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陷阱 青梅竹馬莊稼漢
第6章 陷阱 青梅竹馬莊稼漢
蔣南絮打起精神,忙不疊往後退了半步,剛好錯開對方伸過來扶她的雙手,懵怔擡眸,撞進對方溢滿關心的眼神。
頓了頓,勾起一絲笑容問:“二哥哥,你怎得還沒回去?”
三伯母那天來報信,身為鄰居的張家自然是聽到了消息,所以當天一早,張帆就主動過來幫忙,這些日子基本在族祠紮了根,凡是蔣南絮在,其周圍必定能看見張帆的身影。
張帆讪讪收回手,雙臂自然垂在身側,個子很高,肩膀很寬,衣擺微微鼓風,緊口的袖子包裹着結實的肌肉,張揚地顯露出常年下地幹活的絕佳身材。
他動了動唇,視線無法從那雙水盈盈的眸子當中移開,又自知長時間盯着她看不太妥當,只能強行壓了壓狂躁的心跳,清了清嗓子道:“聽雲姨說你被雯翠姐叫走了,我便想着去偏房外頭等你,免得等會兒天黑了你一個人回去害怕。”
蔣南絮微微蹙眉,目光朝着族祠裏面觑了兩眼,果真沒在裏面看見劉曉雲的身影,喃喃細語:“我阿娘她們回去了?”
張帆沒聽清她說了什麽,只察覺到她的情緒有兩分低落,正欲追問,卻見她緊接着說了句“回去吧”,便頭也不回地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張帆提步追上去,歪頭看向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少女,她的眼底只有一貫的柔軟和溫情,仿佛剛才那一瞬透露出來的脆弱和淡漠,只是他的一場錯覺。
蔣南絮跨過高高的門檻,目視遠處高山将最後一絲金光藏起,不久黑夜悄然而至,模糊了腳下的路。
偏僻的靠山小路,旁邊就是丈高的陡坡,蔣南絮鮮少來族祠這邊,對路不怎麽熟悉,但多虧夜間視力良好,哪怕腳下坑坑窪窪,仍舊走得穩穩當當。
換做從前,她許會利用路不好走這一借口,裝柔弱讓張帆遞給她一只衣袖牽着,以此來拉近距離,讓其對她更為死心塌地。
可今日她的腦子被蔣雯翠說的話盛滿,全然放不下別的,也就懶得動些歪腦筋了。
顯然,哄她去信陽城是個陷阱。
她從小看眼色長大,自然看得出來蔣雯翠的別有居心,先是拿自己舉例博取同情,明裏暗裏訴說做妾的好處,接着順勢提出跟她回信陽城躲避婚事。
若說裏面沒有鬼,誰會信?這一套說辭騙騙單純的小姑娘還行,但是對付她還是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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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眼下的處境對她來說并不友好,除了借助蔣雯翠的面子脫身以外,似乎沒有第二個選擇,所以當時她很配合地做出了一些愚蠢的表情來蒙蔽對方,以便讓其放松警惕,從而将主動權握在自己的手心裏。
信陽這個地方,不在她的計劃之內,對沒有把控的人和事,她多少有些畏懼。
驀地,蔣南絮擡眸看着前方高大的背影,她記得去年有段時間,張帆嘗試過跟着他二叔去信陽城學做生意,只是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給放棄了。
心思微動,她輕輕啓唇:“二哥哥,信陽城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聞言,張帆停了停腳步,轉頭朝她瞥去一眼,夜色朦胧,瞧不真切,只當她是從雯翠姐那聽說了一些信陽城的事跡,心生向往,有些好奇罷了。
思忖片刻,如實将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
信陽城是個人口密集的商貿名城,位于燕國西北部,尤與西域和北戎貿易往來頻繁,繁榮昌盛,但往往危險和誘惑并存,稍不留神,便會活生生溺死在那座紙醉金迷的銷金窟裏。
信陽城光鮮亮麗的那一面是給達官貴人看的,而他們這種普通人看到的就只剩腐朽黑暗的另一面,各種肮髒卑鄙藏在光亮之下,叫人防不勝防。
回想起曾經所見的一幕幕,張帆頓了頓,啧了一聲:“阿絮妹妹,信陽城沒你想象中的美好,要我說,信陽城還沒咱清源村好呢,那兒規矩多壞人也多,沒我們這兒半分純粹……”
點到為止,他沒有繼續細說,在他心中,蔣南絮這樣單純天真的女孩子,就不應該被那些破事給染指荼毒。
聽着張帆善意的提醒,蔣南絮斂了斂眸,眼底戾氣一閃而過,清源村純粹?一想到女人們傾注在她身上的惡言惡語,以及男人們投射在她身上的龌龊思想,她就惡心得想吐。
不過她面上未顯,清澈靈動的眼眸彎了彎:“我就随口問問,多謝二哥哥為我解惑。”
溫柔明媚的笑容沁人心脾,張帆隐在黑暗裏的臉不争氣的紅了,以拳抵唇輕輕咳了咳,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的四肢顯出幾分青澀稚嫩來。
蔣南絮掃視兩眼,覺得有些好笑,沒多說什麽默默擡腿繼續往前方走去,到家的時候漆黑一片,沒有一絲亮光,看上去都已經睡下了。
在族祠幹活時,已經用過晚飯,蔣南絮鎖好院門,直奔她的屋子而去,動作放輕,不欲驚動別人,卻仍然鬧了點動靜,不久,隔壁屋的門應聲打開。
沒一會兒,劉曉雲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她披着厚襖子,腳下耷拉着布鞋,一邊抱怨天氣太冷,一邊忙不疊把虛掩着的門給關上。
甫一靠近,她就擠開蔣南絮,占據了床的位置,微弱的月光堪堪照亮她的半邊臉,投射出眼底的精明,只聽她迫不及待問:“雯翠那丫頭跟你說了些什麽?”
蔣南絮被撞得身形一晃,收拾床鋪的動作停下來,局促地站在狹窄的過道,放低的嗓音不怎麽清晰:“四姐姐讓我跟着她去信陽,幫忙照顧她兒子,聽說摔斷了右手,身邊沒個貼心人照料。”
此話一出,劉曉雲登時睜大了眼睛,俨然這答案在她的意料之外,怔了好一會兒,方才理清了利害關系,不屑地哼一聲:“我就知道,搶在主母前頭生下長子,能有她啥好日子過。”
劉曉雲一把年紀了,縱使沒在城裏頭生活過,但大宅裏頭的規矩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妻妾之別有如雲泥,小妾通房是不能搶在主母前頭生下孩子的,尤其是男娃娃,這關系着根本。
可是也不知曉蔣雯翠用了什麽法子,竟有福氣和本事順利誕下長子,但這并不意味着孩子能平平安安長大,三年間,那孩子至少有大半的時間都在病中。
蔣雯翠在信陽無依無靠,又受主母壓制,日子定是不好過的,此次借着回鄉的契機,拉攏那麽一兩個靠譜的人為自己所用,也不是不能理解。
相對無言,蔣南絮靜靜觀察着劉曉雲的反應,見她如所想那般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暗自勾了勾唇,長籲了口氣,故意說:“不過我沒答應……”
劉曉雲臉色變了變,一拍大腿,指着她怒道:“你這蠢貨,咋個不答應?”
蔣南絮佯裝害怕地往後縮了縮脖子,咬着下唇,小聲反駁:“為何要答應?我都要嫁給常富商了,跑那麽遠做什麽?”
“哎喲喂你個賠錢貨!那可是褚家!在侯爺跟前都能說上話的。若是你能在褚家人面前混個臉熟,不比嫁去那個常富商家裏要好的多?”
說到這,劉曉雲忽地靈光一閃,既然蔣雯翠那丫頭都能靠着給褚家當妾從而一飛沖天,那麽她閨女為何不行?
因着有褚家做庇護,老三那一家子可謂成了一方地頭蛇,平日裏都是拿鼻孔看人,就算如此,仍有一大幫子趨炎附勢的小人上趕着巴結讨好。
如果她家閨女也攀上了褚家,那麽她是不是也能嘗一嘗“人上人”的滋味?
思緒越來越清晰,她盯着蔣南絮的臉瞧了又瞧,愈發覺得可行。
劉曉雲表情興奮的扭曲了一瞬,一把抓住蔣南絮的手拽到跟前,眼底流露出一抹狂熱的光芒,“明兒個你就去尋你四姐姐,跟她說你願意去,嘴巴甜一些,免得她反悔。”
蔣南絮聞言,唇邊帶上譏诮的笑意,不緊不慢地問:“那我去了信陽,婚事怎麽辦?”
劉曉雲是個極度勢利眼的人。
無利不起早,有便宜不占天誅地滅,有蔣家三房這個例子在前,在她看來,去一趟褚家,無異于鍍了層金,以後就是有大人物罩着的香饽饽。
哪怕這個代價是犧牲自己的親生女兒,也在所不惜。
“什麽怎麽辦?你不是嚷嚷着要等春闱過去再定嗎?我看啊,還是等沈淮書從京城回來以後再說,你這段日子,就好好跟着你四姐姐。”
劉曉雲心中已經有了另外的盤算,什麽沈淮書,什麽常富商,她已經不放進眼裏了,只待蔣雯翠同意把蔣南絮帶到褚家去,這件事就算成了大半了。
就憑她閨女的那張臉,只需用點手段稍加勾引,那些個臭男人不得跟發瘋的狗一樣蜂擁而至?
翌日一早,劉曉雲便迫不及待把這件事跟自家男人提了提。
蔣青峰窩在床邊,微微駝背,彎腰将手放在膝蓋上輕輕按摩揉捏着,時不時捏一捏包紮成圓鼓包的地方,聽完劉曉雲的打算,飽經風霜的粗糙眼角往下壓了壓。
“那也得看絮姐兒自個兒願不願意。”
劉曉雲不以為意,理了理額發,撇嘴道:“她願不願意有啥打緊的?就她那個脾氣,還敢忤逆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