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抓人

第23章 抓人

秦煊看着宋郁,眼睛裏是宋郁從未見過的認真,他心髒就像被重重一擊,讓人喘不過氣,秦煊的話更是如晴天霹靂一樣,讓他瞬間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郁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麽,秦煊貴為太子,在宋郁面前把自己的姿态放低到塵埃裏,看着這個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宋郁說不出重話,更沒法狠狠揍他一拳,他說什麽都不對。

秦煊最清楚的,宋郁這人向來吃軟不吃硬,他把姿态放低了,宋郁就算再嫌惡,再氣憤,也只會憋在心裏,果不其然,半晌後宋郁仿佛虛脫了一般,靠在馬車上,愣愣地說:“是我的錯,是我沒教好你……”

秦煊苦笑一聲:“有些東西是天生的,就像孩童出生便會哭泣,人餓了就要吃飯,困了就得睡覺一樣,無法改變,天生我這副樣子,何錯之有?先生,世人都說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大秦朝堂最厲害的文官,您教教我,心悅一個人,便是錯嗎?”

宋郁看見秦煊通紅的眼眶落下淚來,終是不忍心,把手帕遞給他。

語重心長地說:“天地有道,道法自然,世分陰陽,于是有了男女之分,陰陽相合方是人間正道,倘若你非要背道而馳,便是枯木獨行。”

“背道便背道,獨行就獨行,我何懼?!為何世人都行,就我不可以?”

“你與旁人不同,怎能相比?”

“有何不同?!”秦煊一字一句地說道:“都是一個腦袋兩只耳,一個身子兩條腿,我與旁人沒有什麽不同,若先生想說身份,那我也要同先生說。”

秦煊停頓了一下,繼而說道:“待日後小八長大,我就把太子之位給他,什麽天子,什麽至尊之位,我通通不要!”

那些東西現在于他來說不過是身外之物,愚蠢的人才成天算計要坐上那個位置,他也犯過蠢,覺得有了天下便有了任何想要的東西,最後不也是孤翼只影走了那麽多年?上一世活了幾十年,事事不如意,如今他只想放任一回。

宋郁嘴唇毫無血色,衣袖下的手都隐約有些顫抖:“秦無修,我看你是瘋了!”

說罷慌亂地敲了兩下車門,叫道:“停車!”

馬夫聞言停了下來,宋郁又道:“殿下今日受了刺激,說的話我當作沒聽到,往後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別再說了,您回宮吧。”

說完就作勢要下馬車,秦煊猛的拉住他的手,着急地說道:“我沒有瘋,我是認真的,宋雲開,你不能逃,也躲不掉,三天,我給你三天,若三天後你親口同我說,你厭惡我,惡心我,我立馬走,絕不會糾纏你,今日的事我也能當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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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郁手腕很細,秦煊一只手就能圈住,他死死抓着宋郁不松手,宋郁掙脫了兩下沒掙脫開,怒氣也蹭上頭,轉身就想訓斥,卻看見秦煊為了拉住他,上身都趴在了矮桌上,擡頭看他,兩只手都拉着宋郁,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的不松開,他眼神帶着祈求,哽咽地道:“求求你了,雲開……”

宋郁心裏突然一酸:“放手……”

秦煊搖頭,宋郁無法,輕聲道:“秦無修,松手。”

秦煊抓的更緊了,絲毫沒松手的意思,宋郁“嘶”了一聲皺眉,手不自覺縮了一下,秦煊這才反應過來一樣,立馬松開,眼見宋郁手腕都被抓紅了,他眼淚控制不住又掉下來:“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宋郁嘆口氣:“殿下,回吧。”

秦煊這次沒留,下了馬車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宮,宋郁整個人癱在坐墊上,揉了揉已經開始紅腫的手腕,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完了。”

他第一次見到秦煊那年,秦煊六歲,那時候他瘦瘦小小的,眼神裏帶着恐懼和不安,宋郁抓着他,他手裏卻還死死的抓着那條偷來的小魚不放手。

不知是誰養在缸裏的,不到巴掌大,通體白色,魚頭一頂紅,宋郁知道那種魚,宋府的池子裏也養了很多,母親說那叫錦鯉,是一種能帶來好運的觀賞魚。

他問秦煊是誰,他說他叫秦煊,秦是皇姓,名叫煊,又住在皇宮裏,宋郁稍加思索後問了一句“你就是六皇子?”

宋郁又問他偷魚幹什麽,他說肚子餓,拿來吃。

那年宋郁十六歲,他第一次知道錦鯉還能吃,第一次知道原來身為皇子還會吃不飽肚子,可是一條不到巴掌大的魚怎麽能填飽肚子呢?

宋郁突然想到自己懷裏還包着進宮前在醉香樓買的桃花酥,那本是他想留給母親的,但看這小孩可憐,少年心裏那腔熱血被喚醒,他跟着秦煊來到了雜草叢生的冷宮邊上,看着秦煊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些被壓碎了的桃花酥,還好像從來沒吃過那麽好吃的東西一樣,他問宋郁,這是什麽東西,宋郁說是醉香樓的桃花酥,秦煊又問醉香樓是什麽,宋郁說醉香樓是京城做東西最好吃的酒樓,以後要是有機會就帶他去吃,宋郁心裏不是滋味,伸手摸他的頭,跟他說以後要是能進宮,就都帶來給他,那天秦煊很高興。

之後每次宋老太爺進宮,宋郁都央求他帶自己去,要去之前他都會在府裏帶很多吃食,塞滿了袖子,又要去醉香樓買糕點,每次秦煊都躲在角落裏等着他過去。

宋郁十七歲那年發生了人生中第一件大事,宋老太爺去世了,這是宋郁第一次經歷生離死別的痛苦。

宋郁進宮進的少了,因為沒有宋老太爺帶他,宋大人只有早朝時會進宮,根本帶不了宋郁,宋郁想方設法,讓宋大人幫他在宮裏找到秦煊宮裏的下人,給下人們偷偷塞些銀子,指望着他們能對秦煊上心些,別讓他吃不飽飯了。

那一年宋郁只見了秦煊兩次。

又過一年,那天父親下朝回來,宋郁突然聽父親說六皇子已經養在了皇後宮裏,皇後早産的事早已傳遍京城,猜想皇上可能是見皇後娘娘上心,才把六皇子過繼給皇後,可為什麽偏偏是六皇子?又偏偏是皇後呢?

二皇子秦渡也沒有母妃,皇上怎麽想起了這個自小不受自己待見的小兒子?

倘若秦煊一輩子都是冷宮邊上不入眼的小皇子,往後不論是哪位兄弟上位,他也能安穩一生做他的閑散王爺,可他突然搖身一變成了皇後的兒子,皇後娘娘是中宮之主,母族殷家也位高權重,秦煊和他們搭上了關系,便一生都安穩不了。

也就隔了沒幾日,宮裏傳來消息,六皇子冊封太子,入主東宮,宋郁急的想要進宮去了解清楚,卻沒辦法進去,就算進去了他也無力改變,卻沒想到幾日後偶然路過一家酒樓,他只瞥到一眼,就算一年只見了兩次,他也一眼認出那就是秦煊,那個瘦瘦的,小小的,會在冷宮邊上等着他帶來桃花酥,乖乖地叫他哥哥的秦煊。

這次的相遇讓宋郁驚訝,秦煊長高了,也不像以前那般瘦小了,身邊還跟着帶刀侍衛,有公公貼身服侍。

後來一道聖旨送到宋府,宋郁從宋家的宋公子,變成了一品大臣宋太傅,宋郁覺得秦煊也變了,總愛盯着他看,他往南走秦煊就不會向北,又極度黏人,宋郁只當他是身邊沒一個熟悉的人,畢竟才八歲,還是個孩子,到了新地方會害怕,下意識地尋求相熟的人保護。

宋郁從不與人争執,對所有人從來客客氣氣,又恪守規矩,從不沾染壞習性,京城中就有人說宋太傅雅正清明,說得久了,便大家都這麽覺得。

其實宋郁不是什麽純潔的老好人,他向來執拗又固執,自己想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不與人争執只是覺得沒必要浪費口舌,因着年少便位居高位的原因,一向又眼高于頂,什麽東西他都瞧不上眼。

同齡人品級沒他高,他又不喜說笑玩鬧,所以在京城中沒有一個談心的朋友,他向來獨孤影只,每日去的地方只有東宮,只知道要好好教導秦煊,可以說是一心只撲在了秦煊身上。

秦煊眼睛一看他,他就舍不得對他說一句重話,秦煊一撒嬌,他就萬事都随他。

他不是沒有察覺到秦煊的變化,只是沒有細想罷了,如今想來,或許秦煊真的從很早很早以前就一直在注意他,一想到被自己的學生惦記了這麽久,宋郁心裏就一陣怪異。

馬夫調轉了方向,往宋府而去。

宋郁心神不寧,不知該怎麽辦,他說不出厭惡秦煊的話,亦不想讓秦煊在這條路上越走越深,他如今才二十歲,還有大好的年華,若真的同一個年長了那麽多歲的男人在一起,只會遭天下人恥笑。

他是太子,大秦儲君,最最尊貴之人,萬不能因為宋郁,賠上後半生。

宋郁躲在府中兩日都未曾出門,他想了無數種說辭,秦煊也誠信地說三天就是三天,都未來找他。

在不自覺又嘆了口氣後,崔夫人在宋郁身旁坐下。

“你這兩日一直心神不寧,整天唉聲嘆氣的,也不去東宮了,是發生了何事?”

宋郁吓了一跳:“母親。”

崔夫人看着宋郁,又問道:“雲開,發生何事了?”

宋郁扯出一抹笑,無奈的說:“這兩日不太舒服告假了,母親莫擔心,無事。”

那日在馬車裏的對話沒有第三個人知曉,宋郁也不能跟自己母親說實話,崔夫人雖現在不說,早年卻也是天天催着宋郁娶妻生子的,如果真讓崔夫人知道了,怕不會找上殷皇後,兩人商量着把京城中所有待嫁的姑娘都塞到秦煊跟前。

想到這裏,宋郁打了個寒顫,問道:“母親怎的過來了?有事尋我嗎?”

“過兩日便是你外祖忌辰,你忘了?我要回洛城去祭拜,本要叫你一同去,你既身體不适,便在家裏歇着吧。”

宋郁确實忘記了,最近事多,他滿腦子都在想秦煊的事,實在分不出精力去記得別的。

往年每年崔夫人回家祭祖,宋大人都會随行,今年國子監事多他走不開,崔夫人見宋郁這兩日都在府中,便想着來問問宋郁要不要同去。

崔家老爺夫人雖早逝,崔夫人的姐姐也早已不在人世,但崔家祖宅還住着崔老爺的大哥,老人家健在,總要回去看一看,往年宋郁事多,已經很多年沒回去過了,今年……

“你前幾年都未曾回去,你大伯公還稍信過來問你今年回不回,他老人家年紀大了,就想着多見一見小輩。”崔夫人說罷嘆了口氣。

“好,什麽時候啓程?”宋郁也不是故意躲秦煊,實在是老人家确實年紀大了,見一面就少一面,宋郁好幾年都沒有回去,總不能一直讓老人家惦念着。

小時候宋郁經常随崔夫人回洛城,大伯公極為疼愛他,每次都會備大大的紅封給宋郁,宋郁學着母親的樣子推脫,就會被大伯公敲腦袋,要他收起來。

“後日是你外祖父忌辰,明日一早啓程,落日前便能到洛城了。”

隔日一早,宋郁早早跟着崔夫人啓程,臨行前還交代了門房,若是有人問,就說他回老家祭祖了,歸期不定。

秦煊卯時就醒了,上完早朝便一直在等着宋郁,一直等到酉時都不見人,他坐不住,差人備馬車,自己到了宋府。

宋大人日日都在國子監,如今府中一個人都沒有,門房一見太子來了,連忙跪下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秦煊随口問了一句:“宋太傅在府中嗎?”擡腳就要進去。

“太子殿下,公子不在府中。”

秦煊一愣,問道:“那他去了哪裏?”

門房如實回答道:“明日是夫人父親忌辰,公子随夫人到洛城祭祖了,公子說若有人來找,就說歸期不定。”

秦煊點頭,轉身上了馬車,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半晌後沖馮青說道:“去洛城。”

馮青不解:“主子突然去洛城做什麽?”

秦煊掀開簾子看着外頭,呵了一聲:“去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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