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病重
第4章 病重
林斜後面幾天沒去醫院,這天出門覓食,在樓下遇見了給別人送飯的封敘。
封敘也是一愣:“哥哥。”
林斜:“嗯。”
他等着封敘送完問:“不發傳單了?”
封敘點頭,那家店新開業的時間過了,現在不需要發傳單的了,其他家不要他,說太小了。
他現在同村叔叔家的店裏幫忙,早上來幫忙三小時,中午一點來,下午五點走。
負責洗菜洗碗,忙的時候幫忙送外賣,一天一百。
林斜和封敘一起走,林斜問:“你外婆怎麽樣了?”
封敘低聲:“不好。”
沒有好藥用這樣拖着,只能減輕點痛楚。
外婆鬧着回家,他沒讓,如果連這點藥都沒有了,能活生生再疼暈。
林斜:“嗯。”
兩人一路無話,直到到了封敘打工的店裏。
封敘:“哥哥,我去忙了。”
林斜點頭。
看着封敘的背影,幾天不見瘦了。
沉穩了很多。
林斜攏了攏衣服,天越來越冷了。
今年還有好幾場大雪。
林斜吃了東西回去。
當天晚上林斜接到了一個電話,尾號和他的號碼就差一個數,電話剛接通就被挂了。
林斜坐在床上看着手機,過了兩分鐘他下床穿上衣服趕去醫院。
他沒在病房找到封敘,病床上也沒有人。
林斜找了值班的護士問。
護士:“你是他家什麽人?”
林斜:“我是封敘的哥哥。”
護士:“在急診。”
林斜跑到急診,封敘在椅子上呆呆坐着。
林斜過去:“封敘。”
封敘擡頭,他沙啞着聲音:“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你的電話的。”
他給他爸打電話是空號,給其他認識的人打,有的安慰他,有的沒接,但是都拿不出錢借他。
他也知道,別人不願意借是正常的。
他将通訊簿的號碼都撥了一遍,最後一個是林斜的,打出去他才反應過來,急忙給挂了。
林斜:“需要多少錢。”
封敘迷茫搖頭:“不知道,目前的藥就要十幾萬。”
藥只能拖着他外婆的生命,沒辦法治愈,這些藥只能讓他和外婆多相處一段時間。
他從小就跟着外婆,他真的不知道還能怎麽辦。
林斜将自己不用的東西賣了,也就湊到了十二萬。
他道:“我給你。”
封敘擡頭,半晌才開口,說了兩次才有聲音,帶着哽咽道:“哥哥,我可能要很久很久才能還你。”
他知道那些人不借錢給他是因為什麽,因為他還不起,因為這些錢用了他外婆的病也治不好,因為這是個有去無回的無底洞。
林斜道:“等你外婆病好了,一周十塊,慢慢還。”
封敘不想哭的,可是真的忍不住,他眼淚滴下來,擦都擦不幹淨。
林斜嘆氣,這只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啊。
他遞出紙巾:“擦擦吧,快去交錢。”
封敘帶着哭腔:“好,哥哥,我會還錢的。”
林斜:“嗯,我相信你。”
封敘帶着林斜去繳費。
等外婆從急診出來,慢慢轉危為安。
繳了費,藥也能用上了。
熬了一晚上的林斜去買了不知道算早餐還是午餐的一餐,回來他遞給封敘:“吃完去休息,熬夜會長不高的。”
封敘眼睛還是紅的。
“不了。”
林斜明白了,封敘要去打工。
他道:“你外婆醒了最希望的應該是看見你。”
林斜嘆氣:“不差這麽一天。”
封敘沉默片刻,然後道:“哥哥,可以麻煩你幫我先看着外婆嗎?”
他解釋:“張叔張嬸是很好的人,他們其實不缺人卻找了我去幫忙,我想去給他們解釋清楚請今天的假。”
他沒有張叔張嬸的聯系方式,之前忘了這回事,今天已經晚了,但是人家好心給他工作,他怎麽也要去正式說一聲。
林斜:“可以,去吧,路上把東西吃了。”
封敘看着手裏的粥和包子,很多,他問:“哥哥你吃了嗎?你帶藥來了嗎?”
林斜:“吃了,沒帶藥。”
封敘立刻道:“我會很快回來了,到時候哥哥你回家吃藥。”
已經耽擱林斜一頓藥了,封敘不想耽擱第二頓。
林斜不覺得缺一兩頓藥會怎麽樣,這幾天他倒是記得一天三頓飯,藥想得起來吃點,想不起就算了。
不過他沒說,他道:“好。”
封敘跑出醫院,因為一夜沒睡還踉跄了一下。
林斜慢慢坐在病房走廊的椅子上。
老天真是不開眼啊,這種病為什麽要挑這樣的人家,努力活着都成了一件難事。
怎麽徐文那樣的人不會得病呢。
如果可以,希望全天下苦命人的病都生給那些缺德的人。
林斜閉着眼緩了好一會才起身進到病房裏。
醫生說病人的求生意識很強,脫離危險也很快。
可能心裏也想給封敘省點錢吧。
林斜看着這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希望快好起來。
他拉了椅子在旁邊坐着,看着窗外,又開始下雪了。
“幺幺,幺幺。”
林斜轉頭,旁邊老人的夢呓聲很小,他聽不清在說什麽。
過了會,老人慢慢睜眼,手顫顫巍巍擡起:“幺幺,幺幺。”
林斜這次聽清了,他伸手過去抓着老人的手:“我在。”
老人笑了笑又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手還抓着林斜。
林斜沒拉開,就這樣坐着看外面的雪。
封敘回來得很快,一個小時沒要到就回來了。
林斜松開老人的手:“你外婆剛剛醒過來一次。”
封敘笑起來碎碎念:“那就好,那就好。”
林斜:“嗯,我回去了。”
封敘拉着林斜,塞給了林斜一碗瘦肉粥:“哥哥,吃了再走吧。”
林斜沒動,沒想到自己剛剛的謊言這麽快就被揭穿了。
封敘沒直接說林斜根本沒吃東西,他只是道:“很香的哥哥,是張嬸熬的,給了我一碗。”
林斜拗不過封敘,坐在一旁吃了起來,袋子裏還有兩個雞蛋。
這是封敘在樓下買的。
林斜敲開蛋殼吃了一個,剩下一個他推給了封敘:“我不吃了。”
封敘:“哥哥,你快回家吃藥。”
林斜:“好。”
封敘念叨:“一定要吃三餐,不能忘,也不能因為不想吃就不吃,飯後要吃藥,多喝水。”
林斜揉着發脹的額頭:“我知道了,我走了。”
封敘送林斜出去。
林斜:“你回去吧。”
封敘:“好。”
封敘再怎麽表現成熟,也還是個孩子,昨晚林斜的出現在他心裏已經将林斜當成可以依靠的大人,不知不覺有點黏着林斜。
他又不知道要說什麽,只能幹巴巴叮囑:“要記得吃藥。”
林斜:“嗯。”
進電梯之前,林斜擡頭揉了揉封敘的頭:“好好照顧你外婆。”
封敘:“我會的。”
林斜進了電梯,看着眼巴巴望着他的封敘,在電梯門關上那一刻鬼使神差地說:“我明天再來看你。”
封敘心裏一下安穩了,他帶着雀躍:“好。”
電梯往下,林斜出了電梯走出醫院,看着外面的雪,呼了口氣進了雪幕裏。
回到家,不知道是不是封敘念得太多,林斜一跨進家門就想起了藥。
他接水将藥吃了。
吃完藥去洗了澡,躺床上就是一下午。
晚上醒了,下去吃了碗粉,上來又吃了次藥。
他坐在落地窗前發呆。
這段時間裏林斜做得最多的事除了睡覺就是發呆了。
什麽都不想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趣,就這麽坐着他能坐一下午。
如果沒人找,從前打游戲看球的網瘾少年,現在手機關機了都想不起來玩手機。
林斜翻看着相冊,這本相冊只有他和媽媽的照片,徐文的被他找出來燒了。
他看着之前的自己,穿着一身球衣笑得比太陽還絢爛。
摸着相片裏的自己,林斜發怔,這是他嗎?
他去看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現在的他頭發淩亂,瘦得快認不出來了。
以前他的頭發很寶貴,每次剪頭都要精挑細選好的托尼老師,發型一定要帥。
林斜恍惚,以前好遠啊。
像是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想不起那個時候的心情。
林斜關上相冊,揉着脹疼的頭,回到床上睡覺。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事刺激到了他,自從媽媽生病後就沒做過夢的林斜,久違做了個夢。
他在夢裏清晰知道自己在做夢。
夢的跳躍很大,他在操場打球,隔壁的同學朝他吹口哨:“牛啊林斜,這個球帥死了。”
林斜笑着罵:“滾。”
幾人說說笑笑就決定今晚上網去游戲裏大殺四方。
夢境一轉,是在病房裏,他媽媽笑容裏帶着哀傷道:“別找你爸爸了,他忙。”
林斜像頭暴躁的小野獸:“他忙什麽,有什麽比您生病還重要的事。”
他媽媽只是笑着安撫說:“沒關系的,小斜,今天我們去買束花吧,就要一束綠色乒乓菊怎麽樣,然後我們合個影,媽媽生病了是不是不好看了。”
林斜犟着:“我要紅色的。”
然後他才道:“好看,您無論什麽時候都是最美的。”
他媽媽笑得很開心:“走吧兒子。”
畫面又轉,是他媽媽生病最嚴重的時候。
他休學了一年照顧他媽媽,一天撞見他媽媽和律師商量事情。
他聽見他媽媽說:“我的股份是給小斜的,他的財産也必須是,當初他在我爸面前保證過一輩子的,他甚至簽過合約給我爸,我不想讨論感情,他既然出軌,那我就必須為小斜考慮,他的所有東西,必須是我兒子的,張律師,後面的事情還得麻煩你,公司我安排好了...”
這是林斜第一次知道他爹出軌的事情。
夢裏的他連呼吸都放輕了,聽着他媽媽拖着病重的身體,一步一步把他未來都打算好了。
林斜看着夢裏的自己去查,找了偵探去跟蹤徐文,拿到的結果讓他覺得自己十幾年像個傻子。
他為此和徐文鬧,甚至動過手。
他困獸一般的狀态被他媽媽看見了。
知子莫若母。
他聽見他媽媽勸他:“寶貝,他不配當你父親,向前走向前看。”
林斜:“您什麽時候知道的?”
他媽媽眼裏流露出了傷心不是假的。
“我那次昏倒入院的時候。”
他後來才知道,他媽媽發現是因為身體不支持,他媽媽在公司的所有東西都轉給徐文代入決策,這個時候的徐文松懈了,他媽媽才知道對方有個比他還大的兒子。
在此之前他媽媽一直以為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夠好,是自己的問題才讓徐文一回家就是一副疲憊的樣子,讓徐文和她沒話說,是不是贅婿的名頭,讓徐文在她面前沒了面子。
他媽媽逐漸将自己手裏的東西交給徐文代管,換來的卻是徐文越發的冷漠,她媽媽關心徐文,徐文就說是公司很大,他很忙。
徐文從不和他媽媽吵架,幾乎都是冷戰,就那麽冷眼看着他媽媽。
他媽媽之前也曾疑心過,沒有查出任何問題,徐文拿着這件事質問她是不是不相信他,說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說他真的很累,他對她很失望。
林斜在夢裏都想笑。
難為對方裝了這麽多年,哄騙了這麽多年。
最後的夢裏是他媽媽笑着對他說:“寶貝,不要在意他是你父親,你是媽媽最珍貴的寶物,媽媽不後悔和他的這二十年,他讓我有了你,這足以抵消他的一切。”
林斜在他媽媽的笑意裏紅了眼眶。
怎麽可能抵消,夜深人靜時他看見過他媽媽的淚水,自從他上了初中他就很少看見徐文,徐文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公司忙,他記憶裏外公外婆都比徐文占比高。
他媽媽是個精致有生活情趣,從小被寵着不願想太多的人,最後為了他的未來殚精竭慮。
林斜睜開眼睛,淚水滑過臉龐。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