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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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市的新火車站一如既往地熙熙攘攘。

柯玉實拖着拉杆行李箱，握着手機和身份證，排在很長一隊進站人群裏，一步一挪地慢慢走向閘機口。

越來越近了，在他前面還有十個人……九個人……八個人……

就在他前面還有七個人時，柯玉實卻做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舉動——他在手機上迅速操作了幾下，取消了本次訂票，改簽了晚上九點半那趟去B市的城際列車，然後唯恐自己反悔似的，快步離開了進站口。

他把拉杆行李箱送到寄存處後，在站前廣場上揮手攔住了一輛出租車。

“你好，先生，去哪兒？”司機問。

“C市科技大學。”他立刻答道，仿佛早就想好了要這麽說。

出租車在C市的街道上飛馳，像一條魚在水裏游動。

柯玉實把頭靠在後座上，自己也不明白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仿佛這一切不是他的大腦決定的，而是他的身體擅自完成的。

他在婚姻中從來沒有出過軌，無論是與曾經的洛霞，還是與後來的杜若。

那……現在算什麽呢？他下意識地扪心自問。

他不知道，因為，他真的完全沒有打算過下一步到底要做什麽和怎麽做。

他逃避似的望向車窗外，馬路旁恰巧就是他上午送兒子來上課的補習學校。

此刻，柯男應該正在那裏面學習呢吧。

他愧疚地縮回頭，一瞬間很想叫司機靠邊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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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出租車繼續在C市的街道上飛馳。

柯玉實走進C市科技大學的校門，門衛并沒有阻攔他。

他在路邊的一塊展示板上找到了校園平面圖，就站在圖前細看。他記得昨天于悅說過，洛霞現在是C市科技大學繼續教育學院的專職教師。

去繼續教育學院需要斜穿過整個校園，柯玉實努力記住圖中的路線，再看看四周，辨別一下東南西北，就出發了。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在大學的校園裏走過路了，好像從A大學畢業後就沒再有過。

那應該是畢業離校那天吧，他最後一次以學生的身份從A大學的校園裏走過，輕輕牽着洛霞的手。他曾經住過四年的宿舍樓已經基本上人去樓空，很多窗子外還挂着畢業生們在撕開的床單或被罩上寫的臨別寄語，有客氣地祝大家“工作順利，前程似錦”的，有直白地寫着“早生貴子早發財”的，當然還有一些類似“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綿綿細語，一看就是中文系的家夥們留下的。那些五顏六色的标語在七月的風裏飄來蕩去，整幢樓看上去就像一家新開張的大染坊。

現在想來，那一刻，他的心裏既沒有太傷感的離愁別恨，也沒有太高遠的雄心壯志。

沒錯，他已經全都打算好了，一畢業就與洛霞結婚。事實上，早在大三的時候他倆之間就只差一張結婚證了。他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真的，他一直很真誠地打算娶她為妻，而且，他确信自己一定能夠做到。

他倆在A大學讀的是機電工程專業。畢業前，他考取了C市商檢局的公務員，洛霞為了和他在一起，也通過考試，拿到了C市科技大學的事業編制，具體崗位是繼續教育學院的職員。

洛霞對這個職位不是很滿意，因為在大學裏，職員是要朝八晚五全天坐班的，而專任教師實行彈性工作制，下了課就可以回家。

“女孩子在大學工作最好了，工作環境簡單，很省心。”他父親當時這樣說，“而且你現在已經拿到了編制，下一步想在校內調動工作就容易多了。”

果然，沒過多久，他父親就托關系把洛霞從繼續教育學院調到了機電學院當輔導員。

洛霞對這個安排也很滿意，當時還和他細細籌劃過如何在校內考研究生，等過幾年一拿到學位，就能轉成專職教師了。

唉……

柯玉實輕輕嘆了口氣，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腳步，看看路标，轉了一個九十度的彎，繼續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