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饒天縱眼前一陣發黑, 胸口像沉了一塊巨石般呼吸艱難,微弱的氣流從喉嚨中溢出。
小醜模樣的男人穿着一身色彩豔麗的怪異服裝,頭發亂蓬蓬的, 與慘烈的車禍現場格格不入,背景音裏到處是車喇叭聲, 尖叫聲,哭喊聲,爆炸聲,可男人顯得悠然自得。
而周圍的人好似也沒看到這裏有個奇怪的人一般, 慌忙地尋找傷者,幾人齊心協力将傷者擡出受損嚴重的車內。
“快快,這裏還有一個人被壓着!”
他們招呼同伴過來, 把撞得頭破血流的人搬出車內,從兩人面前擦肩而過,卻對兩人視而不見。
饒天縱喉嚨裏發出絲嗬絲嗬的氣音, 眼珠子随着他們轉動, 流露出求救的信號。
小醜舉着他, 面孔一下子靠近,兩顆凸起的眼球近在咫尺, 看得饒天縱心裏一驚。
他笑嘻嘻道:“別看了,沒有用的,這裏沒人能看得到我們。”
他的笑容擴大,猙獰的蜈蚣似的傷疤好似活了過來般扭動。
饒天縱讓自己冷靜下來,這個男人盯上他一定是有什麽意圖。雖然他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讓別人看不到他們,但饒天縱直覺這個人就是沖着他來的。
做生意不怕難,就怕無利可圖。
只要他對男人還有用, 他都能找到辦法活下去。
腦袋因缺氧而暈眩,饒天縱張開嘴,聲音微弱游絲:“你……你想……做什麽?”
小醜歪了歪腦袋,笑嘻嘻:“你很聰明,我最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了。”
他細長像蜘蛛一樣的手指撫上饒天縱的臉:“細皮嫩肉的臉蛋,我當初也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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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醜哀愁地嘆口氣,一會笑一會哭,情緒波動極大,瘋瘋癫癫的。
饒天縱背上竄起寒意,他看出小醜精神不太正常,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他能手上留情下。
饒天縱餘光忍不住去瞥掉在地上的手機,遲樂志已經沒有聲音了,應該是發現了不對勁。同時通話也一直沒有挂斷,試圖從背景音中汲取更多信息。
小醜瘋癫歸瘋癫,觀察力卻敏銳。
他撿起地上的手機好奇地晃了晃:“你在和誰打電話?”
陌生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遲樂志手一抖,車子在路上拐了個彎然後迅速回正,惹得後面的司機大罵,驚魂未定。
似乎是聽到了聲音,對面那人饒有興趣地打招呼:“hello?有人在聽嗎?我發現你了哦~”
尾音拉長,說不出的惡劣。
遲樂志屏息凝氣,在疑似綁架犯面前不敢出聲,求助的眼神不由得看向旁邊的明昭。
明昭垂着眸,似乎是在沉思,注意到遲樂志的視線,食指豎放在唇前,示意他不要說話。
通話是外放的,兩人都很清楚聽到對面那人的聲音由興奮轉向疑惑:“沒人嗎?”
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随後是某樣重物落在地上,發出悶哼聲。
是饒天縱的聲音。
遲樂志瞬間緊張起來,不知道綁架犯想做什麽,提着一顆心,結果下一秒就聽到奇怪的綁架犯對着手機一字一字地念道:“遲,樂,志?你叫遲樂志?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名字被他念出來,遲樂志感覺身上被什麽陰濕粘稠的東西舔過一樣,頭皮發麻,差點沒叫出聲。
盡管他僅僅把嘴閉上,可是呼吸還是暴露了他。
小醜興奮道:“我聽到你的聲音了!是你吧,你果然在聽!”
遲樂志忍不住再次看向明昭,不行了,他受不了了,好像家門口跑來個瘋子在監視挑釁他一樣,後背發涼。
這回明昭點頭了。
遲樂志松口氣,鎮定地問道:“你是誰?你綁架饒天縱是為什麽?我們談一談。”
他試圖和綁架犯交涉,可人家根本不管他,自顧自地興奮,一拍手掌:“啊,我記起來了,你是,另一個,倒黴蛋~”
他邊拍着手掌邊猖狂大笑:“倒黴蛋倒黴蛋。”
遲樂志摸不着頭腦。
那邊的聲音突然又小了起來,鬼鬼祟祟的像是怕別人聽見:“容器在你身邊嗎?我真替你可憐,你怎麽會和容器做朋友呢?”
倒在地上咬着舌尖讓自己不要昏過去的饒天縱聽見了這句話。
如果說前面一句還不知道他說的容器是誰,那後面一句就明白了。
容器指的是明昭。
小醜假模假樣摸了兩把不存在的眼淚,眼尾嘴角都往下垂,似乎在真心實意地替遲樂志感到擔憂,如同唱詠嘆調一樣再次重複一遍:“你們怎麽會和容器交朋友呢,那真是,太不幸了。”
“因為我會殺掉你們。”
笑吟吟的聲音傳過來,經過電流的模糊加工,變得有些捉摸不定,像飄在天上的氣球一樣。
遲樂志毫不遲疑質問:“你什麽意思!”
“哎呀,我不小心說出來了嗎?”小醜捂嘴,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是抱歉,我還想再忍忍的,可是我現在太興奮了。”
小醜站在慘烈的車禍現場裏,周圍充斥着驚恐,害怕,悲傷,絕望等等負面情緒,人們臉上恐慌的表情簡直是絕贊的美景。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嗅到甜美氣息一樣陶醉。
“我好像等不及了,神在催促我拯救這些可憐的,迷途的小羔羊。”小醜雙目放空,陷入狂熱迷戀的情緒中。
他張開雙臂,表情是迫不及待的,在饒天縱震驚的目光中狂笑:“我只給你們十分鐘的時間,要是趕不來,你們的小夥伴我可就要殺死咯。”
他向電話那邊的人發出了死亡宣言,下一秒,有個迅疾的東西猛地靠近一把抽飛他。
小醜腰部往後飛出去,落在地上狼狽翻滾了幾圈。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饒天縱露出茫然的神色。
一輛車沖過來,極速剎車,車輪胎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在地上留下清晰的輪胎印記,在饒天縱面前停下。
遲樂志打開車門沖下來扶起他:“粽子,你沒事吧?”
“沒事……”粽子還有點懵,平日裏精明的臉上難得露出無措,“你們怎麽這麽快過來了?”
遲樂志邊把他扶向車子,邊快速解釋道:“我們沒打通你電話,就發現不對勁了。”
明昭從副駕駛下來,看到饒天縱凄慘的模樣,皺皺眉,交代遲樂志:“你帶着他先走。”
“好!”
看得出這裏不是他能摻和的地方,遲樂志忙不疊答應,費勁将饒天縱搬進車裏。
打開駕駛位車門,遲樂志沖明昭大喊:“明昭,我很快回來幫你!”
“不用。”明昭擺擺手,“你們走就行,不用管我。”
望着車輛遠去,明昭走到倒地不起的小醜面前。小醜渾身哆嗦着,面如金紙,雙臂環住自己低聲哀叫道:“痛,好痛啊,我最怕疼了……”
明昭眼中沒有半點波瀾,踩住他:“你是那個邪教的人?”
如今周圍忙成一團,倒也沒有什麽人注意到他們。
小醜瞳孔虛焦,好似沒聽見他說的話,只一個勁喊“痛,好痛”。
明昭換了個問法:“你們的組織在哪裏?”
這回小醜有動靜了,眼神移到他身上,瞳孔逐漸聚焦,咧嘴一笑:“在全知全能的神的庇佑下。”
全知全能的神,聽起來便像是西方邪教那一套。
小醜眼神狂熱望着他:“神不日便會降臨世間,拯救我們,所有人都能得到永世的歡樂。我們要贊美神,崇拜神,清掃一切阻礙神降臨的障礙。”
他死死盯着明昭,念念有詞:“你是神的容器,神啊,請原諒我們這些愚鈍的信徒們,只能找到這麽一具未經洗滌,沾染塵埃的身體。”
小醜說到動容處,眼神悲憫,兩行淚水從眼角泌出:“神啊,請原諒你愚鈍的信徒。”
明昭的腳加重了力道,小醜咳嗽兩聲,眼神卻明亮:“一切存在都應為我神降臨而避讓。”
他手腕一翻,十指間耍戲法般夾出幾張撲克牌,手腕一抖,薄薄的撲克牌帶着淩厲風聲迅疾地向明昭襲去。
撲克牌瞄準了明昭脖頸,太陽穴,胸口等幾處要害,明昭側身閃過,那幾張薄撲克牌擦着他的身體過去,竟在空中拐了個彎又飛回來。
與此同時,小醜以一種扭曲的姿勢暴起,袖口一抖出現兩把小刀,手肘屈起沖向明昭。
前有撲克後有小醜。
明昭躲得很快,可還是不妨被撲克牌擦過在左肋下留下長長的血痕。
小醜嘿嘿一笑,接回撲克,兩根手指夾着那張傷到明昭的撲克牌,紙牌邊緣處沾着紅色血跡。
他挑釁地盯着明昭,伸出舌頭慢慢地将這點血跡舔幹淨,務必要讓明昭看得清楚。
“等抓到你,我一定會放光你肮髒的血,把容器準備得幹幹淨淨等待神的降臨。”他道。
回應他的是一條粗壯漆黑的觸手:“你話太多了。”
明昭腳下一跺,漆黑冰冷的領域展開,将兩人夾裹在內。
小醜第一次見到觸手,都驚呆了,遲遲回不過神,自然也沒有防備,被觸手一擊打飛。
他翻滾兩圈,很快爬起來,怔怔地望着明昭。
準确來說是明昭身後那十幾條觸手,每一條都粗壯漆黑,緩緩地扭動着,簇擁在明昭身後,仿佛宇宙中未知名的外星生物。
小醜熱淚盈眶,嘴唇顫抖:“容器……這就是神的容器……非人的冰冷的美,神的容器就該是這樣的。”
他站起來,發狠地扯着自己的頭發,使勁跺腳,面色扭曲憤恨:“廢物!廢物,都是一群廢物!耗費這麽多時間和精力,做出來的東西完全不對!”
明昭從見到他開始他就是瘋瘋癫癫的,自顧自說着自己的話。
從他語無倫次的激動話語中,明昭聽出他們一直在苦苦研究制作神的容器。
這個過程恐怕還不短,畢竟一直沒成功。
支撐這麽長時間的實驗,必定需要極大的物力人力。
上次顧巍從背後支撐神山村實驗的公司下手暗查,得到的只有一具空殼,背後的人隐藏極深,探查這麽久也只知道他們屬于一個邪教組織。
至于邪教組織的頭頭,發展成員都有哪些,提供財力人力的人又有哪些,這些通通不清楚。
明昭思考着解決完這邊的事情後,告訴顧巍一聲讓他查查底下科研人員多的公司或者家族。
那邊小醜發洩一通後,情緒收得極快,迅速冷靜了下來。
無故出現在這麽一個陌生的地方,他也沒有半點疑惑,滿腦子都是明昭的身體:“你的身體,我一定要得到。”
話音落下,他蹬腿攻了上來。
這次他的攻擊速度更快,招式間能看出專門的經受訓練後的暗殺痕跡,出手極其狠辣。
他的左右手非常靈敏,運用自如,交錯着攻擊,密不透風讓人找不到空隙。
觸手在近身攻擊的時候能發揮反而受限,好在沒了觸手,明昭的體術依然算得上頂尖,兩人纏鬥在一起。
久攻不下,小醜沒了耐性。
他把刀往上一抛,直直朝明昭沖過來,抓住明昭衣領,兩顆凸起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他:“看着我。”
小醜的眼睛在這一刻瞬間有了魔力般,如同水底旋渦吸引着明昭的視線,聲音也帶着缥缈虛幻:“放開你的內心。”
明昭的眼皮子逐漸變得沉重,似是經受不住困意一般慢慢阖上。
小醜嘴角一咧,醜陋的疤痕更顯得他氣質詭谲:“讓我來看看你在最恐懼的是什麽。”
他信心滿滿地打開明昭的內心世界。
小醜最開始是街頭的乞丐,後來被仁慈的教徒帶回組織裏,用心培養他成為侍奉神的下屬。
被瘋狂洗腦的他堅定不移地認為神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存在,他的一切都要奉獻給神,為神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經歷過常人難以忍受的磨難後,他終于打敗同期的所有人,獲得了一項能力,窺探心靈。
他能看到別人內心最恐懼的事情,并且操縱着日複一日地重現,成為他人的夢魇,在無法逃脫的夢境中不知不覺死去。
他用這項能力,為組織發展來了很多信徒,也替組織解決了不少敵人。
今天本該也是這樣。
可小醜進入明昭的內心世界後,眼睛逐漸瞪大,瞳孔極致收縮,仿若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
他的精神承受不住壓力,雙眼控制不住地翻白,渾身劇烈顫抖,口鼻眼耳喉不斷往外湧出鮮血,剎那間将他染成一個血人。
他的皮膚開始融化,頭發大把大把脫落,頭頂露出白骨,可是很快,白骨也融化成一灘爛泥,皮膚融化後露出內裏的髒器,一個一個挂不住般脫落,融化,從頭到腳,直到他整個人完完全全變成一灘水般稀釋的爛泥。
一切好像都沒發生過。
明昭緊閉着眼,幾秒,又或者是十幾秒後,緩緩睜開,看見地上的爛泥沒有半分意外,好似他早就預料到了一樣。
而另一邊,遲樂志正帶着饒天縱飛馳趕往醫院。
饒天縱的傷很重,估摸着胸口肯定有骨頭是斷了,每呼吸一次胸口都在發痛。
他仰着頭,艱難地汲取空氣。
遲樂志看得愈發着急,咬牙一踩油門,飛得更快了:“粽子,堅持住,再等等!”
他說道,随後下一秒,車子仿佛撞到什麽東西一樣,那東西在巨大的沖擊力下紋絲不動,反而是遲樂志他們的車後車尾飛了起來,帶着整輛車子翻轉,翻轉。
遲樂志的視線中,一切的速度都變慢了,他能清晰看到方才車子撞上的位置,分明空無一人。
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車子翻滾出去狠狠砸在地上,發出沉重的聲響,玻璃,車門掉了一地。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