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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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請問你找誰？”繼續教育學院的門衛從傳達室的窗口探出半個頭，問正在進門的柯玉實。
柯玉實已經工作多年，自然知道現在繼續教育的生源有多麽稀缺，就很得體地說：“噢……我想來咨詢一下繼續教育招生報名的事。”
果然，聽了他臨時編造的借口，門衛十分和藹可親地從值班室裏走出來，詳細地給他指路，告訴他去二樓214號房間的招生辦找一位姓孫的女老師。
孫老師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戴着一副無框近視眼鏡，直發垂肩，樣子非常文靜。
“你想讀哪類專業、哪一個層次的學歷呢？”她從辦公桌一角的文件筐裏抽出厚厚一疊招生宣傳單，在手裏“嘩啦嘩啦”地翻動着。
“就讀個機電工程專業的專升本吧，有嗎？”柯玉實滿眼期待地問。
“當然有啦。”孫老師像變戲法似的從那一大疊宣傳單裏抽出一張遞給他，“你看看，報名條件、學費、入學時間什麽的都寫在這上面了。”
他邊看邊點頭，滿意地說：“行，那我就讀這個了，請問老師，我得到什麽地方去交學費？”
“這個……”孫老師顯然沒想到這個咨詢者這麽快就決定報名了，有點措手不及地說道，“哎呀，今天是周日，財務科的人不上班。要不這樣吧，你下周一再來，先交一個學期的學費就可以，但如果一次交齊兩年的學費呢，就會享受八五折優惠。來，你先把這張學員登記表填了。交費的時候別忘了帶兩張兩寸免冠照片來給我，最好是白背景的。”
“好。”柯玉實在孫老師的對面坐下來，低頭填表。
“噢……是這樣的，不知道你肯不肯幫我一個忙……”孫老師的聲音竟忽然變得有些躲躲閃閃。
柯玉實詫異地擡起頭，發現她的神态有點兒不自然。
“你知道，我們繼續教育學院的每個工作人員每學期都有兩個招生指标，要是完不成的話，在學期末就會被扣一部分津貼。可是，我家是外地的，來C市工作沒幾年，真沒什麽熟人……”
“沒問題，孫老師，”不等她說完，柯玉實就爽快地應承道，“我就說是你推薦我來這兒上學的，你放心吧。”說罷，他有點兒腼腆地一笑，“孫老師，說起來我的大專學歷也是在你們這兒讀的呢。”
“噢，這麽巧，什麽時候啊？”孫老師熱情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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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前的事了。”他看看年輕的孫老師，笑道，“我還記得那時候這裏有一位洛老師給我們上過課，把枯燥的理論講得特別生動有趣，我們可愛聽了。當時我們那班同學都和她相處得特別好。她現在還在這兒工作嗎？”
“洛老師……你是說洛霞嗎？”孫老師問。
“是吧，”柯玉實回憶道，“當時她應該不到三十歲吧，那現在差不多得有四十多歲了，噢，是個女老師，眼睛大大的，性格很開朗活潑的那種。”
“在。”孫老師說。
柯玉實一下子興奮起來，問道：“那她今天在上課嗎？要是在的話，我這就去看看她，真希望她還能記得我們那班同學。”
“這……”孫老師面露難色。
“怎麽啦？是正在上課，不方便打擾她嗎？”柯玉實禮貌地追問。
孫老師沉吟片刻，開口說道：“是這樣的，洛老師她……狀态不太好，據說在我來這兒工作之前就已經很久不上課了。”
“她……生病了嗎？要是這樣的話，我還真想聯絡從前的同學們去看看她。她家住在哪兒？”柯玉實急切地問。
想來是被柯玉實的樣子感動了，孫老師說：“她沒成家，就住在我們繼續教育學院的學生宿舍裏，就在這棟樓的頂層。不過……我覺得她不會見你們的。”
“那你能不能把她的手機號碼告訴我？我們去之前先聯系她一下，看她同不同意見我們。”
“她……她根本就沒有手機。”孫老師說。
“什麽？”柯玉實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我真不是不願意告訴你，”孫老師趕忙說，很怕自己剛剛得來的招生名額因此就沒了，“大家都說，她得了很嚴重的抑郁症。”
沿着樓梯拾級而上，柯玉實來到頂層的學生宿舍。
樓道裏靜悄悄的，十幾個房間的門都關着。據招生辦的孫老師說，這個學期宿舍裏沒有學員住宿，只有洛霞一個人住在911房間。
911房間是朝西的，米色木板門上的油漆有幾處剝落，一方A4紙那麽大的門玻璃內側貼着一張招生宣傳單，擋住了外面的視線，門把手旁邊的鎖扣上挂着一只雞蛋大小的明鎖。
柯玉實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看見過這種把門的鐵将軍了。他擡手摸了摸那黑黑的鐵疙瘩，冰涼冰涼的。他試着透過門玻璃邊緣的縫隙往室內看了看，房間裏光線昏暗，只能分辨出有兩張上下鋪的鐵架子床一左一右靠窗擺着，左邊那張的下鋪上鋪着被褥，再看不見其他什麽了。
門外的牆邊放着一張很舊的學生課桌，桌上擺着一只不大的鋁鍋，裏面盛了大半鍋清水，看不出是打算做什麽用的。鍋邊斜靠着一個噴了白漆的鐵絲架，柯玉實端詳片刻，認定它應該是冰箱裏的一個擱物架。那架子上搭了兩片巴掌大小的淺綠色毛巾殘片，邊緣毛毛的，但洗得非常幹淨，已經晾幹了，不知道是不是兩塊小抹布。
這時，樓道裏響起了刺耳的電鈴聲。
柯玉實猛吃一驚，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三點半了。
樓下漸漸傳來桌椅挪動的聲音和嘈雜的人聲，他再看一眼911房間的門标，轉身走下樓梯。
來接受繼續教育的學員年齡參差不齊，柯玉實混跡在下課回家的學員中間，毫不顯眼地走出了繼續教育學院的大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