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列車終于到達C市。

柯玉實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走過月臺，走上天橋，進入地下通道。

C市由于城市規模擴張，三年前在老火車站之外又建了這座新火車站。但不知出于什麽原因，三年來一直都在不停地修修補補，修完前面修後面，補完左邊補右邊，以至于主體建築看上去都不怎麽新了，某些犄角旮旯卻仍拖泥帶水，一地狼藉。

柯玉實一邊在手機裏翻找着姜小麗的號碼，一邊小心翼翼地留意着腳下的路。

“喂，姜小麗，我到了。”他有些遲疑地說，“但現在是不是有點兒太晚了呀？你不要在家裏給孩子做飯嗎？”

“沒事兒，我兒子前年就上大學走了。”姜小麗笑道。

也是，柯玉實心想，當年他先和洛霞離婚，再和杜若結婚，婚後杜若第一次懷孕，懷到三個多月時還不小心流産了，又過了一年多才懷上柯男。姜小麗如果一畢業就結婚，一結婚就懷孕生孩子，那麽她的兒子的确應該至少比柯男大四五歲。

“我現在正在新火車站附近轉悠呢，你在出站口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到。”姜小麗爽快地說。

“那好，一會兒見。”

柯玉實收起手機，定了定神，試圖在腦海裏努力回憶起姜小麗的模樣，卻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記不清楚了，只記得她上學那時候是個中等個頭兒的胖姑娘，平時總喜歡把馬尾辮吊得很高，揪得發際線都後退了，腦門子看上去又寬又亮，顯得有點兒禿。

可是，僅憑這麽一點兒模糊的印象就想認出三十年後的姜小麗，顯然非常不可能。

柯玉實望着車站廣場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心裏有些犯難。

幸好姜小麗一眼就認出了他。

“天哪，柯玉實，你怎麽就像包上了保鮮膜一樣，這麽多年一點兒也沒變！”姜小麗一見面就大呼小叫，毫不見外地使勁兒拍打着他的胳膊，“再看看我自己，唉，心裏真是不平衡呀！”

的确，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姜小麗不僅滿臉皺紋，身材幹瘦，而且滿頭短發中居然已經很明顯地夾雜了好些銀絲，完全看不出他記憶中那副年少時的圓潤模樣。

Advertisement

多年不見，柯玉實在言語上不免有些拘謹，老同學之間那些輕松的玩笑話一時也不好說出口。

“我們……就在附近找個地方坐坐，聊聊天吧。”他好心地轉換了話題，指了指他剛才等她時就已經看好的車站廣場旁邊的一家小咖啡廳。

“那行，走吧。”姜小麗一笑，率先走了過去。

咖啡廳裏此時只有寥寥幾位顧客。姜小麗落座之後就開門見山地說：“柯玉實，我知道我不應該為洛霞的事打擾你，但我現在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我找你其實就是想問你一句話——你還記不記得洛霞離婚後住的那套房子具體在什麽地方？”

柯玉實無論如何也沒料到她會問出這樣一句話，怔忡了片刻，才有點兒口拙地說道：“你是指……我家原來在城西郊區的那套老房子嗎？後來我和洛霞離婚的時候已經過戶給她了呀。”

侍者來到桌邊，柯玉實随手翻翻菜單，完全忘了應該先問問姜小麗想要什麽，就徑自點了兩杯咖啡和兩樣小食。

“唉，是這麽回事兒——”姜小麗未語先嘆，“洛霞那套房子在差不多二十年前就拆遷了，從那時候起，她就一直住在學校。最開始，她一個人住在于悅買房搬走後閑下來的那間教師公寓裏。但你也知道，學校的單身公寓一間要住兩個人，後來新入職的老師多了，她就開始跟別人合住。但她精神狀态越來越不好，換過好幾個室友，都鬧得挺不愉快的，就沒人願意跟她合住了。學校後勤處沒辦法，就把她遷進了一間沒人住的學生宿舍。

“這麽多年過去了，拆遷的房子肯定早就回遷了，可是洛霞卻還住在學生宿舍裏。我懷疑她可能根本就沒去領那套回遷的房子。但她也不可能一輩子都住在學校，總要退休的呀。所以我就想幫她找一找那套房子。我去學校人事處查過她的檔案，她沒登記過那個住址，所以我想來想去，也只好來問你了。要是真能把那套沒領的回遷房找到的話，她以後好歹也能有個長久的住處。”

侍者把咖啡和小食送上桌。柯玉實下意識地用小勺攪動着杯子裏的咖啡，慢慢說道：“那地方我倒是還記得，只是……你打算怎麽找呢？”

“我去找動遷辦呀，”姜小麗信心滿滿地說，“動遷這麽大的事兒，他們肯定都留有很詳細的記錄，肯定能知道動遷後回遷的那些房子都在哪兒。”

她用三根手指撮起一顆爆米花扔進嘴裏，嚼了幾下，又問：“哎，柯玉實，你幫我想想，咱們高中同學有沒有誰在動遷辦或者相關的地方工作？”

柯玉實凝神思索了一會兒，搖搖頭，說：“我暫時還真沒想出來。不過沒關系，我基本上每個周末都會回C市一趟，有什麽消息咱們再随時聯絡。你放心，能幫上的忙我肯定幫。”

“那行。”

姜小麗做事倒很利落幹脆，一口喝盡自己那杯咖啡，站起身來說道：“那今天就先這樣吧，你也早點兒回家休息。噢，對了，你最近要是方便的話，能不能帶我親眼去看一下那房子在哪兒？”

“能。”柯玉實點頭答應，招手叫侍者來結賬。

“我争取明後天就帶你去那兒看看。”他邊付錢邊說。

“那行，我等你電話。”姜小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