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投奔
第4章 投奔
秦煊這兩日有些心不在焉,話也不多了,時常盯着窗口發呆,他平時性子跳脫,遇到宋郁總喋喋不休說個不停,最近實在反常。
“秦無修。”見秦煊又在出神,宋郁便将書放下,只當他是因為永安災情擔心,于是便出言寬慰道:“這次災情雖突然,好在搶救及時,傷亡不多,侍郎大人也與衆位太醫北上,你不必太過擔憂。”
秦煊聞言看着宋郁,道:“舅舅定會處理好永安之事,我不是在想這個,先生,我前幾日在書中看到一則故事,有些疑慮,想請先生解惑。”
宋郁坐下喝了口茶:“你說。”
“這則故事講的是從前有一世家,有天突然被一個懷着身孕的姑娘找上門,說她是世家的遠方表親,家中遇難,千裏迢迢來投奔世家,而這世家真正的表親卻早已不在人世,世家的公子見着姑娘發現這姑娘曾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便想留下姑娘,只是若留下這姑娘就得诓騙母親,自古百善孝為先,先生覺得,公子是該報恩,還是該盡孝呢?”
宋郁也不曉得他從哪裏看來的這種戲本子,居然讓他問出這種問題。
“何至于诓騙,将事實告知母親,母親若開明同意,便讓那恩人以表親身份過活,如此既全了孝心也救了恩人,如若不然,異有千萬種法子可解,這種問題竟也能讓你這般心不在焉?你這是從哪裏看來的戲本?這種不正經的東西打發時間罷了,切莫沉溺其中,你若有時間,不如多寫幾篇策論給我看。”
秦煊本也不是真心實意問宋郁這種問題,不過想讓他聽個大概而已,沒想到宋郁會讓他寫策論!
兩世加起來活了也有四十年,秦煊最怕的便是這寫策論,從百姓家的鬥米油鹽該花幾錢,到田征賦稅多少,又到天災人禍,戰事參謀,又或是如何制衡朝堂,不論是那一種,秦煊這麽多年寫過一篇又一篇。
上一世他一心只想籠權,野心勃勃的人又怎麽會寫出好東西,宋郁問他要怎麽制衡官員,他說把那些奸佞殺了不就好了,狂妄又自大。
那時宋郁總會被氣的說不出話,拂袖而走,隔日又會出現在東宮,繼續上他的課。
而這一世,秦煊聽了話,他知道宋郁為人清正廉明,宋郁喜歡什麽他便做什麽,宋郁讓他往東,他眼神都不會往西看一下。
“先生~策論已經寫過好多啦!明日我尋了母後,您帶我出宮好不好呀?”
沒等宋郁說話,秦煊搶先又道:“我想吃醉香樓的桃花酥,還想去西郊跑馬!”
秦煊一貫會向宋郁撒嬌,拉着他的衣袖不松開,宋郁當他年紀小,也不大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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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便要回東宮,切莫貪玩,還有,回來後練一個時辰武,不許再偷懶。”
秦煊已經摸清了宋郁的軟肋,這人天生吃軟不吃硬,只要他撒撒嬌,耍耍混,不論多大的事宋郁都會頂着說好,若是跟他硬着來,他就能像上輩子那樣自己死在府中都不肯服軟。
于是小小的少年郎帶着侍衛歡天喜地的跟着宋太傅出了宮門。
他以前一生都被困在宮圍裏,不知外頭天有多藍,地有多寬,如今一得了空就想出宮瘋跑。
西郊風大,如今已将近年關,吹在臉上的風更加刺骨,宋郁自小體弱,更是受不得這風,二人坐着馬車出行,一到西郊宋郁就被秦煊趕進屋子裏。
“都要來跑馬了,我怎可躲在屋內烤炭取暖。”
秦煊給宋郁倒了壺熱茶,又往炭爐上丢了幾顆花生:“先生開着窗,看我跑便好了,等往後天氣暖了,我再跟先生一起跑。”
宋郁也知道自己的身子現在跑不了馬,就待在屋子裏看着秦煊縱馬馳騁,他笑的時候眼睛像極了彎月,咧着那一口白牙看着就讓人歡樂。
少年郎在寬闊的草地上策馬奔騰,陽光照在身上也能抵擋住刺骨的風,徐小胖買來了醉香樓的桃花酥,兩人又坐到一起談天說地,盡興時秦煊向宋郁讨了一口酒,算上上一世,秦煊已有将近十三年沒喝過青梅釀了,這是宋郁最喜歡喝的酒,青梅味道比酒還濃,又酸又甜,喝再多也不醉人。
轉眼就快到過年的日子,在秦煊的等待中,馮青回來了。
“殿下,那姑娘已入城,正往宋太傅府上去,開始出西涼關時還有幾次死士圍殺,她身邊的随從都死了,屬下不得已暗中出手相助,過了西涼關便一路安穩至京城。”
西涼關是大秦離大晉最近的一座城池,在邊境一直不得安穩,各種形色的人都有,大晉的人能安排死士追到這裏不意外,人沒死就行。
秦煊倒也不是多大方的人,前世付榮華占了宋夫人的名頭,他嫉妒的發瘋,但付榮華終究也不過是想保命而已,心腸不壞,至少在他死前,她從未做過出格的事,從嫁入宋府開始整個京城好似沒這個人一般,低調到極致,甚至在之後讓大晉出兵支援大秦,是個懂得報恩的人,更何況,稚子無辜,上輩子宋郁有多喜歡那個孩子,所有人都知道,倘若這一世有什麽變故,再做打算不遲。
秦煊坐在寝殿裏,腦子一遍又一遍地想着上輩子發生的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最慢就兩個月,殷皇後就會查出身孕,雖說以前太醫說過皇後傷了身子無法再孕,但如今有孕也是突如其來的好事,皇帝子嗣緣單薄,如今宮中就只有大皇子秦皓,二皇子秦渡,三公主秦宜,老四老五皆是出生後不久便夭折了,六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秦煊,殷皇後早年夭折的那孩子是老七,明年就會生下老八秦殊。
永安災情剛平,恰逢年關,皇後有孕,接連而來的好事讓皇帝覺得這孩子是祥瑞,是天佑大秦之兆,于是下令大赦天下,百姓減稅三年。
秦煊和殷皇後的關系說好不好,說壞不壞,兩人相處的規規矩矩,後面她生了自己的兒子,總歸有些隔閡生在心中,殷家想要轉而輔佐一脈相承的八皇子,只是他們以前為秦煊鋪好了路打下了太多助力,開弓已然沒有回頭箭,最後皇位還是落在了秦煊手裏。
想到最後秦煊覺得有些頭痛,他這毛病是上輩子當皇帝時留下的,不知為什麽重生回來後也經常頭痛,于是沒有再想,躺下便睡。
不同于已經安靜下的東宮,宋府燈火通明。
付榮華趕路那麽久,身邊帶的人沒留一個,到了西涼關後她就覺得暗中有人相護一樣,一路暢通到大秦京城,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一路上觀察,但也查不出有什麽問題,到了京城後才放下心,安慰自己是想多了。
她路上聽說大秦永安天災死了不少人,宋郁的母親崔夫人娘家父母姐姐都沒了,只剩一個外甥女幾年前嫁去了永安,聽聞宋公子派人都派了好幾撥去尋表姑娘的下落,卻一直未曾尋到。
付榮華記在心裏,到了宋府門口便直言自己是永安逃難來的表姑娘,門房看這姑娘雖趕路身上髒破,但也氣度非凡,談吐得體,不敢耽誤立馬跑進去通傳。
宋郁前段時間收到的消息,遠嫁的表姐早已死在永安,屍首在水裏泡了幾天才被發現,被撈起來時已經浮腫得差點瞧不出是誰,好在派去的人有帶畫像,又對照了手上的胎記才認出來,怕有疫病傳染,在永安火燒完了才帶來京城。x
崔夫人聽到門房通報,氣的摔碎了一盞茶壺:“這世道竟成這樣了麽!連死人都有人要冒領身份,是瞧着我宋家人好拿捏不成!”想起自己那死去的外甥女,頓時心如刀絞,泣不成聲:“我那可憐的華兒死後都不得安生。”
崔家早年是并州知府,只生了兩個女兒,父母親嬌養,把崔夫人養了一副不饒人的性子,後來雙親早逝,姐姐嫁人,崔夫人自己也嫁到京城,路途遙遠,幾年都見不得一面,最後她姐姐離世,只留了這外甥女,雖不常見,但這些年一直有書信往來,崔夫人還經常派人送銀子首飾去貼補她,不可謂是疼在心上。
得知外甥女死在永安的崔夫人差點哭壞了眼睛,整日閉門不出,府中人嘴裏嚴實,沒人敢亂嚼舌根,門房只知府裏有在找表姑娘,并不知表姑娘已經逝世,所以一聽表姑娘來了,趕緊進門通傳。
“母親。”宋郁扶着她:“您先坐着,我出去看看。”
宋郁說罷轉身要出門,這種事可大可小,得先弄清楚了才行。
崔夫人擦了眼淚叫住宋郁:“雲開,仔細些,若只是窮苦百姓,給些銀子讓人回去,若是惡意冒領的,丢到官府去就行,切莫傷人。”
“是,兒子知曉。”
宋郁繼而走出,崔夫人年輕時性子雖也潑辣,但到了年紀,如今已是沉穩了,她沒什麽歪腦筋,心也向善,如果來人只是聽說宋府表姑娘的事來冒領身份讨個活路,便給些銀子告誡一下趕回去就行,萬不能傷到人。
付榮華坐在會客廳,只見迎面走來一個翩翩公子,對方錦衣華服,頭上的玉冠看着都知十分貴重,臉上淡然,看不出有什麽情緒,宋郁走近,揮手讓下人離開。
不等宋郁開口,付榮華便站起來,從身上掏出個香囊,香囊是白色的,上頭繡着兩條彎曲的線,像路,也像溪,又像是不懂繡花的人随便繡了兩條線來做記號,不好看,卻很獨特。
“家逢遭難,無處可去,此為夫君之物。”付榮華手撫上小腹:“我不遠萬裏投奔,只是想替夫君留下血脈,請公子庇佑。”
宋郁接過香囊,過了一會兒才出聲問道:“姑娘可是大晉榮華長公主趙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