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隔離
第65章 第 65 章 隔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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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名病毒極具傳染性,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防護服破了,沾到了髒東西……顧孟然步子猛地一頓,僵硬又無措地站在原地。
不是怕梁昭傳染自己, 只是防護服沾了太多髒污, 可能本身就攜帶着病毒,顧孟然不敢輕易靠過去。
防護面罩太悶了, 強烈的窒息感仿佛一只炙熱的大手, 緊緊捂住顧孟然的口鼻, 突然讓他有點呼吸困難。
冷靜,顧孟然竭力保持鎮定, 嘴唇翕動, 卻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哪個位置破了?我不過去,你讓我看看。”
梁昭停下後退的步伐, 站在原地愣了幾秒鐘。
略微失真的嗓音從耳機傳來,隔着防護面罩看不見顧孟然神情, 梁昭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他的緊張與擔憂。
遲疑片刻,面向兩人的梁昭緩緩側過身, 将一直刻遮擋的左側身體暴露在兩人眼前。
一個洞, 一個口子,顧孟然想過很多種可能, 但他萬萬沒想到, 梁昭身上的防護服從腰到腳踝,完完全全地大敞開。
像是被人用利刃割開,切口平整, 裏面的黑色工裝長褲仿佛從側面開了個高叉,流暢而修長的大腿清晰可見,隐約還能看到皮膚上殷紅的血跡。
一顆心瞬間提到嗓子眼, 顧孟然深吸一口氣,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成拳,艱難開口道:“你受傷了?你的血還是?”
梁昭“嗯”了一聲,柔聲解釋:“我的,破了點皮。”
這種病毒不一定通過呼吸道傳播,但十八九通過接觸傳播。高壓水槍近距離掃射免不了沾上髒東西,梁昭的防護服大面積破損,大腿還受了傷,他感染病毒的概率……
生鏽的大腦開始運轉,思索片刻,顧孟然竟奇跡般地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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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味地擔心無濟于事,及時醫治、隔離才是重中之重。
見梁昭大腿處的傷勢并無大礙,他輕抿嘴唇,有條不紊地安排道:“消毒回屋,準備隔離,不用太擔心,我們的藥物充足。”
梁昭小幅度地點了下頭,應了一聲“好”。
甲板太髒了,尤其是剛才呲水槍的地方,地上淌着渾濁的污水,簡直跟臭水溝一模一樣。
當然,他們身上也沒幹淨到哪去,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以防把病毒帶回船艙,他們必須洗個澡、消個毒才能回屋。
顧孟然和鄭奕傑的防護服完好無損,收拾起來倒還方便。找個幹淨地方用水管沖洗一遍,随後脫下防護服,換個地方洗澡,最後用醫用酒精進行全身消毒,換上幹淨衣物即可。
而密切接觸者梁昭已然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感染者來看待。他時刻與顧孟然和鄭奕傑保持着安全距離,頂着烈日在露天甲板上仔細清洗、消毒。
最後特意讓顧孟然給他拿了一套全新的防護服穿上,這才跟着兩人走進船艙。
需要隔離的不止梁昭,老爺子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于是穿過客廳來到走廊,顧孟然掃了眼握住門把手的鄭奕傑,輕聲囑咐道:“這兩天不要出門,就在屋裏待着,有什麽需要用對講機呼叫。”
鄭奕傑微微一愣,抽回開門的手,摸了摸腰間對講機道:“我屋裏沒吃的,那吃飯怎麽辦?”
顧孟然:“讓外公給我們送過來。”
“哦好。”鄭奕傑應了一聲,卻還沒有進屋的打算。
他回頭看了眼因受撞擊而亂作一團的客廳,狠狠嘆了口氣,再度将目光轉向顧孟然:“船呢?風翼號被撞了好幾下,還不知道怎麽個情況,甲板髒兮兮的還沒收拾,船艙裏也亂糟糟的。”
麻煩事太多了,顧孟然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帶着些許無奈道:“船還能開就讓外公先開着,出大問題了他肯定會告訴我們。至于其他……不管了,以人為主。”
鄭奕傑點了點頭,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只聽“咔嗒”一聲脆響,走廊只剩下兩個人,顧孟然回頭看向穿着防護服卻堅持與他保持距離的梁昭,徑直走到自己卧室門口。
他不走梁昭是不會過來的。
顧孟然一言不發,推門走進卧室。
因無妄之災折騰了一個上午,顧孟然人累心也累,精疲力竭,又心力交瘁。
未知讓人恐懼,梁昭可能會被感染這件事,像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胸口,顧孟然總覺得有些喘不上氣。
醫學方面是他的知識盲區,唯一可以肯定的一點,病毒絕非他知道的那種水痘,更像是……水痘的升級版?
憑他自個兒解決不了問題,顧孟然關上門,一步都沒邁開,直接盤腿坐在地上,從空間裏拿出筆記本電腦及U盤。
U盤鏈接電腦,顧孟然打開文件夾,在一衆資料中找到提前下載好的《家庭醫生實用手冊》,再通過目錄找到疱疹那一部分,認真閱讀起來。
單純疱疹、帶狀疱疹、水痘……
一圈看下來,那群人的症狀還是和水痘最為相似。
顧孟然不敢耽擱太久,迅速根據手冊裏的治療方法開始配藥。清熱解毒顆粒、抗病毒藥物、皮膚外用軟膏、止癢藥物、退燒藥……
所幸災前準備的足夠充分,照着手冊一樣一樣地配,居然一樣不落地配齊了,不一會兒顧孟然身旁的小紙箱就被塞滿了。
筆記本電腦丢回空間,顧孟然陸續從空間拿出醫用酒精、碘伏、消毒液、體溫計等,而後一套嶄新的防護服憑空出現在手中,沒有猶豫與遲疑,顧孟然快速起身穿好防護服。
“咚咚咚,咚咚咚。”
抱着一大一小兩個紙箱,顧孟然敲響隔壁卧室的房門。
門內很快傳來回應,梁昭仿佛就站在門口,聲音無比清晰地穿過門縫。
“放門口就行。”
以為他來送東西?防護服隔音效果太好,顧孟然清了清嗓子,高聲喊道:“開門梁昭,我要進來!”
門內安靜了一瞬,隐約有腳步聲傳來,随後梁昭更加清醒的嗓音隔着門響起:“孟然,我很有可能被感染,先讓我隔離一段時間,過幾天我們再見面。”
“沒事的梁昭,我穿了一套防護服。”顧孟然試圖和梁昭講道理:“帶過來的藥有點多,我必須給你說說該怎麽吃,免得你吃錯了。”
梁昭:“你現在說,我聽着。”
顧孟然腦瓜子轉得飛快,故作為難道:“可、可這些藥的名字太拗口了,有的字我都不認識,怎麽說得清楚?”
似乎在思考對策,梁昭沉默了兩分鐘,緩緩開口:“拿一張紙寫下來,我什麽症狀就吃什麽藥,這樣就不會出錯了。”
顧孟然:……
今天這門非進不可,顧孟然略一琢磨,眼底閃過一絲狡黠,“那這樣吧,你把窗簾拉開,我去外面甲板,隔着玻璃和你說。”
“不行,外面太熱了,而且不安全。”梁昭立刻拒絕。
顧孟然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麽辦嘛。要不然你把門打開,我站在門口和你說?”
話音未落,房門打開了一條縫。
透過門縫看見顧孟然穿着防護服,梁昭放下心來,稍微将門縫開大了一點點,露出半個腦袋,朝顧孟然揚了揚下巴,“說吧。”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梁昭還穿着剛才那身防護服。
顧孟然眉頭一皺,用腳抵住門縫,睜大眼睛瞪着他,“你怎麽不脫防護服?不熱嗎?”
“還好,開了空調。”梁昭緊盯着兩個紙箱,像是無聲地催促,讓顧孟然趕緊說正事。
顧孟端起紙箱遞過去,“你先幫我拿一下,我一盒一盒地拿給你看。”
門就開了兩寸寬,紙箱必然遞不進來,梁昭無奈後退半步,正準備把門開大點,顧孟然忽然用膝蓋一頂,直接将門撞開,如泥鳅一般滑進卧室。
“你——”
梁昭下意識伸手阻攔,指尖快觸碰到顧孟然時,他忽然想到了什麽,猛地抽回手,迅速後退與顧孟然拉開距離。
心髒像是被針尖刺了一下,顧孟然眸色微沉,扯出一抹牽強的笑容,“沒事兒,我穿着防護服呢。這防護服質量可好,我都挑貴的買,只要不用刀劃,不會——”
說一半不說了,因為顧孟然忽然想到,梁昭的防護服是怎麽破的。
關上門,顧孟然抱着兩箱藥,大搖大擺地走進卧室。
梁昭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顧孟然把藥箱放在床頭櫃上,回頭朝他招招手,“自己房間就別悶着了,把防護服脫了,坐這裏來。”
“不用,站在這裏看得見。”
梁昭一動不動,始終和顧孟然保持着四五米的距離。
顯然,他還以為顧孟然只是來送個藥,順便說明藥的劑量。而顧孟然根本就不打算走了,一瞬不瞬地盯着梁昭,小聲威脅道:“确定不脫嗎?要我來幫你?”
梁昭:“……為什麽一定要脫,這樣也可以說。”
“因為我要給你處理腿上的傷口。”
“你——”
“對,我騙你的。”顧孟然懶得裝了。
梁昭對上他的視線,心間泛起陣陣暖意。
不敢靠近顧孟然,不代表不想靠近顧孟然,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梁昭退到落地窗旁邊,自己動手脫掉了防護服。
大腿傷口不算嚴重,和防護服一樣,皆是被利器劃破。傷口長長一條,上深下淺,經過洗澡消毒已不再滲血,邊緣皮膚微微泛白。
特地帶過來的紗布全無用武之地,顧孟然用碘伏仔細給傷口消毒後,撕了兩張創可貼貼上去。
解決好外傷,顧孟然從箱子裏掏出一支水銀體溫計,甩了兩下遞給梁昭。待梁昭将體溫計夾在腋下,他盤坐在地上,開始了他的問診。
“頭暈不暈?喉嚨痛不痛?有沒有感覺全身乏力,甚至還有點惡心?”赤腳大夫望着他的病人,一臉嚴肅。
梁昭的心情并不美好,可看到顧孟然一本正經的樣子,他實在沒忍住,輕輕笑了一聲,“醫生,除非我感染的是喪屍病毒,不然發作得沒這麽快。”
“你又懂了,這種病毒跟我們認識的水痘不一樣。誰知道什麽時候發作。”顧孟然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梁昭眼底笑意更濃,嘴角揚起一抹愉悅的弧度,“好吧孟醫生,但我現在沒有你說的這些症狀,只是……”
“只是什麽?”顧孟然趕忙追問。
梁昭:“肚子有點餓。”
這麽一說……顧孟然突然也有點餓。
什麽都帶了就是沒帶吃的,顧孟然擺擺手,“先餓一下,等會兒再說,我穿着防護服沒辦法拿。”
“好。”梁昭乖乖點頭。
五分鐘到了,顧孟然果斷伸出手,示意梁昭将體溫計遞給他。
梁昭很聽話地取出體溫計,但沒有第一時間遞出去,湊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看了起來。
然後顧孟然就看到,對方眼底來之不易的笑意,一點一點散去。
“怎麽了?多少度?”顧孟然噌的一下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搶體溫計。
知道躲不過,梁昭沒有反抗,任由他抽走體溫計。
顧孟然一只手捏住溫度計尾部,輕輕轉動,銀色水銀抵達的刻度:3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