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神毒草會使人性情大變,往往最容易勾連出心底的惡念,柳乘風為了壓制也長年不回山內,一邊在各地找姜行,一邊壓制毒草的反噬,直到再見到姜行。
竹音谷一夜荒唐,到底也算得上平和,谷外卻各種流言塵嚣直上,傅靖回去告知了山主柳乘風的事後,傅萍果然一怒之下告知江湖柳乘風與邪道勾結,逐出五行山,這次連親生妹妹柳乘雲也沒有辯解,更使得大家四處猜測了。
有人說柳乘雲和神淵樓的左閣主江仇成親了,又有人說柳乘風想要清理師門餘孽姜行以至于以身飼虎故意放出流言,雖然這幾年柳乘風極少現于人前,但對十年前的寂空宮一戰的成名,更多人還是選擇相信,只有神淵樓這幾月都在忙着找人,連平日的作惡騷擾都沒了蹤影。
神淵樓的樓主年紀已大,眼看着就要命不久矣,物色好的兩個閣主卻通通消失,一個姜行不知道怎麽去山門報仇便和柳乘風一齊消失了,另一個江仇也不知蹤影,氣得他一把年紀還得四處貼告示,神淵樓幾年前還算風生水起,近幾年因為樓主精力不濟,收的人也魚龍混雜,除了兩個閣主,餘下弟子要麽偷奸耍滑混飯吃,要麽一打架就跑,幾乎都算是“改邪歸正”了。
這些都是閑話,俠客們再怎麽打鬧,對普通人來說也是無關緊要的,竹音谷過了冬月,一把大雪紛紛揚揚落下,便冷得人去溪流邊洗衣捉魚也不敢了,婦人們做飯,小孩們裹着衣襖四處游戲,其餘人要麽閉門不出睡覺,要麽去山野裏打打野味,倒顯得有些冷清了。
然而就在這個适合焚香煮雪的日子,谷裏最大的柳府中忽然傳來一聲驚叫,惹得四周樹上栖息的飛鳥四散,連府裏谷主夫人養的兩條貓狗也四處逃竄,其餘幾個掃雪的下人也紛紛逃離夫人的院子,仿佛裏面住着魔鬼似的。
“什麽!!喜脈?!”
“你有膽子再說一遍!”
屋內燒着無煙的炭爐,暖和宛如春日,兩個下人堵着耳塞一言不發地在地上和桌椅腿腳包厚布,柳叔雖在門外,也喜不自勝,忙不疊去了廚房吩咐。
姜行沒有束發,披着一件單薄的裏衣,柳乘風握着他的脈門,也皺着眉再三确認,奈何他曾自學醫藥,對于這種脈象再清楚不過。
“阿行,你不相信,讓柳叔來也無妨的。”
“不行!”
被圈禁在這裏已經十分可恥,再讓人知道他身為男子居然懷孕以後還怎麽出門,這幾月姜行試過各種方法,就是出不去竹音谷,還反被柳乘風抓回去教訓,直到柳乘風答應他會帶他出門才罷休,誰知前幾日一直不舒服,在河邊莫名其妙跌了一跤,回來看居然查到了這個!?
“一定是你弄錯了!你、你找他來!”
門口赫然站着另一個黑衣長袍的柳乘風,面無表情地回答他:“我也查過了,應該和五年前的毒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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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身畫影可以減輕神毒草的侵蝕,姜行也不得不習慣了柳乘風這副模樣,但對于這個他斷然接受不了:“那我不要他!五年前的毒分明是擾亂內力的,而且、而且那一晚也有過,我在深淵五年怎麽沒有?”
柳乘風走過來掐他的臉,在耳邊道:“那一晚我明明沒有射進去啊,師弟記得還挺清楚的。”
姜行臉一陣紅一陣白,另一個看不下去:“好了,既然和毒有關,不如先走一趟天極城。”
聽見可以出去,姜行眼睛都亮了,但想到肚子裏的東西,又咬牙:“先把這個弄掉!”
“不行。”兩個人異口同聲。
姜行氣得站起來:“我就知道!柳乘風!你早有預謀是不是!我不要!”說着他掌心發力居然想就一掌打向自己,柳乘風一手攔下,不由得也氣極,找了繩子把姜行雙手綁住。
“先不說要不要,你又不是大夫,冒然下手結果如何?你想死嗎!”
兩個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敲暈姜行,再收了分身畫影的禁術,與柳叔交代完,便帶着姜行離開竹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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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當年,天機城的城主女兒比武招親,卻招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姑爺,成親當天郡主卻居然跑了!”
“跑了?”柳乘風不緊不慢倒一杯茶,遞給說了半天口幹舌燥的小二。
此處是一家通往天極城的客棧,小二對這些最是拿手,聽人問起也不收錢就滔滔不絕講起來。
“就是呀!也不知怎麽就跑了!把城主氣得沒多久就病倒了!少城主又是一個平庸的,不過好在那個姑爺居然沒跑,幫扶着少城主,這才好了起來!那姑爺是個好的,前幾年饑荒,又發米糧,還親自倆看我們哩!”
那沒跑的倒黴姑爺顯然是名聲頗好,小二說起來都是一臉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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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身畫影可以緩解神毒草侵蝕心神,但它之所以成為禁術,帶來的痛苦也是常人難以忍受的。"
天極城的城主府中,竹樓床榻上躺着的正是面無血色陷入昏睡的柳乘風,姜行皺着眉坐在一邊,懷抱着暗塵劍,只是依然認真聽着身側藥仙李問師的話。
而一邊的趙铨,或者說沈郡主,此時也極其不喜歡姜行,但礙于柳乘風--她好不容易奪了身體控制權,找來李問師,就是為了治好柳乘風的。
“你直接說怎麽他才會醒。”
“反噬的太多,極其難治,就算治好了也可能記憶有損,需要找一只特殊的蟲拿來入藥。”
姜行不信任地看着他,但李問師依舊摸着胡子。終于姜行妥協:“多久需要?”
他才不是為了救柳乘風,他姜行從來不欠人人情,柳乘風算計他,他不會犯傻繼續留下去,但是柳乘風也救過他--況且他問了李問師,也試過了,肚子裏的東西吸食他的內力,但也彌補他的內傷,冒然打下去只會得不償失,他只好忍耐,等柳乘風醒來再試如何弄出去。
“三天後就走,這三天我會控制趙、額,沈小姐身體裏的禁術和你一同去,那蟲子就在神淵樓裏,名喚‘白恨’。”
“白恨?!”
白恨,姜行對它再熟悉不過,樓主養了十多年心心念念的大補蠱蟲,他站起來:“怎麽可能!你莫不是在哄騙我!”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藥仙被質問也不生氣,反而長嘆一聲:“你們今日的境遇是老夫當初陰差陽錯導致而成的,老夫也有彌補之心,這個你拿去,能保你此行不受幹擾,平安回來。”
至于說是受什麽幹擾,不用言明姜行也明白,他接過李問師的東西,是一個小藥瓶。
“為什麽她要去?”
“沈小姐也有自己的疑問要解答。”
姜行不耐煩地點頭,抱着劍要出門,卻又回頭看了一眼依然沉睡的柳乘風,心裏說不清楚是什麽感覺,明明好像這個人死了他都應該開心慶祝,偏偏正可能要死了卻又心裏不舒服。
明明恨不得殺了他,又眷戀他對自己好,嫉妒他怨恨他,又想他可以滾遠點過自己的日子去,姜行從小到大一根筋,從未如此心亂如麻過。
三日後,不等李問師催促,姜行便和已經完全變回女裝的沈知一齊上路,這三日姜行只覺得煎熬,一上路便馬不停蹄去往神淵樓的所在地南疆。
好在天極城離南疆并不算很遠,風餐露宿五日趕路,兩個人就到了南疆的清水鎮,這是一個人很少大多數都是神淵樓門人生活的地方,姜行身上的樓牌昭示着身份,許多人認出他,一邊問候,一邊忙不疊跑去給樓主報信。
“閣主回來了!”
“樓主正忙着找閣主呢!昨日左閣主回來,今日右閣主就回來了!”
“恭迎閣主。”
姜行不耐煩地揮揮手就自顧自往樓中去,神淵樓樓如其名,的确是在深山深淵之處的一座大樓,亭臺樓閣一應俱全,雖然沒有竹音谷隐藏的本事,但也極其隐蔽難以發現,樓中人下層着黑衣上層着紅衣,機關巡邏人不斷,一見到姜行的紅衣和木牌便主動讓道。
沈知身上也挂着姜行早準備好的樓牌,且一路上安靜又謹慎,姜行也放下戒備。
先到了自己的閣主屋裏讓沈知自己探查,姜行才草草換了衣服直直走向木樓最大最高的房間,那只有樓主一人。
他推開厚重的木門,看見的卻不是年邁的樓主,而是江仇。
江仇一見到他就意味不明冷笑一聲,木門在姜行身後重重合上。
“你還能回來?我以為姜閣主樂不思蜀了呢。”
“樓主呢?”
“抱恙,巫醫在裏面施針呢,”江仇往門外看了看,挑眉:“柳乘風呢?”
“你怎麽知道?!”姜行有些忌憚,手指按在刀上,奈何江仇只是撇了撇自己耳邊的長發:“月寂公子柳大俠和神淵樓妖女在竹音谷成親,為此得罪師門被傅山主逐出,全江湖人都知道的,還有人以為是我呢,我可不敢當,去幾個大門派打了幾架才洗清,還有誰不知道是姜大閣主麽?”
江仇這人向來如此,神淵樓收人毫不忌諱,江仇和姜行不一樣,是一路殺上來的,姜行是樓主看中選了,再一步步完成任務得來的,二人不合确實已久。
但某種程度上說,也是給老邁多疑的樓主演戲罷了,私下互不相幹,這樣怼上一兩句便已經是為數不多的交集。
聽到如此編排自己,往日的姜行早已開打了,只是今日他還有要事,也不激動,只是扣緊手,翻了個白眼。
“還有多久。”
江仇默默喝茶:“不急……外面是什麽人?!”她話音未落就一記刀片飛出,然而姜行眼疾手快,在刀片飛出窗戶之前打落,那外面之人也不裝了,清清泠泠的聲音。
“阿仇?是你嗎?”
江仇豁然站起,皺着眉看一眼姜行。
“是天極城沈城主之女,沈知,來找人的。”
江仇顯然坐立不安,也不敢大聲:“你敢讓她進來?!姜行,她要是出了事,你別想回去見你的新婚丈夫!”
說罷就急忙跑出去,茜着窗邊的沈知離開了,姜行氣了半晌,又忽然思索一番,看着巫醫出來笑了。
“我說怎麽呢,還笑話我和男人成親!自己也不過是磨鏡之好!”
只是屋裏可憐的樓主還不知道,自己兩個閣主都插翅而飛,若是知道了,恐怕剛剛治好的中風預兆又要複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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