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顧想

第17章 顧想

段謹記得自己第一次見顧想的時候,是在他來錦都的第二年。那年各地方将領入京述職,渤海突發戰事,渤海王不能來,只有渤海世子帶着一個小暗衛入京。

真的就只有兩個人,其餘的人都是一些丫鬟婆子,沒有一點戰鬥力。當時他還在感嘆,顧想真的很是大膽。不過後來他才知道,顧想就是個瘋子。

顧想本來也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從小就在渤海軍營裏長大,精通十八般武藝。聽人說起,顧想盡得渤海王顧祯真傳,一手槍法使得出神入化。只是在他十二歲的時候,戰場上受了重傷,後來一雙腿就不能行走了。

皇帝感念顧家功績,派遣太醫院數十名太醫前往渤海為世子醫治,都是徒勞無功。最後渤海王只得接受,顧想已經殘廢的事實。

顧想出事之後,顧想年僅六歲的弟弟也與同年突發惡疾,最後年幼夭折。自那以後渤海逐漸在錦都朝堂之上沒有了聲音,唯有每年發回來的戰報,還能讓錦都的那些人還記得渤海。

渤海王長子殘廢,幼子夭折。渤海王也是一夜突生白發,最後上表讓出滄江航運的控制權,交由戶部統一轄制。

當年段謹只覺得,老皇帝贏了,用了一個六歲孩子和顧想的一雙腿就贏了整個渤海,以及渤海的二十五萬水軍。

但是見到顧想之後,段謹就沒有這麽覺得過。這可能就是渤海的以退為進,避其鋒芒。

顧想當時一身素色錦袍,端端正正坐在一張木制的輪椅上。眉眼如畫,帶着一絲朦胧的雨霧,像是渤海出生的人,有渤海浪潮下獨有的溫潤。

一身骨肉瘦削的很,像是病了很久,才會有的一身骨肉。皮膚也是過分的白,一雙手伸出來,就好似枯樹枝一般。

羸弱又精致,溫潤又狼狽。

但就是這樣的人,嘴角總是挂着一抹淺淡平和的笑容。段謹當時看到這個笑容,只想到了一句稷下老師教過的詩:言及君子,溫其如玉。

溫潤如玉,隽永随和。這是所有人對這位世子的評價。

段澤曾說,這位世子大概是病了太久,人也跟着病了,所以才是這麽一幅模樣,希望所有人都能被他讨好幾分。

直到,一場尋梅溜冰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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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皇後舉辦的溜冰會,目的不過是想看看,各個世家公子,聚在一起會有什麽火花産生。

果然,溜冰會開始不久就出事了。

顧想雙腿殘疾不能參加,就在一旁觀看。他坐着木質輪椅,輪椅有些擋路。皇七子段懷剛好在顧想身邊路過,衣擺被刮了一下,卡在輪椅的縫隙裏。

“世子既然殘廢了,就不要出來擋路,很容易讓人讨厭的。”段懷低眸看着身邊太監,從顧想的輪椅下取出自己被挂住的一袂衣角。

“很是抱歉,殿下,只是皇後娘娘盛情實在難辭,請殿下見諒。”顧想這番話認了錯,放低了姿态,也沒有因為別人說他殘廢而生氣,還請出了皇後來警醒了段懷。

不知道為何,段懷并沒有将這番話聽進去,反而得寸進尺。

“你一個殘廢不好好待在家裏,混吃等死。非要來錦都走一趟,作甚,讓別人來看你笑話嗎?本皇子,今日就敬告世子。”段懷低眸俯身,眼角挂着一絲黏膩的笑容,又惡心又陰毒。

“世子,殘廢了就該認命,出來惡心人,像一條狗一樣擋路就不好了。”段懷在顧想面前一字一句很認真的說着這話,呼出的氣息輕輕拍打在顧想的臉上。

“嘭!”段懷剛說完,人就飛了出去,狠狠的砸在地上,在旁邊的泥濘花圃上砸出一個大坑。

“殿下,小心!”顧想的臉上還是挂着笑意的,說話的時候,伸手将剛剛一腳踹翻段懷的小暗衛拉回身後,随後輕輕開口。

“那麽用力做什麽,腳還沒有好呢!”顧想看向顧念的時候,溫和的怪嗔了一眼。

段謹當時站的不遠,一身錦衣,擁着一襲狐裘,懷裏還抱着一個手爐。看見這一幕,也湊近了過去,這可是一場好戲。

段懷的母族,便是太醫院院正柳家。段謹自得知當年渤海王幼子突發惡疾夭折,就在想皇帝是在那一環下的手,怕只能是給顧想看病的時候。這自然是要柳家,在暗中出一份力的。

如今看見段懷這幅嘴臉,心裏的懷疑更深。

“你敢踢我?”段懷起身的時候,那陰毒的目光,好像捕食的毒蛇,只是瞬間便兇光爆射。

“有什麽不敢的,就是伸一伸腳的事。他是我的二十四錦衛之首,就是要護我周全。是殿下咄咄逼人在先的,還不允許別人還手,這天底下可沒有這樣的理。”顧想依舊從容淡定,目光溫和,聲音清潤。

“來人,給本皇子砍了這個賤人!”段懷指着那個半大少年爆呵。

段懷帶來的皇家侍衛,聽命紛紛拔劍。

“咣!”只聽得一聲劍吟,一把長劍被顧想自身旁取來,不知道是哪位圍觀世家子弟的佩劍。随後就見,顧想手上用力,長劍飛出,臉身帶着寒意直飛段懷狠狠紮在段懷的腿上。

“啊!”鮮血滑落,慘叫聲起。

圍觀的人,見到這一幕紛紛避退,都害怕惹禍上身。段懷是皇帝寵愛非常的皇子,顧想是渤海二十五大軍的世子,誰都不是好惹的。如今顧想傷了皇子,這事已經鬧大了。

顧想聽見段懷的慘叫,自己推動着輪椅上前。段懷帶來的侍衛,竟然無一人敢攔。

因為那個剛剛被顧想拉到身後的半大少年,雙手甩出,指尖銀針灑出,将那些侍衛,攔在遠處。

“殿下,知道顧想這雙腿怎麽廢的嗎?”顧想枯樹枝一般的手,握上那把插在段懷腿上的劍的劍柄,緩緩一字一頓的問道。嘴角帶笑,溫和隽永。

段懷疼的抱住腿,滿地打滾哀嚎,渾身都止不住的顫抖。

“當年倭寇侵襲瀾滄,抓捕瀾滄數百名婦孺為質。在永州城樓下喊話,要我親自去交換人質。百姓聞言,讓我死守不可出城去換。可是三歲幼童臉上稚氣未脫,淚水未幹。身懷六甲的婦人,大腹便便,滿心殷殷期待。我如何敢以我個人之生死,去置她們而不顧。”

“他們也是渤海百姓,也是大渝子民。我是渤海世子,我受了渤海百姓的供養,當守我渤海之土地,護我渤海之百姓。我在倭寇手裏受盡折磨,那日倭寇大将軍山佐右藤,也是這樣拿着他們的武士刀,一寸寸刺進我的膝蓋,讓我喊降。我一聲未吭,所以我的一雙腿皆廢。”

“你有今日之安穩,今日之榮華,都是邊關将士這樣一寸血一寸苦,打出來的,守出來的。他們為此失去了很多,手臂,眼睛。腿,甚至是性命。他們理當得到尊重,讓你們銘記。不該被你這般的人折辱,你說我說的對嗎?”

顧想臉頰帶笑,一寸寸将手裏的劍,按了進去,生生摩擦在段懷的骨頭上。發出讓人不寒而栗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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