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明瑞明苓對剛剛出現的親阿父……

第98章 第98章 明瑞明苓對剛剛出現的親阿父……

明瑞明苓對剛剛出現的親阿父格外陌生, 問星哄也無用了,緊緊抱着問真的腿,堅決不肯撒開, 就連一向大膽的明苓,今日也不知怎麽了,一直躲在問真身後。

問真有些不解, 見素目光黯然一瞬,但并未露出太多感傷之色, 克制地看了看他們,又語調如常地向問真介紹他帶回來的兩個人。

“這是三郎見晞, 這是九郎诏安。”見素說完, 二人同時向問真一禮, 禮儀周到, 端正得體。

他們二人年歲相差不大, 應該從的不是同一個序齒, 從字輩也能看出來, 二人的親戚關系不近, 但或許一直一起跟在見素身邊的緣故,他們言談舉止頗有默契。

問真今日并無待客之心——見素也是一樣, 所以姊弟二人都默契地沒提起進屋詳談, 只在庭中淺談兩句, 兩個年輕人大約也歸心似箭, 在問真跟前又有些莫名的緊張,全部精神都放在應對問真的問題上了, 哪裏還有分析待遇的心思。

見素在旁看着,能感覺到問真對他們還算滿意。

含霜明白問真的心,是靠長年累月的相伴與觀察, 見素與問真的默契卻是天生的。

他站在這,看着問真,無需仔細琢磨,就能知道問真心情如何,歡喜、傷悲、或者憤怒、郁悶……問真也是同理,所以從前大長公主他們其實都拿他們兩個當對方的情緒探子用的。

這是多少年分隔兩地也無法磨滅的默契。

品蕤快步從院中走出,捧着兩份表禮給二人。

表禮一般由長輩賜予晚輩,同輩之間,只有年歲或者身份相差較大才會如此準備。

問真既封縣主,又名正言順地管起家族事務,贈送族弟表禮也是理所應當。

許多時候,身份的轉變與印象的加強,都是靠日常生活中許多禮節上的細節。

問真贈禮,二人忙恭敬謝過,本該告辭離去,見素看了他們一眼,卻忽然退後兩步,面色陳靜,提着袍子緩緩跪下。

二人一驚,險些當地跳起來,卻不敢動,見素微微垂着眼,拱手為禮,他的禮節規矩均是在朱門繡戶中自幼習得,一舉一動,自有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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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自喪妻,傷心失神,離鄉去宦,上失孝于父母尊長,下少慈于兒女弟妹,家中諸事,皆賴阿姊操勞,稚兒幼女,長于姊懷,見素為弟亦無功,受如此重恩,唯深拜而已。”

問真伸手扶起他,“你我之間,何談恩字?”

“那便是阿姊于家族盡職,見素為近幾年身在雍州近處而對苴安監管不力,向大娘子告罪。”見素露出一點笑,其眉目清俊柔軟,與大夫人三分相似,是一種在雍州時絕對無人能從他臉上看到的表情。

問真攙扶起他,溫聲道:“你我姊弟,理應同心同德,相互扶持,何必如此。”

她明白見素的意思。

她在族中掌權,其實不少人頗有非議,尤其在她的權柄肉眼可見地遠超所謂“宗婦”能掌控的那一部分之後。

守舊者認為她越權,所謂越權,是她在某種程度上,取過了原本屬于宗子的責任與權力。

何況如今留州并不十分安穩,她的動作很大,傷害到相當一部分人的利益,有太多人被摘掉,又有太多人正岌岌可危。

岌岌可危的那部分人,正将希望寄托在見素身上。

她越位行權,失權的契機,不正在權力原本的主人身上嗎?

如果見素出面,指責她越俎代庖,似乎正合禮法。

見素今日以弟弟的身份向她拜下,就在對外宣布他對于長姊掌權的支持。

很快,整個徐家都會明白他的意思。随着他趕到留州,而再次生出的某些想法,可以煙消雲散了。

她看了見素一眼,見素對她微微一笑,清朗一如年少。

兩個年輕人已垂手退在一邊,待姊弟二人說完話立刻告辭稱退,問真颔首,命含霜:“使人送二位郎君出去吧。”

含霜應諾,二人小心地觑了觑略為失态的見素,又觑一眼陌生的徐問真,感覺這世界都有些陌生。

見素回來的突然,問真也并未為迎接他而特別打扮,她這陣子恢複了每日清晨打拳鍛煉,一路颠簸疼得要命的肩頸和頭有所好轉,只是還懶得插戴金玉裝飾,所以二人見到的問真其實與他們想象中高門貴女的模樣很不一樣。

沒有華美耀目的珠玉、巍峨繁複的高髻、織金縷銀的錦緞……通身裝扮看似毫無奢華鮮明的之色。

但這樣的樸素并不影響她的身份,她定定地從容立在樹下,看似被樹枝遮蔽,但他們見到她的第一眼,便認識到,她也是一棵筆直參天的大樹。

或者說,她正成為一艘大船的掌舵者、一棵大樹的園丁,她對着大船修修補補、對着大樹修剪雜枝。

來之前所有的耳聞,都不重要了。

現在,她是他們的考官。

他們的未來、前程,在一直跟随的長兄俯首的那一刻,便注定由這位族姊掌控了。

在雍州數年,他們自然不只學了詩書策論、四書五經,見素也不打算教出兩個滿口之乎者也的書呆子。

他們同樣也要會體察局勢、權衡利弊。

他們從徐府離去後,會給苴安徐家帶來多大的風浪,問真并不在意。

她抱起明瑞明苓,溫聲輕哄:“是阿父啊,中秋的時候,阿父還送給你們一人一只小玉兔,不記得了嗎?”

明瑞紅着眼圈趴在問真懷裏,不肯出聲,似乎是見素對他們來說過于陌生,乍然的親近令他們害怕。

明苓眼圈也微微發紅,但她趴在問真肩上,悄悄用那雙鳳眼去看見素,烏溜溜的眼珠如水洗過的一般。她固執地不肯讓眼淚落下來,只用力盯着見素看。

問真對他們過于了解,很快察覺出異樣,微微蹙眉,暫時沒有言聲,只叫見素:“咱們到屋裏坐去。”

她徑直抱着兩個孩子往裏走,并示意問星跟上。

季蘅原本正在院門內等候,見她一人抱着兩個孩子,連忙過來伸出手,問真微微搖頭示意,他便在一旁舉手扶着明瑞,希望替問t真分擔一點力道。

見素将此盡收入眼中,苦中作樂,從一片酸澀之中,竟覺心裏稍微安穩了一點。

他很清楚,孩子、家族……這些重量他阿姊都能承擔下,但再堅強的人,也總是需要關心的。

每人能一直盯着壓力與重擔前行,永遠面對冰冷與鬥争。

人總是需要溫暖、柔軟與關愛的。

到苴安之前,他曾想過,他與孩子們的第一面會是怎樣的,是他冷靜自持,哄着哭泣不止的孩子,還是他們抱頭痛哭?

真到見面時,他竟出離的清醒平靜,直到對上女兒那雙與妻子絕似的淚眼,他心中才悶悶地、發絞地疼着。

正房裏,問真抱着兩個孩子在榻上落了座,親自用巾帕擦拭他們的眼淚,溫聲輕哄。

明瑞明苓今日對她格外依賴,靠在她懷裏,漸漸止住眼淚。

問真輕聲詢問,“怎麽,不喜歡阿父嗎?阿父很珍愛你們的,他給你們帶來禮物。”

她向見素微微示意,見素倒還真準備了,連忙道:“阿父為你們準備了兩匹小馬駒,棗紅的小馬,眼睛葡萄一樣晶亮好看,以後長大了,比太翁的馬還英俊呢!”

明瑞明苓早想要真正學習騎馬,徐家的孩子擁有第一只屬于自己的小馬駒,便是一種長大的标志。

徐虎昶早為他們準備了小馬駒,但從去年拖到今年,一直沒肯拿出來。

他年輕時養孩子很大膽,徐缜三四歲便被他抱着上了馬,然後獨自一騎,即便是極溫順的小馬,他這動作也有些大膽,大長公主聽聞後,揪着他耳朵大罵一頓。

即便如此,問真小時候,每每心情郁悶,或者想念爹娘,他的第一選擇還是抱着問真去騎馬,對他來說,騎馬是最好的游戲,馬是最忠誠的夥伴。

到了重孫輩,他的膽子反而小了起來,或許是人到老年,顧忌良多了,兩個孩子跟着太翁在馬場上野的時候聽了許多阿翁和姑姑小時候的故事,常年念叨着小馬,卻一直沒能得到。

聽了見素說的話,哪怕他們并不喜歡這位剛到的阿父,也不禁心動起來。

但明苓可不是好哄的,她頭仍靠着問真,用眼睛盯着見素,帶着防備的,小狐貍崽看狼一樣的眼神,忽然轉過頭抱緊問真,聲音悶悶的,告狀一般說:“他們說,阿父不喜歡我們,定是在外另有姬妾孩子了。”

“是誰說的?”問真目光驟冷,口吻卻還很溫和輕柔,輕笑一聲,點點明苓的額頭,“小傻瓜,你阿父怎舍得不喜歡你們?他也不會在外另有姬妾兒女,對你們這樣說的人,真是壞透了。”

明苓皺着眉擡起頭,“是在宮裏上聽到的。”

明瑞在一旁附和點頭。

問真壓下一聲冷笑,哄着他們細問是什麽時候、在哪裏、還記不記得是誰……

明瑞明苓記性都不錯,你一句、我一句補充着,問真漸漸理清是中秋那日宮宴,他們兩個被聖人交代帶到花園中玩,聽到別家仆婦說的。

問真目光極冷,動作卻很輕柔地輕撫二人的頭背,笑着哄道:“那些閑人,嘴裏說話最不可信了,現在家裏還有人傳姑母是吃人的女羅剎呢,你們瞧着姑母像嗎?”

他們連忙搖頭,問真便道:“看,旁人說的話也不都可信。姑母總比他們可信吧?姑母可從沒說過你們阿父不喜歡你們,阿父最喜歡你們了。”

明瑞明苓眨眨眼,眼裏還含着淚珠兒,将信将疑。

見素立刻走過去,半跪在榻前,與他們平視,“阿父向你們保證,阿父此生唯有你們阿娘一位妻子、你們兩個孩子,除你們之外,阿父誰都不要。”

問星也幫腔道:“正是!說那些話的人真是壞透了!心肝拿出來都是黑的吧?成日自己的事情還做不明白,倒會說閑話了!”

她這陣子漸漸意識到,“偶然”這兩個字的特殊性,明瑞明苓經歷的這件事,看起來便很故意。

按理說,明瑞明苓有何異樣,問真早該發現了,但她們這陣子出門在外,問真自己也不大舒服,留州事情還多,放在孩子們身上的關注難免少了一些。

枕雪漱雪已滿是懊悔,她們每日守在明瑞明苓身邊,竟也沒發現異常。

見素對他們保證了一番,明苓才抽抽鼻子,對他說:“你若是不喜歡我們,我們便也不要你了!”

明瑞立刻點頭,顯然,她們兄妹兩個對這件事已經有了共同的決斷。

得,這兩個小家夥有心要聯合起來瞞住一些事,倒也不難。

問真扶額,但在明瑞明苓離開後,枕雪和漱雪過來請罪時,她還是沉聲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枕雪漱雪鄭重堅決地應下,她們心有歉疚,反而不願在面上表露出來,便只沉着應諾,問真知道,她們從此會比從前更用出十二分心思來留意明瑞明苓日常生活中的一切。

即使她們從前已經十分用心了,但她們是明瑞明苓的傅母,孩子出現異樣,她們卻沒能立刻發現,她們率先需要擔負責任。

她未曾呵斥什麽,明瑞明苓在宮中所經歷的并非枕雪漱雪能夠左右,但她越是不呵斥,簡單地了結此事,枕雪漱雪心裏越是過意不去。

“去吧。”問真擺擺手,“別總對着自己較勁,有力氣想想回家後怎麽挑選人手,明年,明瑞明苓也該搬出去獨院居住了。”

二人立刻應諾,問真說完,也忽有時光匆匆之感,一擡頭,見素在門邊站着,她們姊弟見面,本該有一敘,只是被明瑞明苓的事情打斷了。

她沒招手,吃着茶,随口叫:“進來吧。”

季蘅在一旁坐着,便要起身,他逐漸掌控好了在問真身邊處事的态度,不像一開始那樣拘謹小心,但問真與人說話的時候,他往往會選擇退避。

問真早習慣于身邊人的懂事,季蘅如此也令她省去許多麻煩,但或許是心态的轉變,她與季蘅之間,逐漸在最初的身份分明之外多了一些生活中親密的脈脈溫情。

她仍不會叫季蘅留下,他們接下來的話題不适合季蘅聽到,但她想握握他的手,叮囑一句閑話。

“你去阿芷那邊瞧瞧,問問她兩位新病人的身體都怎麽樣了。別在她那邊吃晚飯,回來咱們一起吃。”問真沒有讓他離開,而是握着他的手介紹,“我的弟弟,見素,與我同胞而生。”

再看向見素,見素不等她介紹,已笑道:“母親的書信中提到過,季郎君。”

他含笑微微施禮,态度意外的親和而不失禮貌,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不疏遠便是一種認可。

季蘅不大明白,但對着見素的态度,直覺安心一些,也笑着見禮之後,才對問真眨眨眼,轉身離開。

他走的時候腳步輕快,看起來輕松不少。

見素看了一會,笑了,于是他對問真說的第一句是:“我想我知道阿姊為何會喜歡季郎君。”

問真從不懷疑見素對她的了解,正如她了解見素一般,但她懶得聽人剖析她的內心,有那個時間,她更希望見素多陪陪明瑞明苓。

多一刻鐘,是一刻鐘。

于是她只道:“他是很好。”便繼續道:“宮裏咱們插不進手去,無論究竟是有心無心,咱們只能在明瑞明苓身上多防範。這次的事是我的疏漏,我向你道歉。”

見素無奈地道:“阿姊向我道歉,真是折煞我了,我才是最不負責的那個。方才的話,雖是要讓外人的聽的,卻也是我真心之言,阿姊,這些年,多謝有你。”

關于明瑞明苓的撫養問題,問真從不認為她有多麽受勞累、見素欠了她多少,本質上,他們各取所需。

見素需要有安全的地方安置兩個孩子,可靠的人撫養他們,讓他能夠毫無顧念地去拼搏前程;對當時的問真而言,明瑞明苓是一條救命的繩索。

她撫養兩個孩子,換來相對的自由,更多動手的機會。

所以談何虧欠。

或許撫養孩子多了,心地也變得柔軟,問真不願将這些話直白說出,見素卻明白她的意思,又輕聲道:“撫養兩個孩子,要費多少心力?這筆賬本不是能算清的。”

“不僅為了你。”問真想了想,“也為了昌壽。”

見素點點頭,他望望窗外的秋景,忽然道:“明瑞明苓的生辰快到了。”

問真竟恍惚了一下,“就在五日後了。”

但他們習慣了不過明t瑞明苓的生辰,只給兩個孩子做身新衣、聚在一起吃頓飯,準備兩份新奇有趣的禮物,簡簡單單的,不以慶祝生辰為名義大肆聚會。

一來,當下不興為小兒大肆慶賀生辰,認為如此不積福氣,往往在周歲之後,最重要慶生的就是将笄或者弱冠那幾年;二來……他們的生辰,也是他們母親的忌日。

問真與見素都沉默了一會,問真本打算将這個話題也快速略過,見素卻在一瞬的沉默後開口,“我常常夢見她,她在夢裏,坐在你身邊,懷裏抱着貓兒,向我笑。”

那是他們三個年少時,最輕松快活的時光。

見素在他二十幾年的至親面前,終于露出一點軟弱,“阿姊,我好想她啊……”

問真沉默着起身,拍拍他的肩,如安明瑞明苓一樣,這個動作她這幾年做習慣了,很順手,令見素感到陌生而安全。

“左右你來了,能待到他們生辰嗎?”

見素點點頭,“官衙中都安排好了,陪他們過完生辰再走。”

“那明日,你就帶着他們騎馬去吧。”

“家中之事,阿姊如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盡管吩咐。”見素将一本名冊取出遞與問真,“這其中的人,阿姊挑選一番,或有一二可用者。”

問真很幹脆的收下,對他的表态也直接接受,“家中之事我自有處置,你只管陪孩子便是。”

唯有他們之間,能将話說得如此直接。

見素答應着,然後兩日,問真繼續接見年輕子弟,包括他帶回來的那兩個人,仔細考校,他果然從頭到尾都并未出面,只在最後,問真親自拜訪二太公探病之時,他才換了見客的衣裳,抱着明瑞明苓随行。

他到苴安之後見天帶着明瑞明苓和問星野,将苴安的大街小巷都逛遍了,又出去跑馬打獵,兩個孩子很快和他親近起來,問星也對他印象不錯,認為他并無富貴子弟的驕矜架子,性格輕松随意,很好相處。

而且他學識淵博,卻并不故作高深,問真這幾日忙着,她對功課的疑惑見素都能輕松提點解決,且并不居功自矜,騎射弓馬也極厲害,帶着他們縱馬馳騁,從無疏漏。

簡單來說,是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再加上對亡妻忠貞不二這一條加分項,問星對見素的好感直線蹿升。

一直以來,她似乎沒在徐家見過太離譜的人,印象中的纨绔子弟和驕橫貴女的形象不被允許出現在徐家,她從前理所當然認為這是家風良好的象征,回到苴安之後,看着問真大刀闊斧的動作,才發現這或許是幾代當家人精心維持的結果。

這日問真擠出時間陪他們吃晚飯,見素和明瑞明苓被打發出去單獨相處,她、問真和季蘅在問真房裏吃飯。

私下裏,問真如今也不大在乎食不言寝不語的習慣,她這這幾日飯吃得多,胃口一般,滿心想出去騎馬,只盛了碗湯慢慢喝着,一邊和問星說起:“明日我有空,咱們一同出去跑馬去,阿蘅你去不去?”

季蘅立刻點頭,問真想了想,“我叫人尋一匹溫順些的馬給你,你無需為難自己,想騎馬便騎,不想騎馬,坐着吃茶、看風景也很好。留州十月,是與京中不同的風景。”

他們說着話,飯也吃得很慢,比起吃飯,這更像是一段難得的團聚時光。

問星想起近日問真所忙碌之事,度着問真的面色,見她一切如常,想了一會,問:“阿姊,你近日如此忙碌,不累嗎?”

“這算什麽忙碌。”問真笑了一聲,“不過理些事、見幾個人罷了。”

問星扶額,認識到自己與問真這種精力充沛到旅途勞累還是堅持每天早起打拳的人之間的巨大差距。

問真對她何其了解,笑道:“《黃帝內經》有雲:女子三七腎氣均,四七筋骨堅。你正經還有得長呢!——不過确實憊懶了些,我這幾日空閑,打拳的時間往後稍挪一刻鐘,你與我一起。”

問星臉色一苦,正要求饒,又知道必不好用,眼珠一轉,看向季蘅,“姊夫,你快幫我求求情!阿姊每日起得也太早了!”

季蘅原本專注用膳,不打算摻和進來,忽然聽到問星叫他姊夫,愣了一瞬,驚喜瞬間爬上他的臉龐,他小心翼翼地看問真一眼,再看一眼,顯然被那聲姊夫打動。

問真好笑地搖頭,“你們兩個呀!就再晚一刻鐘,不過阿蘅你也要一起。”

得,這情求與不求,有什麽區別?

問星嘆了口氣,卻見季蘅已經高高興興地答應了,不禁覺得這聲姊夫叫得更虧。

吃過飯,季蘅被季芷叫去幫她買一樣藥材,便只有問真與問星坐着吃消食茶。

問星撥弄着一匣琉璃珠,這是前陣子楚夫人帶着兒女來玩時送給問星與明瑞明苓解悶的東西,并不金貴,但這陣子苴安孩子們間很流行的一種小玩意。

這陣子,苴安徐家形形色色的人問星也算見了不少,這些人在她面前自然都是好相處的面孔,因為能來到她面前的人,都已經被問真篩選一遍了。

這會,她依偎着問真,輕聲道:“阿姊,我能幫你些什麽嗎?”

問真微怔,然後笑了,“你照顧好自己,如有餘力,看顧一些明瑞明苓,便是幫我解決了很大的麻煩了。族中事宜,現在無需你幫我,若用到你這麽小的孩子來幫忙,只能說明我的無能。”

她輕笑着,神采飛揚,精神奕奕,滿目是勝券在握,“你也無需擔憂,處理族中事宜,我樂在其中。”

問星注視着她如此模樣,竟微微恍惚,然後沉默了。

問真揚眉問她:“怎麽了?”

問星不語,問真也并不催促,正是她如此溫柔放縱的态度,讓問星生出一點信心。

她在問真身邊,低聲道:“阿姊,我不想成婚。”

話一出口,她頓覺心中一松,有兩分緊張,又松了口氣。

問真或許贊同,或許不贊同,或許會細問她原因,但既然說出口,她就都不怕了。

問真的反應卻并不如她所想,問真沉默一會,笑了,“我在入學之前,也是這樣想的。成婚有什麽好的?嫁到另一家去,做人家的息婦,毫無血緣、也無恩義的人,因一紙婚盟成了家人,從此,便要為另一家嘔心瀝血、效力終生。”

問星不禁問:“然後呢?”

“然後,他們就告訴我,我要做太子妃了。”問真微微倚着憑幾,是一個放松的姿勢,口吻随意,輕笑着說:“我一想,左右都是忍、熬、鬥,做儲妃,倒比嫁到平常人家好多了。嫁到平常人家,最終不過做個當家夫人、老太君,嫁到皇室,若是贏到最後,可劃算多了。”

問星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問真輕撫她的眉,低聲道:“不想嫁人,便不嫁。阿姊還能活許多年,只要阿姊在,你就可以随心而為。”

“只要你願意,你可以永遠做徐問星。但不要怕,阿星,永遠不要因為畏懼,抵觸前路、恐懼選擇。無論任何道路,你要記得,作為徐家的孩子,你總有退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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