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夜深了。

柯男的房門緊閉，只從門縫裏漏出一絲細細的明黃色燈光。

柯玉實關上卧室門，熄了燈，和杜若并頭躺在床上。

“兒子最近每天夜裏都學到幾點啊？”他低聲問。

“十二點半左右吧，偶爾也到一兩點。”杜若說。

“現在的孩子是真累呀，”柯玉實低聲感嘆道，“想想我上高中那會兒，晚上寫作業從來沒超過十二點。”

“我那時候也是，整個初中三年都沒好好念書，從高二才開始用功，後來也考上大學了。”杜若附和道。

她的頭在他的肩膀上蹭來蹭去，方便面似的卷發撩撥着他的脖子和臉頰，癢癢的。

他當然知道她在期待什麽。

“來，抱抱。”他很配合地伸開手臂把她摟進懷裏。

她熱情地回應了他，過了一會兒，卻發現他并沒有什麽更上一層樓的舉動。

“別讓兒子聽見了，”他在她耳邊低聲說，“今天累了，明天，啊？”

她扭了兩下身子，還不死心地悄悄摸了他一下，觸手果然又軟又小，才“撲哧”一聲笑了，低聲說：“都是在火車上搖晃的……”

“睡了，乖。”他模糊地說，用下巴蹭蹭她的頭頂，聞到她毛蓬蓬的頭發上有醬大骨頭的湯汁和海飛絲洗發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她點點頭，整理了一下睡衣，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翻向床的另一側，擺成一個舒服的姿勢，沒一會兒工夫，呼吸聲就漸漸變得均勻而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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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睜大了眼睛，瞪着天花板，下意識地分辨着吸頂燈的模糊輪廓。

他忽然想到，剛才他其實應該吻吻她。

他當然吻過她，自己也不記得吻過多少次了。

可他也不記得有多久沒吻過她了，三年？四年？五年？或許更久吧。

兩口子平平安安過到這個歲數，心裏也沒存別的什麽想頭，早就從情人變成親人了，想不起來吻對方，也正常吧。

他平躺在床上默默地想，心裏感到很踏實，也有一抹若有若無的蒼涼。

每次想到吻，他更多想到的是他和洛霞的那一吻，那是他的初吻，也是她的。

A大學的校園裏有一片小松林，和洛霞剛開始交往的那段日子，他倆偶爾就在那裏散步。

“別動，你的頭發上落了一條松毛蟲。”那天，他這樣對洛霞說。

洛霞雖然在農村長大，卻是很怕蟲的，果然吓得一動不動，想叫卻不敢叫出聲。

“你閉上眼睛別看，等我把它拿下來扔掉。”他煞有介事地對她說。

她果然緊緊閉上雙眼。整個身體似乎都在微微發抖。

他看着她不安的面容，忍住自己更加不安的心情，俯下頭，飛快地在她的唇上輕輕印了一吻。

洛霞似乎怔住了，睜開雙眼，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看着她那傻傻的樣子，他忘了自己的緊張，不由自主地笑了。

在他輕輕的笑聲中，洛霞卻抽抽答答地哭了。

他立刻慌了神，雙手扶着她的雙肩問：“怎麽了嘛，生我的氣啦？”

洛霞使勁兒搖搖頭，哭道：“你笑話我，是不是？我的樣子肯定看起來特別特別傻……”

他的心猛地一動，不許她再說下去，把她擁進懷裏，再次吻了她。

那是他一生中真正簡單而青澀的初戀啊，他在心底默默感嘆着，無聲地咂了咂嘴，才發現自己睡前忘了刷牙。

杜若在床的另一側已經睡得很熟了，一翻身，一只腳壓到了他的被子上。

他不想驚動她，也懶得再起身去洗漱，只小心地用舌尖清理着齒縫裏晚餐時留下的飯菜殘渣。

妻子，兒子，饅頭，大骨頭……

他下意識地在心裏重複着，不知不覺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醒來時，床上只有他一個人。

卧室的門半掩着，門外一片靜悄悄。

對了，今天是星期六，他腦子不太靈活地想，柯男正常上學。杜若早起送兒子去學校，然後通常會去學校附近的早市上買菜。

他翻了個身，又迷迷糊糊地瞌睡起來。

沒等他睡踏實，杜若就回來了，伴随着他熟悉的購物袋的“稀裏嘩啦”聲，冰箱門的“吱吱呀呀”聲，鍋碗瓢盆的“叮叮當當”聲，還有自來水龍頭斷斷續續的水流聲。

一會兒之後，一切都安靜下來了。杜若輕手輕腳地走進卧室，在床邊坐下，用一根染着涼意的手指在他的鼻梁上來回輕輕刮着。

他半睜開眼，裝作剛醒來的樣子。

“醒啦？”杜若用指尖捋了一下他的眉毛。

“涼。”他伸手捉住妻子的指頭。

杜若順勢倒在他身上，輕輕地哼着。

他就把她拉進被子裏，如了她的願。

事後，她滿足地摟着他的腰，閉着眼睛像只貓似的拱在他懷裏，嘴唇微微張開，溫熱的呼吸噴在他胸口的皮膚上。

不期然地，他俯下頭吻了她。

她仿佛吃了一驚，身體在那一瞬間稍微僵硬了一下，随即就更熱情地回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