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第2章 重生

秦煊只覺自己躺在柔軟的床上,渾身輕飄飄的,他大抵是死了吧?這就是死去的感覺嗎?

外頭叽叽喳喳,好像有人在講話。

聽不清在講什麽,腦袋越發清醒起來。

腦子裏似乎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叫他,叫他睜眼,快些睜眼。

秦煊猛的睜眼,盯着床頂一動不動。

這舉動似乎把身旁的人吓了一跳,只見那老媪上前一步看着秦煊,轉頭對外頭的人說道:“娘娘,六殿下醒了。”

娘娘……六殿下……

秦煊低頭看見自己的手,跟枯骨一樣,這般瘦,這般小,還沒先前的手一半大!

他悄悄掐了一下指尖,是痛的,會痛,他沒死?以前宮裏有小宮女經常會偷看一些話本,他也曾無聊瞧過,那話本中的主角能重生到多年前,難道他也重生了?

轉眼殿中走出來一人,這人身穿暗紅色宮服,頭上的珠釵華麗得閃人眼睛,染着紅色寇丹的指尖捏着牡丹花繡帕。

牡丹,是象征國母的花紋。

她比起以前年輕得多,鬓角未白,臉上也沒了皺紋,穿的也豔麗華貴,秦煊想起自己閉眼前那個雍容老婦說的話,深吸一口氣。

重生也好,夢境也罷,既然老天讓他重來一遭,那他定要彌補缺失的遺憾,再見他的太傅一面。

秦煊掀開被子下床,光着腳跪下行禮:“兒臣,兒臣見過母後。”

大秦皇後殷素,殷國公府嫡長女,生來便是為了入主中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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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幼便被教習着如何成為皇後,如何做好一國之母,她不屑于後宮中的肮髒手段,也不想對無辜稚子下殺手,于是便有了未有嫡子卻庶子庶女遍地的後宮。

而今她好不容易有孕,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才求來的這孩子,卻遭人所害,八月早産生下死胎。

那是個小皇子,中宮嫡子。

殷素恨,恨那賤人生了個兒子整日在她跟前作威作福,恨那狗皇帝明知自己的孩兒被害卻閉口不言。

殷素閉上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孩,道:“起來吧。”

他沒了娘,她死了兒子,倒是這樣,才能讓他到這鳳儀宮中來。

後宮女人在位,靠的不止是皇帝和背後的家族,更要靠子嗣,她傷了身子無法再孕,便只能養別人的孩子,這秦煊自小跟野貓野狗似的長大,無親無故,正好。

“如嬷嬷,差人去趟國公府,就說本宮許久未見娴姐兒,思念得緊,便回府看看,也帶六殿下前去,讓二老瞧瞧他們的外孫。”

站在秦煊身側的如嬷嬷福身:“是,娘娘。”

“等等,再同父親說聲,六殿下到了上學的年紀,請父親為殿下留意一下,該請哪家的先生來教習。”

國公府是皇後母家,上一世秦煊剛到鳳儀宮時也有過這一遭。

殷皇後表面上是思念外甥女,暗裏是帶着秦煊到國公府認臉,昭告天下這六殿下日後便是中宮嫡子,身後站的是百年世家殷氏一族。

皇帝皇後的嫡子,那必然是東宮儲君。

按照上一世的走向,過兩天封他為太子的聖旨就會下來,殷皇後早為他備好了東西,只等聖旨一下便直接帶秦煊入主東宮。

七日後,國公府。

殷國公早早就站在大堂,身側密密麻麻一群人,見殷皇後攜秦煊進門,跪倒了一片:“微臣見過皇後娘娘,見過太子殿下。”

殷素自從出嫁便未回過母家,看着許久未見的父母眼眶泛紅:“父親母親快請起,無修,來。”

秦煊上前一步,規規矩矩地行禮:“秦煊見過外祖父,外祖母。”

繼而又轉向一旁的殷甫:“舅舅,舅母,娴姐姐安好。”

薛貴妃設計害死了殷素的兒子,讓殷素此生無法再育,皇帝要保薛貴妃,又不能寒了皇後的心,便只能急匆匆地将秦煊立為太子,算是給了國公府一個交代。

衆人寒暄了幾句,國公夫人便讓殷淓娴帶着秦煊去到處逛逛,殷素幾人進了書房。

“皇上登基這麽多年,久久未立太子,如今六殿下小小年紀被推上這位置,說得好聽是皇上器重咱們國公府,說得難聽便是讓六殿下當出頭鳥,他上頭還有二位皇兄,哪個是省油的燈,太早出頭絕非好事!”

殷甫皺眉在書房中踱步,心裏暗道皇帝真是好深的算計。

秦煊太早被推上這位置當然不是好事,殷素豈會不知?

她原本只是想暗中好生教導秦煊,讓他避其鋒芒,韬光養晦往後才能一鳴驚人。

但如今也沒有辦法,既然坐上了太子之位,那便要牢牢的握住。

殷素看向殷國公,道:“我原先以為秦煊這孩子頭幾年無人教導會蠢笨些,不曾想他卻通透,無論是禮教還是策論都一點就通,來日若用心培養,必成大器。那日我差人托父親相看太傅,父親可有合适的人選?”

殷國公點頭,道:“宋府。”

“宋府?那宋仲明不是在國子監當任嗎?”殷甫問道。

殷國公搖頭:“不是宋仲明,是他獨子,宋郁。”

“那宋郁如今不過十六,都還未曾加冠,怎能當太子太傅?”殷甫滿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父親。

“如今朝中最好的人選便是宋仲明和陳太淵,宋仲明任國子監祭酒,朝中新貴近乎一半都曾是他的門生,陳太淵的叔伯手握十萬兵權,皇帝企敢将這兩人劃到太子黨,你莫小瞧了宋郁,他自小是養在宋太爺膝下的,宋太爺是誰?先帝太傅,可是實打實的帝師,宋郁受先帝師教養,也必非凡人。而今他也是最佳的人選了。”

殷素思想了會兒:“勞煩父親,此事女兒知曉了。”

“如今母親讓娴姐兒陪着殿下在外頭賞景,也是生了想讓殿下同娴姐兒親近的念頭,娴姐兒雖年長殿下幾歲,但是個穩重體貼的,算來是殿下的表姐,是自家人,若娘娘不嫌,往後便多讓娴姐兒進宮陪陪您。”

他日若秦煊登帝,皇後之位必出自殷家,殷家的殷淓娴,自然是最合适的,殷素笑笑,在心中想道。

秦煊不在意他們在書房讨論了什麽,他如今才八歲,年紀尚小,身邊沒有可用的人,什麽事也做不了。

按照前世的發展,付榮華四年後才會進京,這四年足夠他做很多事,還有薛重陽,薛家那位詭計多端的庶子。

上一世薛殷兩家鬥得你死我活,薛家能平步青雲那麽久,靠的便是這位自小養在外室的庶子。

比起那蠢笨如豬被嬌慣壞了的嫡子,這庶子才是秦煊上一世籠權的一大阻礙。

想來,這薛重陽跟他同歲,如今估計還是養在外室,這一世他捷足先登,把薛重陽籠絡成自己人,那他便有了一大助力。

思及此,秦煊便笑嘻嘻地看着殷淓娴:“娴表姐,我有些事想出去一趟,你幫我同母後說一聲罷!”

殷汸娴哪敢讓秦煊帶人出府,連忙攔住,可她一女孩,也不敢真的攔秦煊,眼見秦煊帶着侍衛跑出去,急的在原地跺腳。

秦煊身邊有一個貼身太監,三個帶刀侍衛,侍衛費大費二是孿生兄弟,此次并未随從出行,随行的只有一個名叫馮青的侍衛和太監公公徐小胖,兩人跟在秦煊身側,在京城裏走街串戶。

“殿……公子,哎呦您這是要去哪兒呀,這日頭當曬,遮都遮不住,萬一給您曬……”秦煊突然停下來,徐小胖差點兒沒撞上這位太子殿下,驚的話都說不出了。

他們方才跟着秦煊出門,馬車都沒備,一路走走停停,只當秦煊是第一次出宮,孩子心性,看什麽都新鮮。

秦煊就記得,從國公府出來往東不過一條街,薛重陽以前就住在這一片,他也不清楚具體的位置,只是出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上。

他不過走了幾步,路邊酒樓裏突然飛出來個酒壺,差點砸上秦煊腦袋,馮青反應快,立馬抱着秦煊躲過,酒樓裏傳來幾聲叫罵聲,秦煊沒理會,只想在附近再走走,剛要邁開步子眼角瞥見酒樓裏被壓着的婦人,似乎有些眼熟,上一世見過太多人,一時也想不出這人是誰。

只聽那婦人帶着哭腔的聲音響起:“公子,嬌兒不過四歲孩童,不懂事沖撞到您,是我這做母親的沒照看好,您高擡貴手放過嬌兒,我給您磕頭!求求您了公子!”

嬌兒?薛重陽的妹妹薛嬌兒!那婦人就是薛重陽的母親,薛家主的外室曹春娘!

秦煊都忍不住要笑,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看吧,重活一世,連老天爺都在偏幫他。

秦煊露出一副路見不平,要拔刀相助的神情,擡腳便往酒樓裏走去,聽見圍着的人群嘈雜地說着:“這位婦人帶着小姑娘在此處喝茶等人,那公子的屬下路過踢到小姑娘的凳子,小姑娘手中茶杯沒端穩就潑到公子衣裙上去了,這不,這公子直接讓手下抓了那小姑娘,說要帶去青樓給花魁娘子教教手抖的毛病呢!太過分了!”

秦煊站在那人旁邊,猛的點頭,大聲道:“确實!也太過分了!這還是在皇城裏,天子腳下!就敢當街擄走百姓孩童!這天殺的,要是鬧到官府,當街搶小孩是要進去蹲大牢的吧!”

那公子被秦煊這一句話氣得更火大,指着秦煊破口大罵:“哪裏來的渾小子!什麽狗屁擄小孩!這不長眼的蠢東西潑了小爺一身,知道小爺這衣裳值多少銀子嗎!你這狗崽子多管什麽閑事!回家撒尿去吧!”

秦煊擡眼盯着那公子哥沒說話,露出一抹冷笑,狗崽子?狗生的,他可不就是狗崽子。

馮青“刷”的一下拔出佩劍,那公子哥的手下哪兒見過馮青這種兇神惡煞嘴臉的人?何況他手裏拿的還是真的能捅死人的劍,幾人吓得腿都發顫:“公公公子……他他有劍……劍呢……”

馮青身為皇家侍衛,可聽不得這種話,他看向秦煊,眼神似乎在說“都砍死得了。”

秦煊剛想說算啦幾個小喽啰而已髒了你的劍不值當,話還沒說出口,一道聲音自他身後響起,瞬間驚的他頭皮發麻,渾身僵硬了般動彈不得。

“怎的這麽多人,發生了何事?”

這人的聲音,似晨間甘露,也似拂過山崗的清風,是秦煊上輩子的愛而不得,是十二年都放不下的執念,他已經,有十二年未曾聽過的聲音。

十二年太久了,久到秦煊放下許多事,他不再執着那些權力,也不想要那虛無缥缈的親情。

他什麽都不想,不想生,也不想死,他如行屍走肉,一日又一日地做所有皇帝該做的事。

唯有夜間,當身邊沒有一個人,身處無盡黑暗的時候,他理智才會回籠,才會像個人一般,瘋狂的思念那個故人,大哭或大笑過後,再抱着那人的畫像,渾渾噩噩入睡。

秦煊感覺自己喉頭哽咽,他想說句話,卻發不出聲音。

轉身看見那人站在陽光下,日頭都在偏愛他,照在他身上,仿佛在他身後渡了層金光。

他像天上的谪仙一般,秦煊瞬間眼眶泛紅,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要把那失去的十二年都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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