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意

第22章 心意

說通俗點就是,如果太子沒事,把你流放就行,如果太子受傷,你就是死罪,若太子重傷或被害,那就是誅滅九族,無論哪一種都是大罪。

薛庭畫眼見無力掙脫,心知今日定是逃不掉了,突然惡狠狠盯着宋郁:“世人都說端方雅正宋雲開,我看也不過是個自薦枕席的落魄戶,宋雲開,你助纣為虐,待太子厭倦了你,我的今日就是你的下場!”

秦煊額頭青筋暴起,單手扼住薛庭畫的喉嚨:“憑你也配與本宮的先生相提并論?狗雜碎,你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呃……呃呃……”薛庭畫掙紮不了,被秦煊掐的臉色發青,眼淚順着臉頰就流下來,薛大人着急忙慌地去護着薛庭畫,又還存着理智不敢動秦煊,只能一個勁兒地喊:“太子殿下這是要在下官府中肆意殺害人命嗎?!”

宋郁也被秦煊的突然發難吓到了,随後他便反應過來拉着秦煊:“殿下,松手!”

秦煊像沒有聽到一樣,眼神惡狠狠地盯着薛庭畫,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宋郁呵斥:“秦無修!松開!”

薛庭畫有罪,自有刑部大理寺去定奪,秦煊就算貴為太子,也不能越過律法,私自動手處決了薛庭畫,今日在場這麽多人,若薛庭畫在秦煊手下出了事,那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都說不清,明日禦史臺彈劾太子的折子就會堆滿禦書房。

秦煊被宋郁一喊,終于放下手來,眼神瞥向衆人,衆位大人立馬低頭不敢與秦煊對視,也不敢說一句話,就怕秦煊的怒火轉移到自己身上。

宋郁把秦煊往自己身後拉,手還偷偷拉着他後腰的衣帶,就怕他又發了狂沖上去。

薛庭畫趴在地上不斷咳嗽,唯恐他又刺激秦煊,宋郁趕緊對着馮青說道:“馮統領,把人帶走。”

都說宰相門前三品官,馮青是東宮近衛統領,位居二品,在場不少人見了他都還要稱一聲同僚行禮,宋郁卻能直接使喚他。

薛大人還想拉薛庭畫不讓馮青帶走,宋郁厲聲喝道:“薛大人!謀殺太子是重罪!自有三司會審,二公子若好生配合調查,想必聖上也會法外開恩從輕處罰,自古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二公子既犯了錯,就要進大牢,倘若薛大人還要百般維護,那可就不止二公子背負罪名了,大人好生細想,您府中可不止有一個公子。”

薛大人一驚,看了薛重陽一眼,許久後下定決心一般,任由馮青把薛庭畫帶走。

他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宋郁有句話說的不錯,既然薛庭畫犯了罪,那審是一定會審的,薛庭畫若好好受審,頂多受點皮外傷,左右太子完好無損,又有薛貴妃在旁周旋,皇帝不會真的對薛庭畫下死手,好歹能保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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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日若他非要保下薛庭畫,豈非寒了薛重陽的心?

薛重陽剛回薛家,以他的謀略和薛家的扶持,此子前途不可估量,萬不能因為一個薛庭畫,讓皇帝厭煩了薛氏一族,得不償失。

這場宴席好像一場鬧劇,以太子屈尊親臨而起,又以太子突然發難結束。

薛府外廳鬧得不可開交,內院卻是半點不知一片祥和,等到賓客都走了,薛嬌兒才偷偷拉着殷汸娴和吳晴蘭講前院發生的事,殷汸娴也是震驚,她實在沒想到向來穩重行事的秦煊會突然明目張膽對薛家發難,撕破了這層臉皮,吳晴蘭也驚得目瞪口呆,許久才愣愣地說道:“這……太子殿下竟這般……”

她想說“猖狂”又想說“嚣張”,卻想到自己好友殷汸娴似乎有着“內定太子妃”這層關系,急忙停了嘴沒說出來。

殷汸娴知曉她要說什麽,淡淡一笑:“蘭姐姐不必驚慌,殿下向來分明得很,許是這次薛庭畫真的做了歹事讓他這般生氣,左右同我們無甚關系,沒事。”

薛嬌兒也自覺說太多,擺手道:“蘭姐姐也不用多想,我剛回薛家來,同薛庭畫都不曾見過面呢,實在談不上有什麽親情,倒是殷姐姐我一見就喜歡,姐姐有空可多來找我玩兒。”

殷汸娴說了幾句就要離府,吳晴蘭也早早回去了,薛嬌兒見兩人都要回去,便順了壺酒回自己院子裏, 她和薛香凝那些閨中好友話不投機半句多,不如趁着她哥還在前院趕緊多喝一點。

宋郁離了薛府,見秦煊還不走,問道:“殿下今日出門只帶了馮統領嗎?”

秦煊點頭,宋郁又問:“馬車呢?”

秦煊眼看接宋郁的馬車停在一旁,不等宋郁說話直接上去:“我讓馮青趕回去了,現在沒車坐了,先生送我一程吧,不然我就要走回東宮了。”

“薛府不是沒有馬車讓您坐。”

秦煊看宋郁還站在下面,從車門處伸手想要拉他:“先生不走嗎?”

秦煊又道:“大門口人來人往的,先生不走的話該叫旁人看到了。”

宋郁無奈,只得伸手讓他把自己拉上去,坐在馬車中,突然想到薛庭畫說的話,便問道:“薛庭畫方才說什麽傳言,是什麽?同我有關嗎?”

“不過是一些污言穢語,沒什麽。”

宋郁這下更加疑惑,又是“自薦枕席”又是“污言穢語”,總之聽着絕不是好話,宋郁只要稍加思索便有了些思路,于是說道:“殿下做事向來穩妥,今日突然在薛府擺宴時發難,是因為薛庭畫說的那個傳言?”

秦煊看着宋郁說道:“是。”

“什麽傳言?”宋郁本是随口一問,而後便反應過來,見秦煊眼神一直盯着他看,眼神帶着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柔情,宋郁吓了一跳,心裏突然“砰砰砰”地跳個不停,他有些慌亂地轉頭不再看秦煊。

過了一會兒,秦煊才問道:“先生想聽嗎?”

宋郁後背有一瞬間的僵硬,扯出一抹笑來:“左右……應當也不是什麽大事,算了吧。”

秦煊卻突然被刺激到了一樣,重複道:“算了吧?”

宋郁沒有回話,秦煊又說:“算了吧……”

秦煊思緒回到上一世,太子東宮寝殿裏,宋郁看見暗格中多到數不清的畫像,他站着的,坐着的,笑着的,面無表情的,各種畫像皆有,繪畫手法相似,宋郁極為熟悉,這些畫全部出自他的學生,太子秦煊之手,宋郁驚的愣在原地,顫抖着手想把畫像放回去,當作他什麽都不知情,卻慌亂之下碰倒了花瓶,秦煊突然沖進來看見宋郁,随後兩個人都愣在原地。

幾年前皇後宣召宋郁進鳳儀宮,說了很多話,什麽太子年齡尚小,不懂男女情愛,又說太傅為人臣,為人師,要自尊自愛,不可罔顧倫理,也不可辜負皇帝的信任,更不可令宋家世代清名蒙羞,宋郁聽不太懂,又聽懂了,他當時心裏很是疑惑,回到府裏想了好久。

他年長太子八歲,同是男子,又瘦的跟竹竿似的,渾身上下也就這張老臉看的過去一點,太子身邊什麽樣的美人沒有?就算有些癖好,年輕貌美的小男子也多的是,怎麽會看上他?他有什麽好的。

宋郁自此都與他保持距離,講君臣,論尊卑,他假裝看不到秦煊那張陰沉的臉,也看不到他難過委屈的神情,他只把秦煊當學生,當太子,當小時候那個吃不飽飯追着喊他哥哥的小孩,就是不能把他當一個能與自己攜手的人。

秦煊當時恨死了宋郁,恨他為什麽不能同自己在一起,只要宋郁願意,這天下要什麽秦煊都能給他!什麽尊卑,什麽倫理,他統統不在乎!

秦煊讓徐小胖關了寝殿的門,偌大的寝殿裏只有秦煊宋郁二人。

秦煊本着一不做二不休的态度,把宋郁弄掉的畫像撿起來,像稀世珍寶一樣,當着宋郁的面展開,拂了拂灰塵,又小心翼翼地封起來,放回暗格裏。

他說:“畫像再好看,再逼真,都不如先生萬分之一。”

宋郁吓得話都說不出口,秦煊前進一步,他就後退一步,後腰抵上桌臺,被逼到沒有退路,宋郁才說道:“太子殿下天潢貴胄,身份尊貴,莫一步行差踏錯,悔恨終身……”

“我不怕!”秦煊攬上宋郁的腰,想把他往自己身前帶:“先生,你跟了我吧,我會對你好的,你想要什麽我便給你什麽,日後我登上九五至尊之位,你就是內閣首輔,榮華富貴,無盡權勢,我通通都給你,好不好?”

宋郁被秦煊攬在懷裏,動彈不得,他掙紮着,但他本就體弱,力氣哪裏比得上秦煊這人高馬大日日練武的男子,他根本掙脫不開,便盯着秦煊,眼裏帶着祈求:“算了吧,我不要,我什麽都不想要,秦無修,你松手讓我離開。”

“我本就是陰溝裏的老鼠,天生就活在淤泥中,你為何要出現,為何要對我如此好?若你不曾出現,我現在還是那個無人管教的六皇子,可能活不到如今,我會死在那個冷清的宮裏,就什麽事都沒有,可宋雲開,你偏要找上我,你為何要找上我……”

秦煊越說越激動,攬着宋郁的腰越攬越緊。

“從你遞給我桃花酥的那一刻起,你就逃不掉了,我處心積慮認了鳳儀宮,給一個陌生的女人當兒子,這麽多年,我什麽陰謀詭計都用盡了,如今你想走?你說算了?你憑什麽!”

宋郁的眼神逐漸變得驚恐,眼前這個秦煊不是他認識的秦煊,這個人偏執又瘋狂,瘋了一般沖宋郁大吼大叫,随後又趴在宋郁肩上哭了起來:“我只是喜歡你,想要同你在一起而已,為何人人都不同意?為何他們都要指責?什麽師生倫理,什麽君臣尊卑,我不懂那些東西,我才不在意,先生,你看一看我,你總說你是我的先生,你會站在我這邊的,這世上從沒人真心待過我,只有你是真心待我的,你也喜歡我一下行不行?”

見秦煊放低了姿态,也沒了方才禁锢他的力氣,宋郁一把将他推開,轉身向秦煊跪下,他雙手握緊,高高舉過頭頂,又重重磕下。

“太子殿下,求求您,放臣一條生路。”

大秦律法,太傅作為太子的先生,一生可不用向太子行禮,亦不用下跪,這是宋郁第一次在秦煊面前跪下,也是宋郁第一次自稱為臣。

他行了個大禮,把秦煊的理智拉了回來,秦煊好像被抽幹了力氣一般,跌在地上,不曾說話。

過了許久,宋郁又開口說道:“微臣,府中已有妻女,請太子殿下憐愛,放臣歸家。”

秦煊又哭又笑,瘋癫似的揮手:“走吧,你走,你也不要我,你們都不要我……”

秦煊自那時候起性情大變,喜怒無常,這天底下沒一個人真心待他,唯有權勢才是最可靠的,只要他成了皇帝,天下在握,誰還敢不聽他的?他要什麽沒有?別說一個宋郁,就是十個百個宋郁,也只能是他的!

秦煊思緒回籠,氣氛有些低沉,他對宋郁說道:“為何算了?先生真的不想知道嗎?”

“殿下是直接回宮嗎?我讓馬夫先送您回東宮……”

“為何顧左右而言他?先生不敢聽嗎?”秦煊看着宋郁,打斷他的話,而後一字一句地說道:“殷汸娴本是內定的太子妃人選,但我及冠後遲遲不想封妃,平日裏我又沒什麽較好的朋友,先生知道的,京城中人最喜歡聽一些皇宮秘事,于是京中便有傳言,說太子殿下和宋太傅,是斷袖之癖,太傅早已是我的入幕之賓。”

宋郁指尖有些發涼,不自覺地說道:“不過是一些傳言,子虛烏有的事,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秦煊嘆了口氣:“旁人都看得出來我對先生存着大逆不道的心思,先生不知嗎?”

宋郁愣愣地說:“殿下年幼……可能不知曉情愛是什麽,日後待娘娘為殿下擇得良娣,殿下自然就懂了,如今不過是看錯了道,不要緊。”

“自我懂事起,便日日都在肖想,若先生覺得我惡心,我往後定把這份心意藏在心底,依母後的意思,娶妻生子,如普通人一般,不讓先生嫌惡一分,只求先生能繼續任職,只當是我的先生,我只要看着先生平安順遂一生便已知足。倘若先生憐憫,能心悅我一回……”秦煊停頓了一下,眼眶通紅:“只要先生能看我一看,就算閻王立刻要我的命,我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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