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她才意識到,她的父母是如此……

第35章 第35章 她才意識到,她的父母是如此……

從王铖任處至見通在江州的所在, 需要行船走數日後改行陸路。

徐問真還沒在船上雪恥成功,便要改換乘車,她看着空蕩蕩的水桶, 磨了磨後槽牙,“這運河的魚就是比池子裏的聰明。”

凝露跟着她義憤填膺,“定是這竿子不順手, 應該從京裏帶兩根來的。”

含霜忍俊不禁在一旁忍俊不禁,護衛來回行裝已經整頓好, 才上前請徐問真下船登車。

徐問真打算先解決了見通那邊的事,将一塊心事放下之後再慢慢游覽本地的風景名勝, 因而登車直奔書院而去。

她這一行車馬繁多, 便不及錢媽媽前次來時那般簡便迅捷, 馬車行了半日, 已快近山, 忽逢暴雨。

秦風忙來回:“娘子, 暴雨難行, 不敢上山, 前方有一處神廟,我們在此暫避如何?”

徐問真掀起簾子, 果然遙遙看到一座神廟, 不知供奉哪路神佛, 遠看有些破敗, 但地方并不算小,他們這些人也能擠下, 便點點頭。

秦風等人忙收束車隊,準備避雨。

這裏離書院便不遠了,山脈連綿, 附近有不少山峰,遠處遙遙能看到村莊城鎮,暴雨中霧氣蒸騰,半遮半掩着遠山疊翠,如素白的紗幔鋪天卷地而來,只有遠方的青翠幽綠還若隐若現。

天降奇觀,風景比畫裏還難得。

徐問真不禁感慨:“見通這小子在此真是享福了。”

含霜笑着為她披好鬥笠,“您若願意,哪年得了空,到這邊小住一段時日倒也使得。”

尋常成了婚的娘子自然不能如此自在,随心走動,但徐問真既已是出家人,又不打算再成婚,那些世俗禮法便也奈何不得她。

皇後幽居含章宮,勢力漸衰,徐問真受到的限制已經越來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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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文太子去世的時日愈久,久到處在那段時間的故人都要漸漸走出來。

去歲年尾,今上半開玩笑地打趣徐缜也不着急再覓佳婿,不怕耽誤了大娘子。雖聽着是句玩笑話,其實也在暗示徐家,徐問真可以不必為端文太子苦守。

但徐問真對成婚興致缺缺,她在雲溪山潇灑自在慣了,已懶得再到人家低眉俯首做息婦去。

男人嘛,她自小所見到的,祖父、父親還有七叔父,在世俗看都已算是很好的男人了,但母親還是有自己的不順心,七叔母更是常年懷着各種愁事——雖然徐問真覺着她很多時候是在自找麻煩。

她從前的未婚夫,端文太子周元承,在外人看來待她是極好的。

他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周元承會在皇後暗示她要端莊守靜時帶她出城跑馬,在他們二人都功課繁雜時抽出時間拉着她逛街,每每地方入貢被賜到東宮的東西,周元承也必會選出好的送到徐家,會在宮廷大宴上給予她相當的尊重,東宮宮人對她也莫不恭敬拜服。

她年少時想,如此便足夠了。

她會做一個不辱家門的儲妃,坐穩東宮的位置,為臣、為妻、為妾。

直到周元承的死訊傳至徐家,她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太濃厚的悲意——周元承在她面前一向高貴、雍容,他是合格的上位者、合格的儲君;而她在他眼裏,就是即将被擺入東宮的一只名品瓷器,必須要有,且擺起來很好看,值得他高看兩分,僅此而已。

她學到的為臣之道令她能夠順從,接受周元承給出的所有,賞也罷、怒也罷,她都能承受,令她不滿的地方,她也會四兩撥千斤地還回去,但她的反擊永遠不能擺到明面上被人發覺,正如她的不滿,也只能是對周元承“鬧的小性”。

她不能對周元承說,今日先生講習的東西我很重視,我不想離開書房,而西市的鬥雞、賭犬我也并不感興趣;不能對周元承說,我不喜歡飲果釀,我喜歡烈酒,我不愛騎小馬,我愛縱馬放歌。

周元承想要将她馴養——沒錯,就是馴養,馴養為他的半身,将所有不能屬于東宮儲君的喜好都灌輸在她的身上,他忙裏偷閑擠出時間出來逛,并不是他自己貪玩,而是為了他的太子妃。

同時,也想要将她塑造成他理想中的女子,既能熱烈如火,又要雅致懵懂,貞靜溫柔時要如古畫中的仕女,低眉淺笑時需有婉轉風韻。

所以她要飲清甜的果釀,騎溫吞的小馬,戴滿頭金玉琳琅,衣着打扮皆要不堕天家威嚴。

她是徐家的大娘子,是祖父祖母捧着長大的寶貝。

但在周元承身邊,她永遠只能後退半步、微微垂首,做一個端莊美麗的未來儲妃。

她的品行與容貌,皆要成為東宮尊榮的點綴。

東宮有數位服侍的姬妾侍從,周元承最初偶然在說話間提起其中一人時,愣怔一下,然後試探地看向她。

她能怎樣呢?溫婉輕笑,賢淑謹讓而已。

周元承去世時,她憑借本能哀嚎痛哭,心中其實只有一片茫然,與一點,如釋重負的解脫。

悲傷嗎?或許是有的,只是她從未将周元承當做即将相伴一生的知心人,臣子侍君,恩情淺薄時,能有幾分悲切?

她對周元承,最後一點好的印象,或許是還是在定王府裏,仍是定王的今上帶着他們二人去騎馬,周元承小心地牽着她的手,叮囑:“阿真妹妹小心些。”

彼時他眉目間仍有稚氣,說話都還不太清楚,卻原原本本,是還沒被東宮儲位吞掉的周家大郎。

有一塊糕餅要高高興興分給她半塊,兩人頭倚着頭坐在一起晃着腳吃點心的,是她的表兄。他的父親是徐問真的表叔,母親是徐問真的姨母,兩家親密無間,周元承與她,便也是總角之交,言笑晏晏①。

而将宮中新進的珍奇制成珠寶後賜給她、在宮宴家宴上垂詢賜下對她的愛護的,是國朝儲君,帝後之下整個大雍最尊貴的主人。

她分得很清楚,從周元承受封為儲君那日起,周家大郎便漸漸消失了。所以她不會再喚他阿兄,她會在他面前恭順溫婉,笑鬧有度,她将會是東宮一塊美麗的點綴。

當時她只是悄悄地想,誰說點綴只能是鮮花瓷器,不能是一把鋒利的寶刀?

周元承死後,因為皇後的瘋魔,徐府有很長一段時間上上下下草木皆驚,徐問真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這一劫。

她心情倒是很平靜,所有的不甘、狂念就随着周元承之死而埋葬地下。

既然皇後态度鮮明想讓她陪葬,那就死嘛,不過一死。

她不是光棍一條,臨死還能沖進含章宮發場瘋,宣洩情緒,最好再拉上皇後墊背。

她是徐氏女,她的每一個抉擇都要為家族考慮。或許以她一死,能夠換來今上對徐家更多的眷愛與對皇後的不滿,含章宮危矣,自然無力再針對徐家其他人。

她忽然意識到,她所有的身份尊榮,都來源于旁人的施與。

當脫下一切外裳,一個徐問真,或者說整個徐家,都只能匍匐在聖人座下t,乞生或受死而已。

她自幼與父母分別,徐缜與徐大夫人回京後,與她感情也有些生疏,并非對彼此不惦念,而是因為不熟悉,所以更多客套與禮節。

問真也理所當然地認為,徐缜、大夫人看她,便如京中所有家主與宗婦看自己的女兒,是門楣上嬌豔的點綴、匾額上可以增添的榮光,園子裏,一株可有可無的花朵。

直到徐缜沖入宮中,在今上座前替她搶了一條命回來;大夫人徹夜不眠地守着她,一刻也不肯松開手,她才意識到,原來在父親母親心裏,她遠比自己以為的重要。

她于是知道,她要活,她必須要活。

她要活得比世間女子都歡喜暢快,活出她自己來,才對得起祖母、祖父與父母豁出一切的決絕。

所以她在雲溪山一邊裝出一副對周元承一往情深的樣子,給自己和家族添加安穩與籌碼,一邊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妥帖、打點周全。

在自己的地方,她可以縱情飲烈酒、騎快馬,長發松散不禦珠飾,偶爾與友人小聚,歡醉一團,她不再是未來太子妃,周元承的妻子,僅僅是徐問真而已。

她可以在家族的庇佑下歡喜一生。

但僅僅退居雲溪山,躲在烏龜殼裏過一輩子,也不是她的性格。

一開始照顧明瑞明苓,僅是心疼昌壽與孩子,想替長輩分擔一二。

大夫人小心地與她提起是否能由她撫養兩個孩子時,她卻立刻猜到了長輩們準備鋪給她的路。

果然,見素立誓不娶,明瑞明苓由她撫養,再幾年後,她順理成章地回了家,開始接管一部分家族事務。

今上示意她可以再嫁,徐缜回來與她細細商量過,她的态度也很明确——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她再轉身嫁人,前面的路豈不都白走了?

周元承壓在她頭頂那麽多年,如今人死了,她用他未婚妻的身份套些好處出來,他也不會在意吧?

——在意也沒辦法,誰叫他死了呢。

大不了多給他燒些紙罷了。

大長公主也清楚眼下的身份對徐問真來說是最自在的,有皇家優待,又有父母撐腰,生活、身份上都很便宜。

大夫人的想法更簡單,徐問真若再成婚,年歲相仿的都是喪妻或者和離的了,找個年歲輕的,阿家只怕還要作妖弄事,女兒既然不想嫁,那就留在自己身邊,一家人長長久久地在一處。

徐家家門裏的大權交到徐問真手裏,再下一代的當家人由徐問真養着,哪怕再過幾十年,他們都去了,徐問真在家也不會受氣。

江州這邊,含霜見徐問真對在此游玩居住果然有些興致,便暗暗留心。

等車馬停在神廟院中,秦風等人撐着傘迎上來,含霜與凝露扶着徐問真下車。

這神廟确實已經破敗,但正殿、兩邊偏殿卻還有瓦可以蔽身,徐問真示意衆人分散開先避雨,含霜、凝露與秦風等精幹護衛擁簇着她進入正殿中。

秦風方才探查時便發現正殿中有一位年輕郎君,在徐問真身邊低聲道:“聽聞是附近鎮子上進山來采藥的人,只有他一人。”

徐問真點點頭,那個郎君原本見車馬陣勢頗大,還有些緊張,見最後進來的是一位神情平和,雍容端雅卻并不厲色逼人,看起來頗為可敬可親的年輕娘子,便松了口氣,卻并沒近前,只在正殿角落,沖徐問真遙遙一禮。

徐問真微微颔首致意,在他擡頭的瞬間,跟在徐問真身邊的含霜卻微微愣了一下。

他們找好頭頂瓦塊還算齊全的地方避雨,含霜叫婆子們燒起小爐子,從随身的荷包裏翻出姜米茶來烹上,然後小心地打量徐問真的神情。

她方才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這會剛剛回神,徐問真睨她一眼,低聲問:“怎麽了?”

含霜見她一點反應都無,發現是自己草木皆兵了,也松了口氣,低聲道:“或許方才雨霧太大,恍惚間,我瞧那位年輕郎君竟與端文太子有些相似。”

這會再定神細看,那年輕人應該是十七八的年紀,與端文太子去世時年歲相仿,兩人又都生得劍眉星目,正殿中霧氣又大,才叫人覺得有幾分像。但天下生一副劍眉星目的俊朗男子多了,難道各個都相像嗎?

那年輕郎君身上是一副書香朗潤之氣,眉目朗朗,衣着雖然簡樸,卻很是些斯文內斂,舉止也算有度,或許家中沒有大富貴,但教養卻很不錯,見了他們這樣大的陣仗與諸多女眷,也沒有過于局促不安與令人不悅的冒犯目光、言語。

——不怪含霜如此評價,這些年徐問真在外,雖然都是前呼後擁,但偶爾有幾次便裝出行,也曾遇到過言語輕浮意圖冒犯的地痞流氓。

雖然那些人最後都進了京兆尹大牢洗心革面去了,但還是給含霜留下許多不好的印象。

如今瞧到這個,含霜不禁有幾分贊許——或許比不上京中那些金玉富貴叢中長大的郎君們,但若有幾分天賦又能勤懇讀書,或許能帶着阖家改換門庭也未可知。

細細一打量,這位郎君和端文太子的相似之處逐漸減少,含霜心裏道了聲:罪過。

方才或許是雨霧太大,此處又是神廟,她這些年跟着徐問真,沒少受那些神鬼傳說筆記的熏陶,端文太子的冥壽祭日又将近,她猛然間想得多了。

思及此處,含霜不禁暗道一聲晦氣,再看那邊那位小郎君,也感到一點內疚——罪過罪過,好端端地将人同死了的聯想到一起。

徐問真聽完她所言,險些忍不住笑出來,她也低聲道:“好端端的,你怎麽想到他了?”

她原本并未留意那郎君,聽到這話才看了一眼,然後睨了含霜一眼,“該叫白芍給你調理調理眼睛了。”

眉眼的形狀上或許有一二分相似——但那樣說,天下相似男子何其多?看一個人的第一眼注意到的,其實就是外貌與氣質融合的結果。

周元承之雍容端雅,含笑時如芝蘭玉樹,風度翩翩,生怒時威嚴懾人,令人心生敬畏,一看便知是富貴叢中,用天下頂級的權勢蘊養出來的,同樣,他的容貌便也顯得英氣俊朗,遠超凡人了。

這位郎君瞧着斯文內斂,倒像是父母膝下乖巧承歡的寧馨兒,眉眼間不見野心,倒像是被獵人從豹子窩裏撈出的小豹子,牙齒還沒見過血呢,就驟然被世路風雨淋透了,兩手環膝縮在角落裏,兩眼中滿是對未來的茫然。

更像濕漉漉的小豹子了,那種被獵人掏出來又棄之不理,仍在路邊的小豹子。

徐問真難得生出一點恻隐之心,對他道:“雨中天寒,郎君衣衫簡薄,恐至風寒,我們烹有姜米茶,倘蒙不棄,便吃一盞吧。”

雖是問句,也沒等他反應,只示意仆婦給斟一盞送過去。郎君有些猝不及防,驚得手腳都沒地方放了,手忙腳亂一會,婆子已經姜水送到他跟前,他遲疑一下,小心地接過了,“謝過貴人。”

此處沒有敵人,徐問真也懶得端架子,只是閑坐在幹淨蒲團上,聞言随意一笑,“一盞茶而已,何須如此。”

徐問真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被熱氣熏得,眉目有些懶怠怠的,坐得姿态放松卻不失端正,一看就是從小下苦功夫練過的。

郎君抿抿唇,徐問真已不再關注他,自顧偏首看了看外邊的雨,暴雨如瀑,雨點落在地上的聲音如同下冰雹。

再是強悍的馬、高超的禦術,這樣的日子也不能貿然上山。

徐問真想了想,對秦風道:“今日應是上不了山了。瞧瞧輿圖,附近有什麽驿站或者城鎮,咱們歇一夜,等明日,天若放晴再上山。”

秦風應諾,展開輿圖與徐問真看,這座廢棄的神廟不算極大,那邊的郎君聽到他們說的話,遲疑一會,還是小心開口:“這附近驿站近日整修,不接待客人。若要留宿,再往前行五十裏便是桃花鎮,鎮子還算繁華,有幾家稍微過得去的客棧,或可供人歇腳。”

徐問真等人實在勢衆,護衛又各個精悍,那郎君纖瘦得他們任意一個伸出一只手便能按倒,那郎君或許感覺不大安全,說話時候小心翼翼的。

徐問真看了眼輿圖——桃花鎮确實是離此處最近的鎮子了,

她看了眼秦風,秦風會意退下,與同伴護衛們低聲交流起來,還有人要上前去與那郎君套近乎,徐問真已帶着笑開口:“我們正頭疼要往何處落腳呢,多謝郎君指路。郎君對這邊很熟悉?”

她罕見地起了與生人說話的談興,準備上前的t護衛便悄然退回一旁,郎君小心地點點頭,過一會,說:“是,我家就在桃花鎮中。貴人不必道謝。”

他對徐問真似乎有些畏懼,徐問真揚揚眉,實在想不通她這麽溫柔可親大美人有什麽可怕的,但也不欲為難他,便笑道:“還是多謝郎君指路了。”

這是結束談話的意思,小郎君悄悄松了口氣。

他年歲和見通見明差不多,卻比長在金玉錦繡叢中的兩人狼狽許多,瞧着也是讀過書的樣子,想來從前也是父母的寶貝,不知怎麽淪落到般落魄膽小的模樣。

徐問真看他如此,倒是生出一些包容憐惜,不過世事紛雜,也不是人人的疾苦她都要管,便收回目光,含霜度她神情,低頭翻了翻自己百寶囊似的荷包,揀出一枚約有花生豆大小的小銀锞子,锞子雖不大,做工卻很精致,打造成了寶相如意的樣式,價值便比同等重量的銀子稍高一點。

合錢哪怕不多,也值一身整齊衣裳并一頓飯錢了。

雨還未停,大家都沒有動作,徐問真坐得有些累了,幹脆轉頭去打量一旁石制的神像,原諒她雖然是個正經出家人,對神佛的了解卻實在不多,打量了半晌也沒看出究竟是哪路神靈。

畢竟借人的地方避雨,護衛仆婦們稍微清掃了供案,擺上一些幹品果子并兩盞清水,這些東西最終大約會進過路避雨人或者山野小鼠的口,也不算浪費。

供都上了,不許個願便很浪費,徐問真想了想,在心中祈禱:希望天公成眷屬。

見通喜歡的那位許娘子一定是個好人啊。

她可不想好容易下江南一趟,還要花費大把的心思時間,來講通、開解她那個比驢子還倔強的弟弟,見通認定的事十匹馬都拉不回來,她就只能亮出祖母的紫檀杖了。

紫檀杖固然好用,舞起來還是重了些。

她心裏胡思亂想着,又想起上一位操着紫檀杖大殺四方的人,轉頭看向雲姑,“今日天寒,雲姑感覺如何?”

“勞大娘子體恤,奴雖年邁,仍有一石之力,區區小雨,不足為慮。”雲姑含笑道。

還沒熬夜縱酒放歌,身體最為強健時,也就拉個八力弓的徐問真微微沉默一瞬,決定回京後立刻恢複少年時的鍛煉作息。

決不能再荒廢下去了。

她與雲姑說話語調柔緩,是對待尊敬的長輩的态度,雲姑待她恭敬中也透着親切,仔細地說:“雨寒,娘子要緊好披風,多吃兩盞姜米茶。”

二人說了一會話,外頭雨勢終于漸歇,秦風來回可以啓程——再不出發天色要晚了,天黑之前只怕連桃花鎮都無法抵達。

而在村中落腳,安全只怕無法得到保障。

雖然此行人馬強悍,護衛們還是習慣謹慎,徐問真知道他們的用意,幹脆地點頭。

那邊的郎君本來捏緊了懷裏髒兮兮的包裹,聽着徐問真與雲姑說話,似乎有了什麽打算,只是還糾結着無法下定決心。

這會見他們就要啓程,終于一咬牙,站了起來,“這位貴人——我、我有一支品相極好的參,您收不收?是我祖父年輕時便發現的,至少有百餘年了!”

徐問真這回真有些驚訝——百餘年的參,在京中其實也不常見,除去直接貢入宮中的,市面上極偶然才會露出一二棵。

徐問真長到這麽大,也只碰到過兩回。

徐府倒是不缺人參,但年頭這樣久的也只有一棵,這少年手中有這樣難得的參,怎麽還會淪落到如此境地?

看了眼少年身上簡陋的衣裳,徐問真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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