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遇
第3章 相遇
秦煊無數次想過重新見到宋郁的場景,他本以為再見時他可以大方坦蕩,未曾想這一幕來臨時整個人一片空白,像被雷劈中一樣,渾身都動彈不得。
好在宋郁的注意力并未停留在他身上,宋郁看了他一眼,有些吃驚,他身後一個孩童便跑出來将薛嬌兒抱在懷裏。
那公子哥見來人穿着談吐都不像普通人,惡狠狠地說了句“算你們走運!小爺我大發慈悲不同你們計較!”就帶着手下跑了。
宋郁也不是愛管閑事之人,沒說什麽,他方才會進來問這一句不過是看見了秦煊。
趕來的薛重陽牽着薛嬌兒向幾人道謝,秦煊不在意地揮手,心裏确實暗自慶幸。
經此一遭,往後薛重陽應該是會記得他了,就算不成友,也不大會為敵。
只是這薛嬌兒,小時候長得這般可愛水靈,長大後卻刁蠻任性,毫無道理可講,也不知道薛重陽怎麽養的,給她養成那嚣張跋扈的性子。
秦煊跟在宋郁身後慢悠悠地走,看着宋郁落在腰間的發帶一直被風吹的往他臉上拂,笑着想伸手去摸一下,還沒來得及動手,前面那人就轉過身來。
“你怎麽會在這裏?”宋郁看着秦煊問道。
秦煊站在宋郁跟前,身高不過到他腰間。
他擡頭看宋郁,笑嘻嘻地說道:“我同母……母親,回了國公府,我在府中嫌無聊便出來走走,誰曾想遇到那種纨绔子弟當街要擄人小孩!”
前段日子皇後嫡子不幸夭折,娘娘傷心欲絕之下将六殿下接到鳳儀宮中教養,聖上體恤,立六殿下為皇太子,入主東宮。
這事傳得沸沸揚揚,全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宋郁這幾日原也想找機會入宮去看看,但他一無官職在身,二無召見,父親說什麽也不肯帶他入宮。
所以這麽多日一直未再見秦煊,本想過段時間再去東宮拜見,沒想到今天在這遇上了。
Advertisement
宋郁嘆了口氣:“今日那種情形,你怎可以這般行事,若那個人是個窮兇極惡的歹人,将你傷了怎麽辦?”
“我知錯啦!往後定不這麽魯莽了!我就知道哥哥最關心我啦!”
秦煊仗着自己還是小孩,拉着宋郁可勁撒嬌賣乖,宋郁伸手揉揉他頭頂:“你呀!收一收這性子,莫再這麽橫沖直撞。”
徐小胖跟在身後笑嘻嘻的:“宋公子自是關心咱們公子的,今日馮青在呢!殿……公子不會有事的,宋公子您就放心吧,咱和馮侍衛可都一直擋在公子跟前呢!”
徐小胖是皇後撥給秦煊的太監,他自小長在皇宮,有一顆七巧玲珑心和巧嘴,常在宮中走動,也遇見過幾次宋郁進宮,自然認得,只是不知道他和太子殿下是怎麽相識的。
眼看着前面就到國公府了,徐小胖和馮青同宋郁行禮:“前頭就是國公府,咱家帶公子回去了,宋公子您好走。”
宋郁點頭示意離開,秦煊看着宋郁逐漸遠去的背影,想起來他們第一次見面。
皇宮是個吃人的地方,在這種地方沒些心機根本活不下去,秦煊自懂事起便知道自己是皇子,還是不受寵的皇子。
他住的地方叫偏竹園,如名字一般,就是個長了竹子的偏僻園子,以前是他母妃養胎的地方。
後來他母妃生他時難産,他活着,母妃死了,這園子自然成了他的住處。
皇帝本就不待見他母妃,連帶着也不待見他,連名字都是快周歲了才想起來給他取的,所有皇室子弟該有的東西,他都沒有。
宮裏的下人最是勢利,他一個小孩,身邊除了個喂養的奶嬷嬷什麽都沒有,但好歹也是皇子,明面上還算過得去,內務府這點子吃喝也犯不着苛刻他。
只是偏竹園的下人仗着他小不敢聲張,中飽私囊,将好東西偷出去變賣,些許好的吃食也會被分了去,只要沒餓死他就行。
于是秦煊幾乎日日吃不飽,偶爾偷從偏竹園溜出來,到處偷吃食。
錦池裏的魚,別宮裏吃剩的東西,甚至連禦花園的花都被他啃過。
有的宮殿門口會擺着兩個大缸,缸裏會喂養些好看的魚,秦煊會偷偷去撈缸裏的魚,再鑽狗洞到冷宮裏烤了吃。
那次他縮在大缸角落,手剛伸進缸裏便被抓住,一看是個高自己不少的公子,秦煊吓到掙脫就要跑,宋郁捂了上他嘴不讓他聲張,小聲問他是誰,為何要偷魚。
秦煊怕極了,便委屈道:“我…我是秦煊,我餓……”
宋郁聞言皺緊了眉頭:“秦煊?你就是六殿下!?”
許是宋郁看秦煊可憐,送他回了偏竹園,還把捂在懷裏的糕點給他吃。
秦煊第一次吃到這麽香這麽好吃的東西,他問宋郁這是什麽,宋郁說是醉香樓的桃花酥。
秦煊沒出過宮,不知道醉香樓是什麽地方,但是宋郁說那是京城中最大,東西也最好吃的酒樓。
于是秦煊便記在心裏,想着以後他要是能出宮,也要去醉香樓。
宋郁自幼聰明好學,又生的白皙可愛,很得老太爺喜歡,宋老太爺是先帝太傅,皇上登基後經常召見宋老太傅進宮商議國事,宋郁便也随着宋老太傅出入皇宮多回。
他每次來都會偷偷在懷裏藏點東西給秦煊吃。
有時候是雲片糕,有時候是杏仁酪,但秦煊最喜歡的還是那一小塊一小塊的桃花酥。
雖然每次藏在宋郁懷裏總會被胸口壓碎,但秦煊覺得那就是他此生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再見到宋郁已經是數月後,秦煊長高了不少,宋郁穿着正紅色朝服,在太監的帶領下到了東宮。
自此,他成了東宮太傅,太子秦煊的老師。
按大秦律法,太傅不需要向太子行禮,甚至往後若太子登基為帝,太傅也有不跪的權利,這是大秦給予為人師表的先生的尊敬。
日月更疊,四季輪換,轉眼間便到了秦煊十二歲這年。
嘉靖二十八年,北邊永安城突發洪災,大雨下了整整一月,這是大秦立朝百年來經歷的最嚴重的天災,永安洪災波及周邊六個城池,鄰近的縣城湧入難民,糧食不夠,朝廷下發的赈災款被一貪再貪,到了災區銀兩根本所剩無幾。
大晉也是在這一年發生宮變,晉朝皇帝突發惡疾殡天,太子被害,四皇子登上皇位,長公主趙箐懷着身孕逃到大秦求宋家庇護。
秦煊沒有通天的本事,他的手伸不到大晉,也阻止不了付榮華逃亡,更阻止不了宋郁救她母女,但救命的方法有千萬種,這一世無論如何宋郁不會娶付榮華。
宋郁幼年時随宋老太傅在外游歷,恰逢當地流寇作亂,宋老太傅被賊子刺中一劍危在旦夕。
機緣巧合之下遇到一公子相助,後才得知那公子就是大晉忠勇侯府的小侯爺,亦是榮華長公主的驸馬。
當時驸馬出征生死不明,付榮華來到大秦何嘗不是托孤之舉,宋郁哪怕冒着大不違,也得護她母女周全,以全了當年的救命之恩。
如今距大晉內亂還有段時間,現下要緊之事是處理永安天災。
上一世天災之後百姓缺水斷糧,不少人為保性命只能喝髒水雨水,這污水裏頭不知死過多少鼠蟻蛇蟲,不過半月,城內爆發瘟疫,瘟疫一出霎時死人無數,路上随處可見屍體,城內的人想跑避難,臨城緊閉城門怕瘟疫傳染,不過數月永安便宛若一座死城。
這一切皆因赈災款項被層層貪污,沒有銀兩買不到糧食,若從根源解決百姓喝水吃糧的問題,哪兒會爆發這般嚴重的瘟疫。
皇帝夜召太子進禦書房商議國事,一同被召來的還有大皇子秦皓,國公殷稽山,戶部尚書章祐宗。
當晚皇帝連下三道聖旨,命任工部侍郎殷甫帶朝廷赈災的銀兩和糧食前往永安赈災,太醫院院首同三位太醫随行,兩千禁軍護衛北上。
出了禦書房的秦煊松口氣,上一世北上救災的是監察院左督禦史曾廣,這人唯利是圖又膽大包天,當年瞞報災情貪污災款,令永安民不聊生。
雖說後被抄家斬首,但永安已然成為死城,再把他斬首千萬次也無濟于事。
這一世禦前太子與國公立薦工部侍郎,去的人換成了殷甫,殷甫雖不是能為民赴湯蹈火的好官,但也犯不了瞞報貪污這種大罪。
加之秦煊事先說過要留意疫病爆發,皇帝又指了太醫院院首随行,此次應不會像上回那樣死傷慘重。
而他,自然是有別的事要做。
“馮青。”
“殿下。”
秦煊将畫像給馮青:“你帶些人,在大晉往秦的官道上尋這女子,尋到了暗中護送,務必年前趕到京城,勿讓旁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