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害怕 撞進男人冰冷的眼神
第2章 害怕 撞進男人冰冷的眼神
箭頭劃過肌膚的寒冷刺骨之感仿佛近在咫尺,蔣南絮的腦子一片空白,嗡嗡作響,失态地跌落在地,而離她不遠的白皚皚雪地裏,赫然豎立着一支箭矢。
只要再偏一寸,那支箭矢便會直接貫穿她的腦袋。
作為即将被貫穿腦袋的“獵物”,她那一刻清楚明白地知曉射箭人的心理,他想要殺了她,并且能夠殺了她,若不是她剛才喊的那句,只怕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不知過去了多久,黑靴踩在雪地裏的厚重腳步聲,在空靈的山林之中沙沙作響,驚醒了正在發愣的蔣南絮,她懵怔擡眸,正巧撞進了男人如同盯着死物的冰冷眼神。
村裏男人多是體型健壯的獵戶,高大結實,面前的男人雖然長了張白淨的書生臉,卻比之只高不低,此刻站在她身前,就好比一座大山,幾乎将她整個人籠罩在陰影裏。
距離拉近,男人的臉愈發清晰明了,恍然間,蔣南絮意識到了什麽,這人的長相與那位重傷的少年,竟有五六分的相似……
他自上而下掃過蔣南絮的臉,那股無形令人膽寒的壓迫感瞬間席卷蔣南絮的身心,逼得她不由自主地開口為自己辯解:“他不是我殺的,我只是路過……”
說話間,餘光睨到幾位黑衣人正直奔那位重傷的少年而去,看樣子似是在确認他的死活,少頃,其中一人朝着他們的方向疾步而來,恭敬在年輕男人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麽。
周沅白神情冷漠,得知兄長尚有一口氣存活,也未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波動,一雙長而翹的鳳眼掀起來,靜靜打量面前的女子。
白淨的皮膚,身形消瘦,洗得發白的粗麻布衣還算規整地套在她羸弱的身軀上,怯生生垂着頭不敢看他,與他之前所見的鄉野村婦無甚區別。
唯一的亮點便是那張尚能多看兩眼的俏臉,有種不屬于窮鄉僻壤的美,烏發被寒風吹散,肆意在空中飄散,為其平添兩分纖柔和楚楚,看上去毫無威脅。
周沅白目光稍稍停留在她身上兩秒,旋即收回,淡聲道:“即刻護送兄長下山,不得有誤。”
“屬下領命,那這位……”黑衣人将話頭引向蔣南絮,刺殺大公子的刺客都已悉數處理幹淨,至于眼前這個女人,算是突然出現的變數,為避免節外生枝,應當殺之以絕後患。
蔣南絮猛地擡頭,一顆心因着短短的三個字懸在了嗓子眼上,她沒想到惡果來得這般快,她狠心沒救別人的命,最終竟報應到了自己身上,以另一種方式以命抵命。
男人的身份一看便知非富即貴,在他們這種人眼中,平民的命如草芥,不足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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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的命,或許就是葬身于這茫茫雪地裏。
眼睛澀得發疼,蔣南絮捏了捏掌心,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她不想死,哪怕這世上只有苦和難,沒有什麽值得她留戀的人和事,她也不想死。
“我不會将今日之事說出去的,求您,別殺我,求求您……”她掐着手心,指甲陷進肉裏,試圖用疼痛喚起理智,令自己清醒幾分。
但其實眼淚早在眼角邊偷偷跑了出來,亮亮的淚痕劃過紅潤潤的臉頰,一滴,兩滴,不斷線兒。
砸在心頭,惹人厭煩。周沅白微不可察地擰眉,盯着她因為害怕和不安顫動的眼睫,端詳片刻,心裏嗤笑一聲,轉身離去。
“放了。”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有穿透力,吐息間便判決了她的生死。
是生。
蔣南絮握緊的拳頭一松,眼底掠過輕松,安靜待在原地,直到周圍再無動靜,方才從雪地裏爬起來,往來時的路狂奔逃離。
*
天邊最後一絲霞光随着太陽落山,黑夜悄然而至。
蔣南絮走得慌張,幾乎一步未停,回到蔣家時仍然驚魂未定,雙腿止不住地微微顫抖,剛想推門,卻迎面撞上要出門的劉曉雲。
劉曉雲瞧蔣南絮臉色很差,忙拉着她進了屋,上下瞄她兩眼,瞥一眼她汗濕的鬓角以及略微淩亂的領口,表情一下子就變了,壓低聲音質問:“怎麽是這副樣子?別是路上叫人給欺負了?”
蔣南絮抿唇,緊繃了一路的心弦啪嚓就斷了,甚至還有些想笑。親生女兒出門晚歸,做母親的第一句話不是關心,居然是猜疑對方是不是在外頭遭遇了什麽不測,真是個極好笑的笑話。
等了一陣,劉曉雲後知後覺明白過來是自己想岔了,沒好氣地埋怨道:“你這死丫頭,沒有就沒有,你倒是吭聲啊,啞巴了不成?獵物呢?可還完好?”
說罷,她就動手去奪蔣南絮後背的包袱,沉甸甸的重量讓她露出喜色。
卸下的重量讓蔣南絮長長舒了一口氣,不由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聲音輕柔地說:“嗯,與阿爹交代的都對得上。”
聞言,劉曉雲低聲嘀咕了一句:“算你還有些用處……”
劉曉雲的話就沒有一句是好聽的,蔣南絮習以為常,盡管內心深處仍有兩分酸澀,但是她不會再像小時候那般直接顯現在臉上,經歷白日裏的那一幕,她此刻只想吃口熱飯,然後好好睡一覺。
然而劉曉雲卻不打算讓她如願,拉着她繼續說話:“聽你阿弟說,你們在藏獵物的地方,發現了屍體?可是村子裏的人?”
蔣南絮一聽這話,便明白蔣泊宇已經安全回到了家,對于他把她一個弱女子獨自丢在山林裏一個人跑回家這件事,劉曉雲似乎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反而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具屍體上。
“哪有什麽屍體?我仔細看過了,什麽都沒有,想來是阿弟摔昏了,眼花看錯了。”蔣南絮有些煩躁,敷衍地擺了擺手就要往屋子裏走。
劉曉雲對這答案不是很滿意,想要再多打聽一些細節,畢竟他們村子已經許久沒出過這類刺激的傳聞了,若是真的,那必定會成為鄰裏茶餘飯後的談資,愛熱鬧的她可不希望這是個假消息。
可顯然蔣南絮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追問下去也沒什麽意思,劉曉雲氣急敗壞,打發了她去清理雞棚裏的糞便。
一個算不上大的院子,三間低矮的茅草屋,幾只亂跑的雞鴨,構成了簡陋的蔣家。
清理完糞便,蔣南絮來不及休息,穿過堂屋,去廚房生火将鍋裏剩下的白菜疙瘩湯熱了熱,端着碗坐在了竈臺前的小板凳上,借着火光大口大口吃着。
期間,蔣泊宇聞訊跑過來,又問了問屍體的事,蔣南絮淡定地回應,只說是他看花了眼,別的一概沒有透露,前者雖不相信,但見她如此篤定,也只好就這樣不了了之。
簡單吃完飯,蔣南絮就着柴火燒了熱水把碗洗了,順帶用剩下的水簡單擦拭了下身子,白日裏幾個時辰的奔波導致她在冬日裏都流了一身的汗,粘膩潮濕,好不舒服。
穿鞋時,蔣南絮目光一滞,注意到了鞋面上一處異樣的暗紅,顏色比周圍都要深,被火光那麽一晃,格外的明顯。
仔細看了看,她猜測這應當是那少年抓住她腳踝時留下的血跡,多虧了有裙擺和黑夜的掩護,才讓她阿娘沒有發現。
蔣南絮用指腹沾了沾水,在那處來回擦拭,一直到血跡消失,她才松了口氣。
收拾好一切,她借着月光來到最偏僻的那間廂房,推開房門——
嘎吱。
老舊的木門不可避免地發出刺耳的聲響,隔壁的屋子裏當即傳來一聲不客氣的咒罵,是她阿娘,聽聲音似是剛剛睡下,透着股壓抑的暴躁。
蔣南絮當作沒聽見,重複動作,把門給關上。
随着咒罵聲的結束,世界總算清淨了。
廂房裏擺了張床板和一床被褥,其餘全被雜物堆積,空間狹隘,只有個供下腳的過道,說是廂房,不如說是在雜物間裏騰出個睡覺的地方。
蔣南絮把被褥打開鋪好,沒有更衣直接躺了上去,不是她不講究,而是厚度不夠的被褥容不得她矯情,若是脫了外裳,這個夜晚她怕是熬不過去。
她側了個身,視線頓時落在了不遠處那扇紙糊的木窗,本就不牢固也不擋風,更何況角落裏還破了個洞,呼哧的寒風猶如刀子剮在臉上,疼得她不禁把臉往被褥裏埋了埋。
熱氣呼在算不得柔軟的被褥上,暖烘烘的,恍惚間,她還能聞到身上方才沾染的淡淡雞糞味,似有若無地萦繞在鼻間,久久不曾散去,可是除了忍受,她沒有任何辦法。
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不久,朦胧的睡意席卷,她實在是太累了,很快就陷入了夢鄉。
夢裏,白天裏發生的事重新發生了一遍。
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那支箭羽,準确無誤地射進了她的眉心。
驀地驚醒,蔣南絮心悸不已,額角不知何時滲出冷汗,望着伸手不見五指的無邊黑夜,她仿佛再次陷進了那雙深邃的黑眸之中,難以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