血糖。
他強壓着心裏湧動的情緒,盡量緩和語氣:“……徐缪,你又吃藥了?”
夜風寂寥,從腳下,傳來波浪拍打礁石的響聲。
“我明明全扔了……你到底把那些藥藏在哪裏?”
沉默壓破了心裏的口袋,憤怒、絕望,心痛和自我懷疑似無數利刃,齊齊落下,穿透這個男孩的身體,他也才二十歲出頭,目前為止一半以上的人生都在校園裏度過,他此時所面對的困境,課本上從沒有過描述,老師和父母的嘴裏也不曾提及,他怎麽知道該怎麽辦?
“徐缪……只是換了個住址而已,只要你想,我任何時候都可以帶你去見朵朵,只要你想……”
忽然,徐缪的目光在他臉上聚焦,嘴唇微動。
“……顧睿。”
李午昂沒聽清:“什麽?”
徐缪擡起手,輕輕撫他的臉,指頭很涼,眸光溫柔,
“顧睿。”
焚焚燃燒的所有情緒,霎時噤若寒蟬。
“我還沒去過草原,顧睿,你知道嗎?天地蒼茫,四野寥寥,山很遠,天太高,草地啊,像海一樣,無邊無際……”
徐缪定定看着他,又似乎穿過他的臉在看別的東西,他的聲音輕而虛弱,臉色蒼白如紙,幹涸的眼眶裏沒什麽神采,但淡薄空洞的笑容始終似一副挂在臉上的面具。李午昂沒有說話,湖風獵獵地吹,布布害怕地低吠着,在兩人腿邊轉圈,時而啃一啃李午昂的褲筒,催促他快點兒帶徐缪回去。
向着凄冷夜色,湖邊陰冷潮濕的風,李午昂深深吸氣,用盡全力大吼了一聲,一句餘波泛起的髒話在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漆黑水面上飄蕩,黑夜裏響起無數鳥禽撲翅的動靜。接着,他抛開一切将徐缪整個人扛上肩膀,徐缪很輕,又不懂得掙紮,被他塞進車子的後座,蒼白的臉色投映在沉默的車窗上,布布緊跟着跳上去,伏在徐缪腿邊,不安地用鼻子拱主人的手。車子剛發動,它突然沖過來擋住方向盤瘋狂大叫,李午昂心裏亂成一團,推開狗讓它安靜點,但布布沒有放棄,他只好回頭,刀片滑落反射的光晃過他眼眸,這時候,他還不明白徐缪手裏握着的是什麽,他看見鮮血從他的袖口往下流淌,染紅座椅。
02
在手術室外,李午昂沒有哭,他下車時摔了一跤,被臺階的邊緣刮傷了眉骨。他在急診室做了簡單包紮,那張英氣逼人的臉,被紗布蓋住半邊眉毛,倒顯得比實際年齡要更年輕些。
校長匆匆趕來了,在手術室門口,她顧不上自己氣喘籲籲,急心問他:你就是小李?小徐怎麽樣了?沒有危及生命吧?
李午昂從未與她謀面,但一看到這個衣着樸素憂心忡忡的中年女人時,淚水突然湧上眼眶,他急忙捂住臉,拼了命地揉眼,校長放下布包,安慰這個成年不過兩三年的男孩,男孩痛苦地按着額頭,淚水砸在球鞋邊的地板上,哭聲泡散了嗓音,話語聲不成形狀:我都扔了,那些藥、那些刀片,他藏在櫃子後面,我明明都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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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有自殘描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