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提親 高大結實賣貨郎
第3章 提親 高大結實賣貨郎
一條貫穿整個村莊的溪流上空,潮濕氣流凝結萦繞,勾纏出氤氲壓抑的層層薄紗。
因着視線受阻,孫立威沿着溪岸一路找了許久,才在一處略微狹窄的臺階下方,找到了那抹心心念念的身影。
半蹲在溪邊的少女身形單薄,一顆顆粗鹽般質地的雪粒子從天而降,融在少女烏黑的發頂上,她揚起棒槌,麻利迅速地敲打着半浸在水中的衣物。
清源村窮困,哪怕是寒冷的冬日,也沒幾戶人家舍得浪費柴火,多是家裏的女人提着髒衣服,就着溪水簡單漿洗兩下。
孫立威站在原地瞧了兩眼,遂朝着她的方向走近兩步,開口喚道:“阿絮妹妹,為何不尋個寬敞的地兒?這處多危險,連個站腳的地兒都沒有。”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擾了幹活的蔣南絮,她下意識扭頭循着聲源望去,待看清來人的容貌後,瞳孔裏的驚吓慢慢轉換為驚喜。
她生得本就嬌媚,此刻唇邊噙笑,如溪水般清澈瑩潤的眼眸猶如沾上細碎的光,美得驚心動魄,晃了晃孫立威的心神。
“孫哥哥生得高大,這地自是容不下你,但對我來說卻是剛剛好的……”少女的聲音軟糯甜膩,脆生生的入耳,好聽極了。
說話間,蔣南絮似是想起了什麽,目光飄向更為寬闊平緩的上游,眼底不禁染上幾分落寞,扯了扯唇道:“上游人多,我不喜熱鬧。”
孫立威既高興于得了心上人的誇贊,又心疼于她的欲言又止,哪裏是她不喜熱鬧,分明是村裏那些臭婆娘,盡尋些空穴來風的閑言碎語來惹得她傷心。
阿絮妹妹多好,只怕十裏八鄉都難尋得到如她這般善解人意的女子了。
蔣南絮收起思緒,彎腰快速裝好洗好的衣物,提步邁上臺階。臺階濕滑,懷裏又抱着重物,因此蔣南絮走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邁得慢而穩。
孫立威見狀,忙向前迎兩步,想要扶住蔣南絮的胳膊,卻被不着痕跡地避開,他也沒注意,順勢接過她懷裏略重的木桶,“我送你回去。”
木桶裏裝的是蔣家一家四口的衣服,蔣南絮力氣不足,水沒怎麽擰幹,疊加堆積,對一個姑娘家來說着實有些重量,所以她并沒有推辭。
蔣南絮規規矩矩走在後面,保持着幾步遠的距離,纖瘦的身軀束縛在陳舊的短襖下,原先的深藍色已經洗得抽絲發白,算不上好的料子,四處都是補丁,就連袖口都很局促地短了半截,裸露在外的雙手凍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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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立威的目光頓時全落在了她那雙手上,她膚色白皙,紫紅的凍瘡尤為明顯。
蔣南絮察覺到他的視線,有些局促地拽了拽衣袖,漂亮的眼眸裏劃過一絲難堪,不久,泛起水光,像一塊脆弱的薄冰,叫人不自覺生出憐惜之意。
“我兜裏有一塊凍瘡膏,待會兒拿給你,你這麽好看的手,可不該生出凍瘡這種煞風景的玩意兒。”孫立威是往返于清源村和信陽城的賣貨郎,經手的貨物種類繁多,這塊凍瘡膏是他家妹子讓他從鎮上稍帶的,剛好拿來借花獻佛。
“這應該要不少錢吧?我不能……”蔣南絮有些猶豫。
蔣家的日常開支由蔣南絮的阿娘一手操持,她素來霸道精明,除了差使蔣南絮去鎮上買東西外,半毛錢都不會舍得流向蔣南絮的口袋,因此蔣南絮實在囊中羞澀,根本拿不出閑錢來買凍瘡膏。
孫立威深知這一點,于公于私他都不會與她計較這點錢財,大方表示:“你我之間,談什麽錢不錢的?都是應該的。”
蔣南絮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明面上沒有做出回應,小臉卻适時流露出羞赧的神情,唇畔揚起一個柔和的弧度,沖他笑了笑:“多謝孫哥哥。”
這聲甜到心坎的嗓音聽得人酥麻麻的,這一刻,就是讓孫立威去給她摘天上的月亮他也願意。
蔣南絮的家在半山腰,稍稍遠離村莊中心,走回去要些時辰,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随口聊了兩句近況,蔣南絮便問起孫立威來找她的原因。
孫立威頓住腳步,回頭看向靜靜跟在他身後的少女,樣子溫軟又乖巧,讓他的心也不自覺軟了下來,問:“聽說姓沈的和姓張的都找媒人向你提親了?”
其實遠遠不止這兩家,蔣南絮美人的名號遠揚,自打她幾天前及笄以來,附近幾個村聞聲來提親的人都快把蔣家的門給踩塌了,但能讓他覺得有威脅力的,就只有那個姓沈的書生和蔣南絮那個姓張的鄰居竹馬。
書生名叫沈淮書,一個熱衷讀書考功名的小白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腦子好使無甚用處,據傳跟蔣南絮兩情相悅,私下定了終身。
鄰居名叫張帆,一個只知砍柴種地的莊稼漢,但比不過別人近水樓臺,真要論起來,誰都比不過他在蔣南絮心中的份量。
孫立威只道了姓氏,蔣南絮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誰,懵怔兩秒,後知後覺點了點頭。
得到她的肯定,孫立威的臉色變了變,慌不疊追問:“那他們兩個之間,你可有中意的?”
一陣冷風吹過,蔣南絮掩着唇輕咳了兩聲,白皙的臉蛋浮上兩片櫻色的紅暈,語調婉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說了不算數的。”
“那就是沒有了,阿絮妹妹,你覺得我如何?”孫立威迫不及待試探她的心意,直白大膽的目光就差将最後一層窗戶紙給捅破。
蔣南絮掃一眼他激動漲紅的面孔,臉上的笑意越發溫婉可人,眼底的情緒反而越發平靜,淡淡說:“孫哥哥,我到家了。”
孫立威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頓時怏了,擡眼瞥向不遠處的茅草屋,嘆了口氣,尤為不舍地看了一眼蔣南絮,承諾道:
“阿絮妹妹,等我來提親。”
蔣南絮彎唇,不知是第幾次點頭應好。
在別人的家門口,孫立威也不好多留,從兜裏拿出先前說好的凍瘡膏,放進蔣南絮的手心裏,依依不舍地匆匆離開。
蔣南絮站在門口看了幾眼,把凍瘡膏往懷裏一塞,轉身推開院門走進去。
“喲,還是我閨女本事大,一天換一個情郎。”
蔣南絮裹着一身寒意進門,蒼白的小臉也顯出幾分冷淡來,她無視劉曉雲尖酸刻薄的話,熟練地把洗好的衣服一一在院中的繩子上晾好。
作為劉曉雲的親生女兒,蔣南絮最是清楚她的為人秉性,硬骨頭犟嘴讨不到好,而求饒賣乖更是會換來對方的變本加厲。
對付她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裝聾作啞,畢竟忍受難聽的話,總比忍受柳條抽打要劃算得多。
吃過早膳,蔣泊宇就去學堂念書了,直到天黑才會歸家,至于蔣父,摔斷腿後就精神不濟,早早就歇下了,這會兒估計還在午睡。
剛晾完衣服,村裏的王媒婆不請自來,近日,她是蔣家的常客,想來又是有哪家的男娃托她過來探探口風了。
劉曉雲的注意力被王媒婆分散,一邊堆着笑将她請到了主屋,一邊吩咐蔣南絮去倒兩杯熱水。
甫一落座,劉曉雲迫不及待拉着王媒婆問:“我上回拜托你的事,可有着落了?”
“我辦事你就放心吧,常富商那邊說沒問題,願意出那個價。”王媒婆一雙精明而布滿皺紋的眼睛斂了斂,似是藏了幾分為難,欲言又止地啧了一聲:“就是人得換換。”
劉曉雲笑着的臉垮了垮,不明所以地皺了下眉頭:“這話什麽意思?換啥人?”
都到這份上了,王媒婆也沒必要賣關子,直言不諱道:“就是這男方啊,要從兒子換成老子,常富商看上你家絮姐兒了。”
端着熱水站在門外的蔣南絮聽到這話,明眸霎時間變得陰冷,指尖死死扣住水杯的邊緣。
她們口中的常富商也是清源村人,做了一二十年的茶葉生意,今年四十有餘,早年喪妻,賺了些錢後,便帶着兩個兒子離開清源村,定居在了信陽城,只會在每年清明回來祭祖。
她見過兩回,個子不高又精瘦黝黑,因為常年勞累兩鬓雪白,打量她的眼神透着一股色咪咪的偷窺感,還總愛往她的胸脯看,讓她渾身不自在,可那僅僅只是她的片面感受,沒處說理也無法對峙,就只能不了了之。
兩家素來沒什麽交集,不曾想,劉曉雲竟會在私底下拜托王媒婆給兩家說親。
“常富商要娶絮姐兒?”劉曉雲有些懵怔,眼珠子滴溜溜轉動兩圈,不贊同地哼一聲:“常富商的年紀比絮姐兒足足大了兩輪,我把絮姐兒嫁過去不是害了她嗎?村裏的人指不定怎麽議論我呢。”
聽到這,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是真的心疼自家閨女,但唯有蔣南絮知道,她這樣說純粹是想以此為借口要再多要點好處。
王媒婆多圓滑的一個人,從劉曉雲的做派和語氣就能看破她的心思,心中雖不屑她“賣女求財”的行徑,但表面上還是笑呵呵地順着她的話說:
“這年紀嘛,相差得是有些大……但常富商的為人你我是清楚的,老實本分會疼人,絮姐兒生得如花一般,可不得拿銀子好好呵護呵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