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33、033(二更)

33、033(二更)

晨色微薄。

昨夜雪大, 風雪呼嘯了一整晚,地上積了厚厚一層雪。特別是北竈間這邊, 地處偏僻, 幾乎沒人清掃。沈蹊走過去時,靴子完全浸在雪堆裏,帶着他的步子也愈發沉重。

廚子們見了他, 抖成了個篩子。

自然也不敢有人去竈間通風報信。

他未佩刀,也未執長槍, 可這雙冰冷的鳳眸卻讓所有人不寒而栗。周遭一陣噤聲,看着他走進竈間, 竈臺前空無一人,見狀, 又有廚子顫聲, 道:

“興許……是在後院那間屋子, 隔間有一處供庖廚過夜休息的廂房, 一般庖子過夜時便會宿住在那裏……”

見沈蹊沉默不語, 應槐沉聲道:“帶路。”

“哎、哎……”

幾人踩着厚實的雪,穿過狹小的庭院。不過片刻, 就來到那間側屋之前。屋子很小, 外觀看上去也十分簡陋, 窗牖漆黑, 從外看不見裏面的情形。

沈蹊攏于袖中的手暗暗收緊。

見他上前, 應槐對身後道:“看什麽看, 都去幹活!”

遽然一道淩冽的東風。

沈蹊快步推開房門。

側間沒有門栓,門後只有一層厚實的簾, 沈蹊将那簾子也一道掀開, 只一眼, 便看見了屋裏的情形——

彼時天剛蒙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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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少女一身素裙,背對着門口。她坐得乖巧端莊,而她的身後有一位執着梳子、彎着腰身的男子。

推開門時,薄薄的一層光影傾瀉而下。

那男人亦是背對着房門口,執着一把梳,彎腰給蘭芙蕖梳着發。他手指骨節分明,一看便是久拿筆墨的矜貴之人,動作溫緩,另一只手輕捏着少女發尾。

不知他側身說了什麽,逗得那少女掩唇輕笑。她的笑聲清澈,像是夏日凍荔枝上快要凝成冰的水珠,脆生生的,如風鈴般随風飄了過來。

這笑聲,在房門打開的一瞬戛然而止。

蘭芙蕖下意識地往門口看看,只一眼,便望見了逆着光、站在屋門口的男人。

“沈蹊?”

她的聲音裏仍帶着方才的笑。

“你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屋外大雪方停,太陽還未完全出來,只有微弱的晨色落在男人衣肩——來者一身銀盔還未換下,那晨光墜在他肩甲處,折射出一道泠泠的寒光。

冷。

冷得,竟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那冷意凝在沈蹊眉眼處,像庭院裏的深雪一樣,化不開。

起初,沈驚游十分緊張,生怕自己心愛的姑娘會出什麽亂子,可推門而入時,卻看見那一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

四年未見。

蘭旭比以前更清瘦了些,這也顯得他愈發病弱。他未束發,烏發随意地披散着,似乎是熬了一整晚,蘭子蒊初眼下隐隐有烏黑之色,這讓原本身體不太好的他更顯疲憊。

蘭旭一手還捏着蘭芙蕖的發。

見了沈蹊,他也是一愣神。

只見他一身銀盔,盡數遮擋住了門外的晨光。屋內微暗,男人面上的神色亦是看不太真切。

蘭芙蕖站起身。

也只是一刻,沈蹊眼中的情緒轉瞬即逝,他不鹹不淡地睨了蘭旭一眼,而後望向屋內少女。

應聲道:

“嗯,早晨不見你,便一路尋過來了。”

他邊說,邊往這邊走。

走到蘭芙蕖身前時,沈蹊低下頭,目光中原本的淩冽之色已然不見,語氣也柔和下來。

“小芙蕖,這裏不比駐谷關,軍營大,不要胡亂跑,當心迷路了。”

沈蹊來牽她的手。

一路疾行而來,他的手指微寒,蘭芙蕖剛一下意識地伸出手,胳膊腕就被人拽住。

是兄長。

蘭旭看了眼沈蹊腰間的鞭子。

他腰際盤着那條青鞭,鞭身長滿青面獠牙的倒刺,看上去十分吓人。在北疆這些年,蘭子初也聽聞過沈蹊的手段,知道他冷血、殘忍、陰狠、兩面三刀。

他有些擔心小妹。

蘭芙蕖的兩只手,就這樣被兩個人同時攥住。

一時間,都掙脫不開來。

沈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望向蘭旭時,命令道:

“松手。”

他語氣輕飄飄的,似乎并未将對方放在眼裏。

蘭旭亦是一蹙眉,手上攥着的力道卻更緊了。

蘭芙蕖就此般,夾在二人中間,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亦不是。她先是看了眼兄長,又望了望沈蹊,她怎麽隐約覺着,沈蹊與兄長之間,有股硝.煙味兒呢?

蘭芙蕖來不及細想。

還未開口,便聞沈蹊哂笑一聲。

這聲笑短而促,竟帶着幾分冷意,直直滲入人心底。

“蘭公子,”他眯起鳳眸,“這是要明目張膽地與本将搶人?”

蘭子初垂下眼簾。

“大将軍所言何意,蘭旭不懂。”

沈蹊挑了挑眉。

只聽蘭子初聲音平穩道:“芙蕖乃在下幼妹,我們兄妹離散四年,有許多舊話未敘,還望将軍能體諒我們的兄妹之誼,行個方便。”

沈蹊與蘭旭一向不對付,蘭芙蕖是知道的。

尤其是沈蹊,不知兄長到底對他做了什麽,他一直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

果不其然。

沈蹊歪了歪腦袋,抓住蘭芙蕖的胳膊,笑:

“巧了,本将有一夜未見小芙蕖,我們二人之間,也有些體己話,蘭公子不若先行這個方便?”

體己話。

這三個字,着實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蘭芙蕖“騰”地一下紅了臉。

她想戳一戳沈蹊,示意他內斂些,可對方卻一把反握住蘭芙蕖的手,将她的身形往懷裏拽。

沈蹊:“怎麽了?”

蘭芙蕖低聲:“你、你不要亂說。”

言罷,又轉過頭,對蘭旭道:“兄長,您先松開我,我手腕有些疼。”

她知道,沈蹊是個性子犟的,又喜歡和兄長過不去,如若兄長不先松開,沈蹊是絕對不會撒手的。

聞言,蘭旭面色遲疑,手上力道也微頓。

沈蹊耷拉着眼皮,瞧着蘭旭的手,唇角噙了一抹笑:

“不着急,蘭庡子初。你不松手,本将有的是辦法讓你松手。”

應槐立馬明白了他的話,提槍走上前。

銀槍寒光閃閃。

逼仄的冷意,襯得蘭旭面容微白。

片刻後,沈蹊笑了聲,将蘭芙蕖從他身前牽走。

“嘭”地一腳踢開微阖着的房門。

走到院裏,蘭芙蕖忍不住回首望望,只見兄長一襲素衣,站在寂寥的廂房中。滿院銀雪,天地煞白,兄長的面色、唇色亦是微白,寒風吹得他衣袖搖擺。

她忍不住,攥住了沈蹊的袖:

“你怎麽一直與我兄長過不去?”

沈蹊否認道:“我沒有與他過不去。”

“那你将才還那樣吓唬他。”

聞言,對方笑了笑,沒再吭聲。

她就這樣,被沈蹊牽着走出竈院。一路上,他幾乎沒說什麽話,一雙烏眸微沉,牽着她往昨日的軍帳裏走。

回到帳子裏。

蘭芙蕖察覺出他情緒的不對勁。

“昨夜我想替你去醫館抓藥,恰好撞見了兄長,他……身上有傷,我便扶着他回了竈間。我本來想送完藥回來的,可是庭院外落了大雪,竈間裏也沒有傘。”

少女聲音清澈,解釋道:“這一路颠簸,昨夜我太困了,靠在榻前休憩,沒有解衣,只脫了雪氅披在身上。兄長也在床邊守着我,本來說是待雪停後送我走,後來見我睡得沉、就沒叫我。”

沈蹊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眉眼輕垂着,眼下有一層薄薄的翳。

走進帳,周遭有些陰沉,沈蹊将燈盞點了,忽然喚了聲她的名。

“蘭芙蕖,”他道,“轉過頭。”

“怎麽了?”

雖不知曉他為何意,少女還是乖乖地轉過身子,沈蹊兩手按住她的肩頭,讓她坐下來。

緊接着,他修長的手指一探,“唰”地一下拔掉她的發釵。

滿頭烏發,迤逦而落。

蘭芙蕖愣了:“你這是要做何?”

沈蹊抿着發白的唇,沒說話,從一側取出一把木梳。

對方先是将她原本的發髻拆了,而後手指穿入她的發絲,執着梳子,一下下替她重新束發。

他雖未出聲,手上的動作卻十分固執。

蘭芙蕖回過神,道:“你會給女孩束發嗎,先前在蘭府,兄長經常給我和二姐梳發——”

沈蹊沉着聲,徑直打斷她:“我會。”

他的手指纏繞過少女的發絲,一路滑到發尾。見他這般執拗,蘭芙蕖也只好坐着,任由他折騰。

沈蹊果然不會。

梳了半天,男人有些煩躁,他捏着少女的發尾,突然悶悶地來了一聲:

“我不喜歡他。”

“不喜歡誰?”

她一時未反應過來。

沈蹊幾乎要咬着那兩個字:

“蘭旭。”

“他是我兄長。”

“那我呢,”他忽然放下梳子,“蘭芙蕖,我是你的什麽?”

此言聽得少女微怔,有風吹過,她眸光随着冷風,翕然顫動。

沈蹊也垂下眼簾。

很認真地問她:“蘭芙蕖,我是你什麽人,你把我當作什麽?”

他的眸光幽深,眼底藏着情緒。

蘭芙蕖深吸了一口涼氣,答:

“你是我的恩——”

她方一開口。

對方忽然一傾身,似乎害怕極了她接下來的話,徑直将她吻住。

她後半句話一下咽入喉舌。

“恩……”

“……人。”

沈蹊不滿,咬住她的唇,氣息游走在她唇舌間:

“再說一遍,我是什麽?”

“蘭芙蕖,如今與你親吻的,是你什麽人?”

她雙唇完全被堵住,說不出話,發不出聲音。

沈蹊眸光微沉。

“恩人?”

不夠,完全不夠。

就在此時,軍帳外忽然響起一聲:“沈驚游,你怎麽還不晨練——”

葉朝媚想也不想,掀開帳子。

眼前這一幕,一下沖撞入眼簾。

她不可思議地看着,沈蹊将蘭芙蕖按在桌上,二人旁若無人地親吻。

聽見聲響,蘭芙蕖趕忙移開唇、偏過臉。

沈蹊亦神色不虞,朝帳子外望了眼。

就這一眼,葉朝媚面上一紅,識趣地放下帳子。方轉過身形,背後便是噠噠噠一陣腳步聲,另一名少女一襲粉白的襖,快步跑了過來。

“安翎郡主,您看見我的小妹了麽?”

蘭清荷的聲音十分着急。

“我……呃……沒……”

她側過臉,似乎能看見帳子裏面交纏的人形。

令葉朝媚驚訝的是,她喜歡的男人在親吻別的姑娘,她竟然……一點都不生氣。

未經人事的她,只覺得羞躁。

——沈蹊怎可直接将小芙蕖壓在帳子裏。

——沈蹊怎可這般毛手毛腳。

——沈蹊怎可這般粗.俗,怎麽這般……急不可耐。

察覺出她的眼神的異樣,蘭清荷也朝軍帳走去。

葉朝媚下意識去攔。

可為時已晚。

剛見簾子落了,沈蹊又怎可放過身下之人?他一把撈過少女柔軟的腰肢,逼問,“恩人,蘭芙蕖,你與恩人,就是這樣親吻?”

少女紅着臉,支支吾吾。

她急得眼淚汪汪。

這一個吻剛落上去。

“啪”地一下,蘭清荷冒冒失失地掀開帳,尖叫了一聲。

沈蹊:……

作者有話說:

唯粉心碎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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