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灼熱 跑什麽?又見面了
第11章 灼熱 跑什麽?又見面了。
這幾日從夢月的口中,蔣南絮大致了解清楚了褚家的基本情況。
褚家并非是信陽人士,褚老太爺還在京城任職時,就已追随了彼時還只是皇子的侯爺,成為其身邊的貼身護衛,忠心耿耿,最終護主犧牲。至此之後,褚家大公子也就是褚滿清秉承父親遺願,從京城到信陽,一路跟随信陽候的腳步,頗受器重。
褚滿清重情義也十分重孝,褚家基本是褚老夫人說了算,與信陽當地的世家姜家聯姻便是褚老夫人的意思,一是褚家初來乍到,急需站穩腳跟,二則是提高褚家在侯爺心中的份量,畢竟君心難測,若是沒了利用價值,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被抛棄,還是早做打算為好。
褚家需要姜家在當地的權勢拉攏人脈,姜家需要褚家攀上侯爺,兩者相互利用,相輔相成,在某種意義上,姜雪绾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蔣雯翠作為褚滿清的小妾,獨善其身難,讨好賣乖更難,從前仗着褚滿清的寵愛,尚且還能在姜雪绾的眼皮子底下活得平靜安逸,如今寵愛逐漸消失,麻煩就不斷找上門。
難怪她會寄希望在自己身上,妄圖通過別的女人來挽留夫君的心,以此來讓自己的生活好過一點,何其的可憐可悲。
蔣南絮是個沒什麽同情心的人,但是同為女人,心情難免有些不是滋味,她不禁想,若是她站在蔣雯翠的立場上會如何做,可腦子裏繞來繞去,仍然沒有個确切的答案。
她既沒有姜雪绾的家世傍身,也沒有蔣雯翠的肚子争氣,夾縫中生存,她必定會成為二人之間的犧牲品,活不長久。
蔣南絮不由開始後悔來信陽的決定,如今騎虎難下,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窘境當中。可不來,她又能如何呢?總不能違背心中所願,嫁給年過半百的常富商吧?
何況,她的意願又有何重要?當她和蔣雯翠在族祠對視的那一刻起,命運的齒輪就已經悄然發生了轉動,信陽這座城,她逃不掉的。
煤炭噼裏啪啦的燃燒着,火光投射進蔣南絮的眼睛裏,映襯出點點看不清前路的迷茫。
“五日後便是母親的生辰,屆時侯爺的兩位公子都會登門賀壽,貴人到訪,容不得半分差錯,蔣姨娘,可明白我的意思?”姜雪绾說得累了,懶得再與蔣雯翠周旋,轉而交代起正事來。
眼下最為重要的還是辦好母親的壽宴,至于這兩姊妹,她就不信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們能掀起什麽大風大浪來。
蔣雯翠再傻再急,也不會選在這樣的場合作妖,順從乖巧地起身屈膝,表明自己定會遵守規矩,配合安排。
壽宴将至,說明褚郎也即将歸府,雖然他這段日子不會在她這邊留宿,但是壽宴過後,不怕沒有別的時機,到時候請他來素栖苑坐一坐,她的謀劃定能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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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家老夫人的五十壽誕,寅時剛過,褚府就開始喧騰了起來。
信陽候世子到訪,蔣雯翠自然不能缺席,需得跟在姜雪绾身後去往門口迎接。
素栖苑一下子就少了大半的人,作為旁外人的蔣南絮難得睡了個好覺,直至巳時才慢悠悠起來用了午膳,随後搬了把凳子坐在屋檐下,側耳聽着前院傳來的鞭炮聲。
細雨濛濛的下着,房頂瓦片被雨水洗的透亮,水珠滑落,滴進了石板路上積起的水坑中,蕩起點點漣漪。
蔣南絮捧着小臉,看得失了神,本以為今日就會這麽平淡無波的度過,卻不想一個人的出現直接打破了小院的寧靜。
來人自稱是姜雪绾院裏的丫鬟,說是小公子從前院回來後,就一直吵着手臂疼,沒一會兒就滿頭大汗,現在情況很是危急,需要蔣南絮跟她走一趟。
“可讓人去請郎中了?”蔣南絮撐着傘跟在丫鬟身後,疾步朝前趕路。
“府內設有府醫,只是前院有貴客受傷,府醫一時走不開,只能派人從外頭請郎中了,便想着趁這個空擋讓姑娘你先救救急。”丫鬟解釋道。
蔣南絮聞言不疑有他,畢竟蔣雯翠曾在姜雪绾面前提過她會些皮毛功夫,這種時候想到她也實屬正常。
只是走着走着,她就覺察出了一絲不對勁。
因為從前吃過虧,所以每當身處一個陌生環境,她總會下意識地去記住沿途具有特征的事物,以便發生意外無法逃脫,可是這條路,分明不是之前蔣雯翠帶她走過的那條路。
當然,也不排除有多條路的可能,可是懷疑一旦産生,就不得不讓她多想了,握着傘柄的手逐漸收緊,目光落在前面帶路的丫鬟身上。
丫鬟的背影看似鎮定自若,可時不時扭過頭來看她一眼的動作卻透着鬼祟,就像是為了确認她有沒有跟上來,生怕她突然跑掉似的。
蔣南絮的呼吸不免急促了兩分,下意識去摸藏在袖中的那把匕首,然而卻是落了空。
心中不由一凜,她這才想起來事發突然,防身的匕首沒來得及帶。
懊惱已然來不及,蔣南絮蹙緊眉頭,悄悄放慢腳下速度,試圖與之拉開距離,然而她的小動作很快就被丫鬟察覺,停下來催促道:“蔣姑娘走快些,小公子的傷勢可不等人。”
蔣南絮強壓下心底的異樣,嘴角揚起一抹溫和的笑,一邊往她的方向靠近,一邊試探問:“聽姐姐說,小公子左手的傷不是已經好轉了嗎?怎得突然加重了?”
見她朝自己走來,丫鬟轉過身去,繼續在前帶路,聞言不加思索地回答:“唉,誰知道呢,等姑娘你過去了,興許就能找出原因。”
蔣南絮的笑容逐漸凝滞,心底的懷疑越來越重,小公子的傷分明在右手,身為近身伺候的丫鬟怎會連這都不知?不糾正也就罷了,言語間盡是在勸她快些走。
只怕小公子傷勢加重是假,對她意圖不軌是真。她的第六感向來不差,尤其是面對危險時的警覺,潛意識告訴她必須得即刻逃跑。
在經過一處拐角時,蔣南絮找準時機,掉頭就跑。
“站住!”丫鬟反應過來,趕忙轉身去追,尾音卻被淹沒在騰空飛來的油紙傘裏。
面部遭受重創,丫鬟吃痛捂臉,卻也顧不上疼痛,然而就這麽一閉眼的功夫,原先還在跟前幾步遠的人兒,竟跑出去了數米遠。
得益于常年幹農活,蔣南絮的體力絕非尋常女子能比,只是她對褚府的構造并不熟悉,在游廊過道裏橫沖亂撞,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一路以來遇見的丫鬟婆子均朝她投來了異樣的目光,可礙于今日來府的賓客衆多,誰也拿不準她的身份,竟無一人上前制止她失禮的行為。
很快,蔣南絮就意識到游廊過于空曠,極易暴露行蹤,咬了咬牙,冒着雨鑽進了一處不算小的花園裏,有了綠植和假山作掩護,确定沒有人追上來,她總算能喘口氣了。
胸脯起起伏伏,嘴裏大口呼吸着,冰冷的雨水打在紅撲撲的臉上,慌亂的意識頓時清醒了不少。
她還真是愚蠢,過了幾天安穩日子,就将人性的險惡給忘得一幹二淨,竟敢獨自一人跟着陌生人離開。幸虧及時醒悟,不然此刻還不知道身處何地呢。
冷靜下來,蔣南絮仔細環顧四周,目光停在了不遠處的涼亭,決定還是先避避雨,等前院的動靜結束,再找人問問回素栖苑的路。
走出去沒幾步,寂靜無人的小道上,出現了一個高大的墨色身影。
他步伐不穩,搖搖晃晃朝着涼亭靠近,看上去跟喝醉了似的,很不對勁。
蔣南絮一擡頭就瞧見了,不由抓緊了裙擺,想要轉身就走,但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動彈不得。
周沅白若有所覺,緩緩掀起眼皮,與她四目相對,掠過一道危險的暗光。
席間,舊疾發作,疼痛難忍,他便借口透氣來到這僻靜處,料想不會撞見任何人,誰知不僅碰見了,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烏黑沉冷的眼珠裏,清晰倒映着她此刻狼狽的模樣,如之前的兩次見面一樣,她仍是頂着一張驚慌失措的小臉,癡傻地望着他。
許是她的神情太過滑稽,周沅白有意收斂起方才外洩的鋒芒,低眉斂目道:“蔣姑娘,又見面了。”
蔣南絮正處在極度震驚的狀态下,完全沒注意到他念出了自己的姓氏,下意識後撤半步,逃跑的心思再度蔓延,這人,可比那個丫鬟要可怖得多。
周沅白薄唇微抿,此時他身體內部湧上一陣接着一陣的痛楚,深入骨髓,似要将他寸寸碾碎。
腦門上青筋凸起,見她欲跑,冷嗤道:“跑什麽?過來扶我一把。”
近乎命令的語氣。
蔣南絮睫毛快速眨動,凝聚的水珠順着臉頰,一路從削薄的下巴尖尖掉落。
僵持幾秒,本該掉頭就跑的蔣南絮鬼使神差地聽從了他的話,上前幾步去扶他的手臂,他的身體溫度很高,簡直像個火爐,與之接觸的地方微微發熱發癢,難以平複。
耳邊傳來周沅白略微粗重的呼吸聲,蔣南絮忍不住睨去一眼,看見男人眉頭微蹙,薄唇微微張開,難受地汲取周圍的空氣,心中莫名有些不自在。
浮雲遮日,本就陰沉的天氣愈發顯得詭秘,蔣南絮看得入神,全然不察那雙微斂的雙眸突然朝她看過來,光線陰暗交錯間,似冰撚,也似寒月,将周遭的光輝都壓了下去,生出淩厲陰鸷的氣勢。
待蔣南絮反應過來,脊背驀地一陣驚悚,當即轉過臉,不敢再偷看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