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因為、因為我心悅你

第3章 第 3 章 因為、因為我心悅你

“噢……”阮葵沉默。

她小時候是做過從元獻碗裏搶食的事,但她現在大了,她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了,也嫌棄旁人的口水。

元獻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我還沒有動過。”

她瞧一眼他的碗,又瞧一眼他手中的筷子,捧着碗道:“噢,那你可以離開了,我看見你胃口就不好了。”

元獻垂下眼,微紅的耳尖一下失了血色,端着碗和碟子,一聲不吭走了。

阮葵看着他的背影,卻嘀咕一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然後,她将元獻給的肉拌了飯,兩三口吃完了。

吃完飯,她裝模作樣往茅房去,卻偷摸拐進了夾道裏,躲去學塾後面樹下睡覺。

祖母怕他們偷跑出去,給學塾裝了大門,得到下學的點兒才會開門放他們回去,他們無處可去,吃了飯只能在小廳裏歇一會兒。

但她每回對上阮蓮,必定要吵起來,她懶得跟她吵,只能在這兒躲清閑。

睡得正香,她一睜眼……嘿,這個死呆子,和她杠上是吧?怎麽也在這兒?

“這是我的地盤。”她指着他,冷氣道,“你,給我滾出去。”

元獻拿着書本站起身:“葵妹妹……”

“什麽妹妹妹妹!那個讨厭鬼才是你親妹妹!我和你八竿子打不着,你趕緊給我走,不要在我跟前礙我的眼,小心我揍你!”

“我只是想提醒一聲,要上課了。”元獻小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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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葵瞪他一眼:“要你說?我不是自個兒醒了?你非得跟來就是想讓他們都誤會我們的關系,好賴上我是吧?我告訴你,死呆子,給你一日期限,明日你不跟我去與祖母講清楚,我就剝你的皮,喝你的血,鬧得你雞犬不寧!你別想好過!”

“我……”元獻上前一步要攔她。

“閃開!”她呲牙咧嘴吓唬他一下,叉着腰先一步走了。

申時初,夫子說下學,她背上小挎包,咻一下就跑了。

藕香正在外面等她,左顧右盼兩眼,見裏面還算安靜,低聲詢問:“小姐?您和元少爺商議得如何了?您對他動手了嗎?”

“沒,他還算配合,我一威脅,用不上動手他便怕了,說明日就和我去跟祖母說清楚。”她可是要面子的。

藕香懷疑:“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要做的事,哪回失手過?你就安心吧。”阮葵将小挎包摘下,塞到她手中,“累死我了。都怪那呆子,這樣好的休息機會都浪費了,若不是他,我定要再磨跡一陣子,才不會來上這個學!快快,我要回去躺着。”

她早将什麽自學課業抛去腦後,回去往床上一躺,什麽也不記得了。

那廂,阮蓮正哭哭啼啼跑去跟唐姨娘告狀。

“嗚嗚嗚,娘,元獻那書呆子又欺負我……”她一進門,便伏在唐姨娘的腿上痛哭起來。

唐姨娘急忙走去窗邊,往外張望兩眼,将窗子關了,小聲訓斥:“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那屋裏的才是你母親你娘,不要這樣大聲喚我。”

阮蓮哭得更厲害了:“憑什麽?你就是我娘,我為何要認別人當娘?她們搶走了母親這個稱呼還不夠,還要搶走我的未婚夫婿……”

唐姨娘有些無奈:“你不是不喜歡你表兄嗎?”

“我是不喜歡他,可我也不能看他喜歡阮葵那個小蹄子。我早跟娘說了,元獻那個呆子就是想攀上她們劉家,整日裏都跟在那個小蹄子身後,偏娘不信,現下好了?到手的人就這樣飛了,他今日還幫着那小蹄子欺負我!”

“我見他整日只會讀書,你姨媽又常常答應得痛快,我哪兒能知曉他還有這樣的心思?”唐姨娘嘆息一聲,吩咐了丫鬟,“去,将唐姨媽叫來,我倒是要問問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說罷,她又看向伏在腿上的阮蓮:“其實那日事出後,我便敲打過你姨媽,可敲打了也沒什麽用,此事不是敲打便能行的,你若想嫁給你表兄,我再給你想想辦法。”

“我想嫁給表兄!”阮蓮一口肯定。

她并不喜歡元獻那個溫吞的性子,再者元獻爹都死了,沒什麽依仗,一直還要靠着阮家過日子,她更是瞧不上,可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不一會兒,丫鬟便領着唐姨媽來了。

唐姨媽心知肚明叫她來是做什麽的,但仍笑着打哈哈:“大姐這會兒叫我來做什麽?這太陽都要落了……”

唐姨娘瞅她一眼,沉聲道:“你家那個元獻,你到底是如何管教的?那日為何要去救那屋那個?你不是不知曉我和她水火不容,便是她那獨苗苗死了,我才高興,好好的,去救什麽人?”

“大姐,我哪兒不知曉這些?大姐收留我和獻兒在此住,我感激不盡,大姐所恨便是我所恨,大姐巴不得她們出事,我又如何會與大姐做對?我家那個從小是在大姐家裏長大的,大姐不是不知道他那個性子,老實巴交慣了,那日無論是誰,他都會跳水去救的……”

“老實巴交?”阮蓮直起身,“姨媽怕是弄錯了,表兄可不是什麽老實巴交的人,他今日一句話,便叫我下不來臺,還全是為了阮葵!姨媽不如給我們說句實話,是不是早厭棄了我和姨娘,要轉投旁人門下!”

唐姨媽緊忙去哄:“這是哪裏的話?我若有這樣的心思,老天爺罰我去死好了,若不是大姐……”

話沒完,她先哭起來,哭了一陣子,又道:“若不是大姐,我和獻兒都不知能不能活到此時,我如何會做這等忘恩負義的事?大姐也知曉,承大姐恩惠,獻兒早搬去與阮家的少爺小姐們住一塊兒了,我平日也見不了他幾回,前幾日一出事,我便去教訓過他,他也說知錯了,只是心急救人,沒想過那樣多……”

唐姨娘看她幾眼:“那你去與他說,叫他推了這樁婚事。”

她那日是氣沖沖去問過兒子,可元獻哪兒低頭認錯了?腰杆筆直,只反問她“難道人命比這些事重要嗎”,她站在兒子跟前看着他,忽然都覺得有幾分陌生,哪兒還能勸得動叫他去退婚?

“這……”她猶豫道,“獻兒也是想退婚的,可如何開得了這個口?老夫人那裏肯定不滿,他現下又是要緊的時候,若是耽擱了考試,就是退了婚,也配不上我們蓮兒了。”

阮蓮癟了癟嘴:“那姨媽說該如何?姨媽是不是不疼我、不管我了?”

“如何會?姨媽最心疼你了。”唐姨媽将她的雙手握在手心裏,“你且聽姨媽說,不如就先讓你表兄娶了那小蹄子,待婚後,我還不是想如何磋磨便如何磋磨?到時,我定将她好好收拾一番,再找一個不敬婆母之罪将她休了,屆時你再嫁給你表兄不遲。”

她越聽眼睛越亮,沉着的臉又有了惡笑,得意道:“還是姨媽想得周全,她欺負我那麽多回,我得全報複回來,待她被休棄,我看她還怎麽嚣張。”

唐姨娘倚在羅漢床上,這會兒才說話:“你是高興了,将你姨媽吓得不輕,還不跟你姨媽道歉?你是小輩,如何着急都不能與長輩使性子,若再有下次,我定要罰你不可。”

阮蓮這會兒開心了,又拉着唐姨媽的手親親熱熱起來:“姨媽,蓮兒知曉錯了,方才是太心急了,姨媽待我好,我這輩子只想給姨媽做兒媳,侍奉在姨媽身側。”

唐姨媽也是松了口氣,牽着她的手說了好一會兒話,出了阮家二房的院子,直奔元獻的院子去。

元獻如今跟小姐少爺們住在北園,離這裏不遠,只是此時太陽要落了,她趕過去時,北院的大門已要關了,她給守門的婆子塞了把錢,才得以通行。

天要黑了,元獻院裏的燈亮了,他早洗漱完畢,披着衣裳站在廊下,還在溫習課業。

唐姨媽不管不顧,氣沖沖沖了進去:“你這個不孝子!你是要氣死我嗎!說了幾回了,不許你和那屋裏的走得太近,你将我的話當做耳旁風嗎!”

元獻微微擡眼,暖色的燭燈罩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天晚了,母親不該出現在這裏。荷生,替我送母親回去。”

“诶!”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童應聲,匆匆跑出來,“夫人,我送您回去吧。”

“躲開!”唐姨媽一把推開小童,上前又一把奪了元獻手中的書扔在地上,“你裝模做樣看什麽書?你那個沒用的爹死便死了,什麽也沒留下,若不是我帶着你四處苦苦哀求,你能有今日嗎?你再看不慣我,我也是你老子娘,你就是以後當了大官,也不能不認我這個母親!”

元獻緩緩彎身,将書從地上撿起來,輕輕拍了拍上面的灰,低聲道:“我不知母親這話從何而起,要考試了,我只是想安安靜靜看會兒書而已。”

“你想安靜看會兒書,我不想安靜待着嗎!我說了多少遍了,不許你惹你表妹生氣,為何不聽!你姨母今日又找我的麻煩了!你知曉我為你付出了多少嗎?你現在是翅膀硬了,不肯聽話了……”

元獻垂着眼,接下來的話他不必再聽了,來來回回反反複複都是那些,他已爛熟在心,不需再聽了。

手上的書他也看不進去了,若是還能想想什麽開心的事,那便是阮葵了。

阮葵身上有太多開心的事了。

譬如有一回,她故意踩泥坑玩,弄得滿身是泥,被劉夫人追着打;又有一回,她爬樹掏鳥窩,被那記仇的鳥拉了好幾日的屎在頭上;還有一回,她莫名其妙撿了樟樹的果子往鼻孔裏塞,以為弄不出來了,哭了半天……

元獻越想越覺得好笑,嘴角仍不住要揚起來了,瞥一眼還在喋喋不休的母親,又将嘴角壓回去。

唐姨媽似乎是罵累了,撐着腰喘了好幾口氣,又道:“你記住了沒?”

“記住了。”他其實一個字也沒聽見,但不必聽見他也知曉是什麽,無非是些老生常談:要他親近蓮表妹,冷落葵妹妹,要他孝順聽話,不許唱反調……

唐姨媽見他态度還算好,看他一眼,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最後埋怨一句:“要不是你老娘也不必花冤枉錢來這裏,你以為我想來?”

“是。”他垂着眼道。

“好好溫習課業,這都什麽時候了,都快考試了,我看你考不出個好名次,我們哪兒還有臉賴在這兒不走!”

“是。”他又道。

這一回,唐姨媽是真說完了,扭頭走了。

元獻舉着書,卻是看不下去了。

小童荷生以為他還在為唐姨媽的話懊惱,上前低聲勸:“少爺,莫想那樣多,府裏人多了事就事多,您只要好好讀書就成,您這樣勤奮,一定能高中的。”

“不必憂心,我沒往心裏去。”

他只是有些想葵妹妹了。

-

阮葵稍起晚了些,緊趕慢趕,好歹是趕在夫子講課之前進了學塾。

她一手壓下額前飛起的碎發,一手翻開書頁,裝模做樣跟着回答夫子的問題。

突然,夫子點到她:“課業自學了嗎?”

還有這事兒呢?

似乎是真有這事。

她心口一緊,低聲道:“落下的東西太多了,我一時半會兒撿不起來那樣多。”

夫子看着她,點了點頭:“知曉你一時半會兒學不完,不過你記得此事便是有長進了……”

學塾裏立即是一陣低笑,只有阮葵不滿撇了撇嘴。

“好好自學,有不懂的可以來問我,五日後我檢查。”

“哦,知曉了。”她也覺着被嘲笑丢人,可她真不想看什麽書,一看到那些字她就頭暈惡心想吐。

這不,夫子繼續講經了,她的腦袋又開始疼了。

但她昨日睡得挺好,今日無論如何是睡不着,拿着個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只等着用午膳的時候……

她快速吃完飯,路過元獻的位置時,敲了敲他的桌子,低聲道:“跟我出來一下。”

元獻一愣,快速将剩下的飯往嘴裏趕,憋紅着一張臉,急急忙忙往外追。

又在那個夾道過去的小巷裏,阮葵抱住雙臂,等着他将飯菜咽下去,确認他不會被噎死後,揚着下颌,趾高氣昂道:“你想好沒?”

元獻漲紅的豬肝臉終于好看一些,反問:“什麽?”

阮葵滿腔怒火一下便沖了上來:“你不要給我裝傻!我昨日跟你說了的!讓你今日和我一起去與祖母說情的!”

元獻看着她,小心翼翼道:“我昨日沒答應……”

“好啊!你出爾反爾!你看我不殺了你!”她沖過去便要掐他的脖子。

元獻不能還手,只能到處躲,但這裏實在沒多大,很快他便被阮葵掐着脖子按在了地上。

別說,她的确挺敦實。

“我沒出爾反爾,我昨日沒答應你。”

阮葵一屁股墩兒往他肚子上又是一坐:“那你說,你要如何才能答應!”

他剛吃的那肚子飯差點兒吐出來,往下咽了口唾液才好些,皺着臉道:“我說過了,我要對你負責的。”

“你少說屁話!姑奶奶我需要你負責?你看看你,你都打不過我,你對我付個屁的責!你趕緊給我答應了,否則我要你好看!”

元獻抿了抿唇:“我不能答應你。”

阮葵兇:“為何!”

元獻看她一眼,耳尖又紅了:“因為、因為我心悅你。”

她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沉默過後,她起身,往後退了幾步,緊繃着臉,朝他搖搖食指,一字一頓道:“你,不要以為,說這種話,就能惡心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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