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9

斯內普眼睜睜地看着綠光劃過隔間上空,将那條虛幻的蛇擊得粉碎。

原來索命咒能克制“烏龍出洞”。他怔怔地想,原來真的會有人這麽“大材小用”。

但他只短暫地發了一會兒呆,就立刻沖了出去,将僵成兩座木雕的女巫扯進門內,揮動魔杖将門封死。

“好!好得很……”斯內普狠狠地瞪了蓋爾一眼,“你真是……”

他不得不為被困在其他隔間裏的男巫一一修改記憶,改完了還得挨個鎖回去。簡單粗暴的遺忘咒行不通,她剛才喊得太大聲了,就算招不來路人,畫像也會聽見的。

一回頭看見女巫們還在發呆,頓時氣不打一出來。

“我想我确信便池裏的液體不是福靈劑,所以是什麽讓兩位女士驚訝至此?”

“噫!好惡心!”阿利安娜·鄧布利多立即醒過神兒來,眉頭大皺,“我這輩子都會對福靈劑說不!”

斯內普抖了抖魔杖,正準備連鄧布利多的倒黴妹妹一起解決掉,門外就傳來了動靜。

“記住,是‘烏龍出洞’的反咒,我以前教過你的!”他只來得及這樣叮囑,男盥洗室的門就被推開了。

人來得很齊全,他的前同事們甚至來了三個:菲尼亞斯·奈傑勒斯·布萊克、阿不思·鄧布利多和霍拉斯·斯拉格霍恩,後二者現在還是學生,剛才他都沒注意他的授業恩師也參與了對他的霸淩。

除此之外,還有四位院長,古代魔文教授坎坦克盧斯·諾特,魔藥學教授拉維恩·德·蒙特莫倫西,變形術教授阿芒多·迪佩特和黑魔法防禦術教授加拉提亞·梅樂思。

一群人把小小的盥洗室擠了個滿滿當當,校長矜貴的大兒子躲在最後,連門都沒敢進。

“喔,我這還是第一次進男盥洗室。”德·蒙特莫倫西教授下意識地掩住鼻子,“噢,女孩子們到我這裏來,沒關系的,鄧布利多小姐,來!”

“相信我,拉維恩,我們也是第一次和女巫一起上廁所。”加拉提亞·梅樂思①開了個玩笑。

“怎麽回事呢,幾位?”菲尼亞斯·布萊克撚着漆黑的須尖兒,“斯拉格霍恩先生說,這裏有人使用了不可饒恕咒?”

“同學們和我開了個玩笑,先生。”斯內普彬彬有禮地輕聲說道,反正他直說“霸淩”也會被洗成“玩笑”和“惡作劇”,“有人用‘烏龍出洞’召喚了一條巨蟒,那蛇失控了,大家都吓跑了,我當時被困在隔間裏出不去,多虧外面路過的鄧布利多和納什膽子大,将那條蛇解決了。”

“是嗎?”布萊克教授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我不覺得斯拉格霍恩先生會被一條假蛇吓到聽錯咒語。”

“是這樣的,教授,我作證。”阿利安娜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喉嚨動來動去,阿不思驚訝地看了妹妹一眼。

“放輕松,孩子,這裏沒人真的相信納什小姐能夠成功擊發索命咒。”德·蒙特莫倫西教授摸了摸小女巫的紅腦袋,“哪怕我是她的院長,我也不得不承認。納什小姐,希望這沒有打擊到你。”

“要不是切實有人聽到女巫的聲音,我都要懷疑你了,斯內普先生。”迪佩特教授玩笑道。

“噢,他肯定可以!”諾特教授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當然,我不是說這孩子足夠邪惡。”

“呃,教授,我們為什麽不問問其他人呢?”年輕氣盛的級長阿不思·鄧布利多插話道,“這裏還有很多……嗯,惡作劇愛好者。”

事情正在按照斯內普計劃的發展。

涉事的三個人裏,他自己和阿利安娜都是受教授偏愛的優等生,哪怕他桀骜不馴,蓋爾雖然吊車尾,至少她安安份份,從不惹事——惹事的那些已經被他這個受害者親手摘出去了,識趣的就該及時收尾。

“納什小姐,你怎麽說?”

納什小姐一語不發。

教授們互相交換了個眼色,梅樂思教授責無旁貸地站出來做了那個惡人:“無論如何,‘烏龍出洞’屬于黑魔法,你怎麽會知道它的反咒呢,納什小姐?”

納什小姐不發一語。

“驅散巨蟒後,你們為什麽又要把自己關在男生盥洗室裏?”迪佩特教授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只有他這個赫奇帕奇院長最中立,“你是想放斯內普先生出來嗎,納什小姐?”

這幾乎已經是明示了,沒人在乎她到底能不能做到七年級的西裏斯·布萊克也做不到的事,更沒人深究為什麽要鎖門,只要蓋爾點頭說個“是”,斯拉格霍恩也會立刻改口說他吓破膽聽錯了,這件事就會以“拉文克勞見義勇為加二十分”結束。

然而蓋爾搖了搖頭,她顫抖了一下,哽咽着說:“蛇……太大了……我把它殺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

“我們想安慰蓋爾來着!”阿利安娜立刻機靈地跟上,“她以為自己傷害了一條生命,她不知道‘烏龍出洞’召喚出的蛇是沒有生命的。”

“麻瓜出身嘛,情有可原。”梅樂思教授和藹地笑了笑,完全不去考慮為什麽另一個麻瓜出身就強到逆天。

“一群大小夥子,被一條巨蟒吓得屁滾尿流。”菲尼亞斯·布萊克也笑了起來,“還是女巫更可靠一些,是不是?好了,都回去吧,諸位。納什小姐,我看你該去醫療翼,喝點兒緩和劑休息一下。”

“謝謝您,先生。”蓋爾輕輕發着抖,她的形象反而在諸位教授心目中愈發清白起來——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去殺人,她是目睹有人被殺還差不多!

阿利安娜前腳剛送她去了醫療翼、後腳就被親哥哥拎走了。蓋爾蜷縮在病床上,看着斯內普反複揮動着魔杖,層層魔咒将白布簾圍出來的小空間包裹成一層安穩厚實的繭殼。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麽!”他迫不及待地說,那可是索命咒。

“我知道。”蓋爾雙眼無神地望向天花板,“我殺了斯萊特林的寵物……天啊,我把、把……把密室裏的怪獸殺了。”

蛇怪的英語怎麽說?算了,不管了。

“什麽?”斯內普難得産生了一絲茫然的情緒,“你說什——”

他冷不丁想起剛剛在盥洗室裏,她大喊着要他閉上眼睛別看,別看那條蟒蛇的眼睛?

斯內普硬生生被氣得笑了出來。他怎麽忘了,她是個麻瓜,一個全靠巫師朋友講故事聽的麻瓜,對于密室蛇怪她一知半解,他白費功夫設下這個局,她可能根本不知道他是怎麽死的。

虧他還召喚了一條大蛇特意放到高處,等她念咒的那幾分鐘或者幾秒鐘,斯內普真的覺得往昔的陰影或許被喚醒了,心跳快得他險些無法控制自己。

但不管怎麽說,陰錯陽差,他的目的達到了。

“但你成功施出了索命咒,那可是索命咒,你只有十一歲。”斯內普輕聲道,猶豫了一下,握住蓋爾的手指,“你很強大,蓋爾,你是個有天賦的女巫,不在我和鄧布利多之下。”

“但我把斯萊特林的寵物殺了,它與霍格沃茨同齡啊!”

很好,雞同鴨講,難道他接下來要負責開導純潔善良的拉文克勞:你殺掉的巨蟒和你平常無意間踩死的小蟲子一樣平等的都是生靈嗎?

“那不是什麽斯萊特林的寵物。”他肯定地說,“密室入口在二樓女盥洗室,蛇怪召喚出來能塞滿整間屋子,你認錯了,蓋爾。”

“是嗎?”眼珠子終于會轉了。

斯內普剛想問她難道不相信自己,就見到那雙和他如出一轍的黑眼睛裏一瞬間漲滿濃重的驚恐與無措。

“西弗勒斯!”蓋爾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将他的頭整個摟住、抱進懷裏,“你、你是怎麽死的來着?你是不是……天啊,那群人真該死!沒事、沒事,沒事的,我們現在都活着,我們都是熱乎乎的!”

終于反應過來了。斯內普有些欣慰,但頭頸被她勒得死緊,這滋味一點兒都不好受。

誤會既然已經闡釋清楚,他也沒打算承認那個“烏龍出洞”就是他自己放的。他調動半個學校的人陪他玩這一場,目的就只有一個,讓蓋爾意識到魔法可以切實地幫她解決問題,魔法有用,魔法可以救命。

蓋爾像是個莫名其妙被選中進入麻瓜舞團的演員,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跳舞,她覺得或許只是因為她手長腳長比例協調?于是她仍然硬着頭皮跳下去,反正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幹。

但作為旁觀者的斯內普知道不是,他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小巫師了。蓋爾是天生的舞者,天生的女巫,她是為魔法而生的。

一夜之間,拉文克勞那個“老大難”蓋爾·納什就開了竅,而城堡裏針對她和斯萊特林的斯內普那已經引到明面上的歧視與針對,似乎也在這一夜之間消弭于無形。

霍拉斯·斯拉格霍恩聽見的到底是不是“阿瓦達索命”,見仁見智。天差地別的兩道魔咒能聽錯,難道眼睛還跟着忽然色盲起來了嗎?

“這樣下去,或許我們會成為新一代——不,第一代黑魔王也說不定。”頂級教育家斯內普教授非常非常難得地開了個玩笑,“他當年就是因為天資卓著而被人另眼相看,發生了許多難以解釋的事情,連教授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眼下或許是1896年的最後一個晴天,黑湖邊上寒風凜冽。

“話說你們到底是怎麽确定我是女巫的,就因為我拿石頭砸人的時候手勁兒特別大?”蓋爾正和巨烏賊玩“你要你要我不給”的游戲,随口問道。

“那是魔力暴動,很常見。”斯內普難得回憶一次發生在本世紀而不是20世紀的往事,心情可謂愉悅,“稀奇的是你當時是清醒的,你知道發生了什麽,你睜着眼睛看着它發生。”

“難道你們都是閉着眼睛的?你們暈過去了?”

“大多數魔力暴動發生在小巫師遇到危險或者心情激動的時候,親歷者往往感到‘眼睛一花’,或者害怕到閉起眼睛、再一睜眼事情已經結束了。”

“但那時候既不兇險,我也沒有很生氣。”蓋爾認認真真地回憶起來,“那幾個渾小子,我們也是老對手了嘛,有什麽可生氣的?”

她半天沒等着下文,忍不住回過頭去,斯內普正望着她,黑眼睛浸透了笑意。

要死了,感覺入學幾個月,這人笑的次數是不是比七本書加起來都多,難道死亡令人平和嗎?

“因為你在非必要使用魔法的場合主動應用了魔法,盡管你自己沒有意識到,納什小姐。一個被輕飄飄石礫片砸出的深坑更能威懾住那幾個麻瓜小孩,讓它按照自己的心意移動只會讓孩子們叫嚣着自己逮捕了一名女巫。”

阿不思·鄧布利多邁着他一貫輕快而敏捷的大步,向着湖畔走來。“日安,二位。”他客氣地點了點頭。

“你也是。”斯內普又恢複到了先前的冷淡姿态,“我估摸着你也該來了。”

“以我們的交情來看——如果我們有的話,您對我的了解堪稱奇跡。”鄧布利多微笑着點點頭,“并非故意偷聽二位聊天,是風将一些言語送進我的耳朵,您該不會怪您自己吧,納什小姐?”

“當然不會——”蓋爾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斯內普強勢剪斷:“你有什麽事,鄧布利多?”

“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利用我的妹妹阿利安娜。”鄧布利多仍舊在笑,言語也堪稱柔和,但将他下半邊臉一遮,就會發現那雙如晴空、如淺海一般的藍眼睛裏毫無笑意,冷峻得如同結了冰。

“如果她成了默然者,連進霍格沃茨被我利用的機會都沒有。你的人生又會變成什麽樣子?”斯內普說了一個她完全聽不懂的名詞,“就差一點點,不是嗎?被毫無風險地利用一次,幫忙解決挽救她的人的某個小問題,算不算分內應當?”

好,這下連那點子習慣性的微笑也不見了。

蓋爾有些害怕地将手裏的蘋果抛給巨烏賊,跑過去站在斯內普身旁。

她才不是慫了呢,她當然也不是來幫忙的,嗯……就當她是個氣氛組吧!她是來加油鼓勁的!

“阿利安娜不是個愛撒謊的孩子,當她不得不這麽做的時候,她就會不自覺地做吞咽動作。”鄧布利多說,“而你,斯內普先生,自你入學以來,從未像那天一樣恭敬地對待各位師長。”

“當然,這不對勁,你當然應該發現。難道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發現?”

“只有我是阿利安娜的哥哥。”鄧布利多冷冰冰地說,“言盡于此,聽不聽在你。”

他的目光轉到緊張兮兮的蓋爾身上,變得溫和不少:“成功的索命咒,恭喜你,納什小姐,祝賀你發現了自己的天賦——只要你的魔杖總能對準應該的那個目标。”②

直到阿不思·鄧布利多悄然離開,蓋爾還有點兒回不過神兒來。

“他、他祝賀我?”她難以置信地拽了拽斯內普,“他是在陰陽怪氣吧?還‘自己的天賦’,什麽天賦?黑魔法的天賦?”

“黑魔法怎麽了?”斯內普忽然轉過頭來。

“黑魔法不怎麽啊,可說話的人是鄧布利多,鄧布利多诶!這就很怎麽!”蓋爾眺望着那個漸漸沒入城堡陰影下的高大身影,“還有你!你每次都——難道你故意想引鄧布利多來查你,讓他發現我們都來自未來?”

天啊!斯內普有些頭疼,又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巫,他和鄧布利多把話說開到這個份兒上,她都沒意識到那天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我故意的,我只是……忍不住。”他聳了聳肩,真的笑了起來,“至于鄧布利多,他也不是一出生、就是我們認識的那個鄧布利多的。他的偉大源于他一生的悲劇。”

明明剛才還針鋒相對,現在又笑得活像人家爹一樣。蓋爾心中腹诽,嘴上脫口而出:“難道你不是?”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斯內普站在漸漸遠去的夕陽影裏,看上去氣色不錯。或許他拿她當半個同類,但蓋爾知道,在這個世界,他們只有自己。

像她這樣看得開的人,偶爾也會覺得孤獨。

“是嗎?”斯內普沒有看她,但聽上去心情不錯,“原來你們是這樣評價我的?”

偉大源于他一生的悲劇?

倒不如說梅林贈予了他們遠超常人的魔法天賦,以此為代價,收走了所有的幸運,他和鄧布利多都是。他慶幸于自己遇到了莉莉,或許鄧布利多也曾短暫地為和格林德沃的相識而竊喜,但命運最終證明,微渺的幸運背後是更大的、向所有人碾壓而來的不幸。

“走吧!”他招了招手,“我沒記錯的話你還有封給布蘭登的回信沒寫。”

“啊唷!”蓋爾恍然,小跑着追了上去,“你怎麽記得那麽清楚啊?”

因為她是救世主之外第二個非要在英國養雪鸮的巫師——或許是第一個——那麽大一只又白又肥,多顯眼。

“因為我們需要考慮聖誕節去哪裏過的問題。”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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