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王家姊弟是同母所出,……
第103章 第 103 章 王家姊弟是同母所出,……
王家姊弟是同母所出, 年歲相差不過一歲多,王飛霜沉穩,王海豐健談, 人品樣貌都頗為不俗。
問星稍微好些後,王飛霜過去陪她閑談,言語随和誠摯, 若她用套路攀談,問星還能察覺, 但她坦白直率,并不掩飾自己想要親近之意, 倒叫問星生不出反感。
半日旅程之後, 她們的身份便如一道巨谷, 分隔天壤, 只怕再難有如此親近随意的交談。
出海本是問星盼望已久的, 結果在船上反而是明苓玩得最開心。
她拉着阿兄, 叫王家海豐帶他們滿船地逛, 各處參觀, 兩條小腿一刻不停,比臉色慘白卧在榻上的問星精神多了。
王飛霜見問星隐有遺憾之色, 笑道:“從前我也聽外大母說, 許多人是不服海上的氣候與行船之奔波的, 縣主或許正是如此。其實海上風物新鮮, 陸地也有四季風景,縣主身體不能支撐海上航行, 也可在陸上訪問名山大川,何必以此為憾,常懷心間?”
她說起年少随父母入蜀, 自己乘着馬車暈山路,一路上暈得人事不知,又水土不服,最終一點風景沒有看到,倒是湯藥吃了許多,回來後還大病一場。
“但後來我阿娘做了許多畫作,将在蜀中所見山川風物都畫在紙上贈與我,也算引我見識了一番。如今想來,當年沒看到的風景雖然遺憾,可那段經歷也成了與衆不同的談資,說來多麽有趣?”
問星撫掌而笑,“飛霜姊姊心胸開闊,果然與衆不同。”
王飛霜又笑道:“民女不才,粗通畫技,如縣主不棄,我願将今日船上見聞見諸筆墨,他日贈與縣主,如何?”
問星欣然應允,并取下一塊随身玉佩遞與王飛霜,“即以此物為信,飛霜姊姊他日若是入京,可以攜此來見我。”
王飛霜目光激動,鄭重接過,叉手拜下,“多謝縣主。”
問星輕笑而已。
在窗邊的問真靜靜聽完她們的交談,并未出言打斷。
半日的旅程短暫,明瑞明苓下船時還有些依依不舍,問星便是如蒙大赦,一看到岸,整個人都精神不少,待下了船才發現雙腿發軟,忙要與王飛霜別過,被人扶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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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衆人在碼頭恭敬行禮相送,見徐氏縣主與飛霜言談親近,王家主輕睨女兒一眼,王飛霜神情沉靜,不矜不喜。
馬車緩緩離開碼頭,騎着駿馬的護衛隊列肅穆整齊,王父喚飛霜道:“十六娘?”
飛霜回過神,眼中仍隐有悵然若失之色,垂首喚:“阿父。”
“你今日做得很好。”王父拍拍女兒的肩,又喚王海豐也近前來,細細問他們在船上的言行經歷。
馬車将要轉過街角,問星忽然掀起窗簾回頭看,見到秋風中,碼頭上纖細醒目的身影,正在洶離碼頭的人群中回身,似乎正探手去撫摸高大的船只。
遙遙一眼,不知為何,這道身影在問星心中記了許久、許久。
問真原本沒打算在安州逗留多久,過來一趟也只為了問星與父母團圓而已,如今住得不大舒服,更不願久留。
她原本的打算是,如果問星與父母親密,大可以暫留安州,她帶明瑞明苓到雍州去,到年底,如果問星願意在安州過年,便留在父母身邊,等年後要返程回京時她再來接。
她來之前與問星說過這個打算,問星也欣然答應。
但昨日準備登船帶的點心果子時,問星便悄悄問問真:“咱們幾時往雍州去見大兄啊?”
問真便知道,她是懶得在安州再裝模作樣,做溫婉和順大家閨秀了。
這事本來好辦,左右她在安州也住夠了,明瑞明苓海鮮也吃足了,立刻啓程往見素那邊去便是,但昨夜京中剛送到的信件打亂了她的安排。
回城的馬車上,問真一直沉默,含霜看出她有心事,暫未出言打擾,而是燃起一爐清香來,一點纏綿的花香與清新的荷香融合在一起,以沉香為底,輕而不散、凝而不重,最利怡神。
問真阖眼半刻,忽然說:“含霜,你若生個孩子養大,大約也只能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了。”
含霜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輕笑道:“我又不生孩子,您又不必種五谷。”
“我是在感慨,能有你是我的福氣。”問真想要将煩心事抛到腦後,和含霜輕松愉快地說笑兩句,到底做不到,含霜将沉香熟水輕輕遞到她手邊,勸:“先吃一盞熟水吧。天大的難事,也不是邁不過去的坎,您不是總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沒有路便開山建路,不要杞人憂天嗎?”
“現在是車已到山前了。”問真嘆了口氣,“只是什麽時候撞到山上,結果究竟如何,是屍骨無存還是僥幸平安,仍未可知而已。”
含霜眉目一凝,坐姿端正起來,“可是京中又出了什麽事?”
“外人看來,大抵是福吧。”于徐家而言,卻實在算不上。
問真摩挲着手邊的如意,不再言語,含霜不再追問,只安靜侍坐一側,略帶憂色地看着沉默的問真。
問真的心事暫時未露與外人知道,問星在船上被折磨得臉色青白,回了車上灌了兩碗金桔湯,倒是好了不少,開始叫餓——這一上午,明瑞明苓都吃了不少點心,她因暈船嘔吐,只稍進了些茶水而已。
秋露心疼得緊,忙從屜子裏取出滿滿的零嘴攢盒,其中多是酸甜的衣梅、杏幹等果子并肉脯、炸魚等鹹香零食,又有一盒蒸得宣軟的金黃粟米糕,上撒着葡萄幹與細細的果脯絲,正是徐宅廚娘做的特色滿天星,與別處不同,用牛乳和面,佐以果脯,口感更為香軟也更開胃。
問星先含兩枚杏幹,感覺自己暈船的勁頭過去了,忙又揀肉脯吃,略進一些,總算沒有惡心,便大膽放開胃口咬點心,秋露忙着在一旁遞水添湯,勸道:“好娘子,咱們往後可再不找這罪受了,要看好風景,這天下之大,多少名勝景物不夠您看的?”
若說問星一開始還心有不甘,這會只想将頭點得啄米的小雞一樣——暈船的滋味實在太難受了!
她心t中有點空落落的悵然,原本都打算好了,等再大些了,做兩筆小生意攢夠銀錢,就來海邊造船、收攬人手。
然後組一個強悍安全的船隊,出海去。
屆時天地之大,潛龍入海,還不是任她暢游?
沒準能弄回許多新鮮東西,找到很多熟悉事物呢,看遍天大地大,還能完成前世沒有機會完成的環游世界的願望,沒準這一回發現新大陸的人就是她了!
結果如今,原本的一番打算是徹底破滅了。
暈船,還想什麽出海的美事?老老實實在岸上待着吧。
問星長嘆一口氣,秋露忙問:“娘子,怎麽了?”
“肉脯太幹了,再給我一盞金桔湯。”問星随意扯了個理由,秋露忙将金桔湯斟來,她吃了半盞,又忍不住想嘆氣。
未來出海這一計劃在她心中盤桓許久,一朝落空,她對未來前路又沒有了規劃,心中茫然起來。
她這番想法自然無法與人說,在外人看來,她如今不過六七歲的年紀,談未來豈不太早?
可按照現實中的進展想,她不欲成婚,最多還有十年的時間來安排自己,積蓄歷練、積攢資本,如果不早早定下目标,确定努力的方向,才是在虛度光陰。
留在父母身邊是不可能的,想都別想,先不說徐純夫婦是否願意,就是于她而言,演一世貞順柔靜名門貴女也太難了。
一直以來,她對問真都只有親密依賴,問真的強大只會令她更有安全感,而身份高貴、身家富貴這些……她都是認為問真理當擁有的,問真若是沒有,她才會覺得不公平,自然談不上羨慕嫉妒。
可到如今,她才真有些羨慕問。
從前不覺得,見了此生的生身父母才發現,大伯母真是這時代少有的開明又真心疼愛女兒的母親了!
幸而她能跟在阿姊身邊,若是一穿過來就是在安州,她大約也無法快活輕松地過到現在,只怕早早就開始宅鬥副本,将自己武裝到牙齒上了。
想到這陣子在家中聽到的許多閑話,問星在心中琢磨着問月和問星這兩個名字,想了一會,嗤笑一聲。
她不管,她的問星,是她爸媽翻着字典想了半個月才取出來的。
他們希望她樂知、好學,勤學不倦攀登人生高峰,砥砺前行,順境不驕,逆境不餒,最終探手摘星。
而不是月亮的陪襯,天邊小星。
父母最純粹的珍惜疼愛,她都曾有過,所以不純粹的感情,她不在乎,也不想通過委屈自己去謀求。
能算計來的感情,究竟是感情,還是戰利品?
而且,她有阿姊啊!
她跟着阿姊吃香喝辣,才不回來受罪呢!
她親娘掌家的能力肉眼可見地有限,她若生活在安州,不知要宅鬥多久——只看在京中、阿姊的山中,哪有敢明目張膽大談主家陰私事的婢仆?
就連苴安老宅,也不過半個多月,便被清洗得幹淨安全,很快恢複到在京時的生活狀态。
乃至回到安州之後,面對一盤五花八門良莠不齊的婢仆們,她竟有些“終于來了”的感覺。
就是這個味!這個熟悉的宅鬥味!但要她留下參與鬥争,調劑無趣生活?敬謝不敏,她寧願回去老老實實念書練武做功課。
雖然學的時候叫苦不疊,但其實對她來說,學習反而是最容易的。
無論是學堂中的一切,還是在問真身邊,她都在不斷地汲取着知識,了解、融入這個陌生的世界。
問星打起精神,雖然不能出海,一個未來規劃破滅,可總不能就此一蹶不振吧?
她撲棱坐直身體,秋露又吓了一跳,忙問:“怎麽了?”
“我好像還有一點功課沒有做完,阿姊前回說哪日查來?”她看向秋露,四目相對,秋露遲疑一下:“……今日?”
“……希望阿姊忘了。”問星老實地雙手合十,“菩薩保佑。”
秋露懊悔萬分,“都怪我,我前兩日竟将這事情忘到腦後去了。”
問星長嘆一口氣,也不振奮精神了,死魚一樣癱在座椅上,滿面寫着認命。
認命歸認命,她也沒想着胡亂含混過去,主要是問真行事有時讓人摸不着套路,沒準這會正等着她自作聰明蒙混過關呢?
哪怕不是阿姊設的要教育她的圈套,有些事也是騙得過旁人騙不過自己,還是老老實實把該做的功課做完吧。
問星心裏揣着事,安州最負盛名的海鮮館子之一吃得都沒那麽香了——當然還是要吃的,有她臉大的蒸螃蟹要兩只起,柔嫩腴滑的魚脍也來兩筷子,炙的海朱蝦肉要撒多多的茱萸粉……
問真看似随性,其實飲食挑剔,珍馐奇珍用多了,便會感覺不過平平,反而會更習慣家中尋常口味,簡單、穩定,不易出錯。
所以她用的不多,一盞細面,一碗溫湯,滿桌海物時鮮也不過略動兩筷子而已。
明瑞明苓倒是用得很歡快,姑侄三人高高興興地吃着,問真瞧着,眼中也略染上一點笑意。
今日不愁明日事,同理,有些事情放到晚間再愁也是一樣的吧?
稚兒歡喜圍坐,阖家平穩安泰,天下一大樂事矣。
祖父的時代已經過去,如今的徐家由她的父親遮風擋雨,而幾十年後,保護徐家平安,便要看他們姊弟的本事。
能保這張飯桌平穩,一點稚子天真,多勞碌、耗費多少心血,都值得。
問星叽叽喳喳道:“阿姊,這蝦肉很緊實,應當是極大的龍蝦!炙的火候也恰到好處,香料粉調得也好,辛香不辣,不會奪了海物的鮮味,阿姊你快嘗嘗!”
說着,又特地換了公筷來替問真布膳,她今日谄媚熱情得出奇,問真心裏有事,反應稍慢,竟沒立刻察覺,只順從地嘗了一口炙蝦肉,微微點頭,“是不錯。”
如此乖巧懂事,體貼孝順,如何能不讓她想要呵護、愛護呢?
“這塊!這一塊好!”明苓急匆匆地也用公筷挾了一塊炙肉送到問真碟中,她用的筷子還是小號,專合她與明瑞的手長打造的,公筷對她來說太大了,龍蝦肉挾在上面顫顫巍巍的,問真還得忙用碟子接過。
明苓嗓子脆生生的:“我挾的好,姑母吃我的!”
這句話不說還罷,一說那還得了?明瑞也進來湊熱鬧,問真無奈地被塞了滿碟子吃食,也說不出一個“不”子。
便是這不乖巧、不省事的,她又如何舍得不仔細呵護珍惜?
當家難啊!
問真到今日,才忽然想發此一嘆,但難又怎樣?她生來就愛闖難關!
在外用了一頓不午不晚的膳食,再逛逛街市,馬車慢悠悠回到徐宅時已是斜陽黃昏,這幾日問真常帶幾個孩子在外面逛,十夫人已從一開始的頗有微詞到無話可說。
畢竟問真确實禮節周全,每日出門前、歸家後必親來問候,在外看到新奇有趣的東西,有給家中一份,便必也帶他們夫婦一份。
到了她們這個身份,東西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問真身為縣主,也願意擺出晚輩對長輩的敬重禮貌。
如此,她若再擺着冷臉或者愠意發作,倒顯得不識好歹了。
于是不得不硬吞下不滿,做足熱情體面的招待,盡全力讓這位舅姑的心尖尖、徐家大娘子住得賓至如歸。
還擺什麽長輩架子?是他們兩個在徐家地位比這大娘子高、還是在朝堂上身份比她高?
今天人家在安州吃個冷臉,明天阿家身邊那位雲姑就能抄着紫檀杖殺來,沒見她那個夫婿這陣子早出晚歸,都不敢碰面呢麽。
沒用的東西!
十夫人心裏暗罵,連侄女也怕,像什麽樣子?
心裏罵人,那邊婢女打起簾子,她還得露出溫和體貼的笑意,笑着招待:“大娘,你們總算回來了,今日游船感覺如何?”
問真當然不會讓長輩沒臉,她們坐着敘茶,知道她們今日去吃海鮮,十夫人還特地吩咐人備的熱熱的紫蘇酒,叫問真與問星各先吃一盞,明瑞明苓也有姜絲湯吃。
問真看出她不大愛和她們說話,畢竟對着一個得罪不起的小輩,如十夫人這般性子,應該很難升起熱情的攀談之心,她也不欲為難長輩,略說兩句話,便以明瑞明苓累了為托詞告退。
十夫人立刻答應下,又熱情地叮囑婢仆相送,囑咐:“你們雖在外用了膳,畢竟時間還早,我囑咐廚房留着竈火,倘若晚些餓了,只管叫人去廚房吩咐膳食便是。晚些也勿t要來請安了,船上折騰了半日,好生歇息吧。”
問真笑着道:“多謝叔母關愛,問真便不推辭了。”
她從小,話還沒說明白,先看着祖母她們說話做事、言談待客,禮儀分寸是早刻在骨子裏的,要到她這個水平,問星還有得修行,不過其實問星也已學得不差了。
至少這段日子,在安州徐家,應付上面的父母與徐宅姬妾,下面五花八門的各路仆婦,都有條不紊,周到體面,短短兩年能練成這個樣子,已是難道。
問真回到房中,明瑞明苓今日玩得太興奮,還有些戀戀舍不得睡去,不想回房,問真索性吩咐人将他們洗好了,在自己房中哄睡。
她坐在案前翻閱書信,枕雪漱雪摟着兩個孩子在隔間中輕哼着歌謠,細細歌聲中,明瑞明苓漸漸入睡,問真心神也安寧下來。
含霜仍燃起寧神靜心的香料,看着問真翻閱書信,這些書信昨夜送來,問真已經看過一次,她少有如此反複翻看書信的時候,看來令問真煩心之事,就在其中。
她在小爐上烹好茶水,奉在問真探手可得之處,然後安穩候在一旁做針線,無聲陪伴。
到掌燈時分,她才忽然聽問真問:“問星在何處?”
含霜一擺手,不多時,品栀入內笑回道:“十七娘子這一下午還真沒過來,正在自己房中,不知做什麽呢。”
問真沉吟一會,瞥到桌上的歷書,篤定地道:“補功課呢。”
說完,不禁輕笑,心中的沉重稍散,将手中書信好好收在匣中,本想叫人去将人傳來,如今看來,她只需安坐等着吧。
今晚,這只小兔遲早要沖到她的套裏來。
含霜輕聲問:“是與十七娘子有關?”
問真點點頭,又閉目嘆息,“多少年了,都是這一套麻煩事。”
含霜面露憂色,能叫問真如此為難之事,可不多。
“勿慌,還有得應對。”問真拍拍她的手,“只是麻煩。”
含霜只能沉默,陪伴在問真身側。
問真這一等就等了許久,含霜将她安排得妥妥當當的,書房的熏籠裏燃着無煙的銀霜炭,手邊是一盤圓滾滾、熱乎乎的朱橘,問真拈一個在手慢慢剝開,卻不急着吃,一邊輕嗅橘皮的香氣,一邊慢慢地吃,吃到橘子涼了,又指揮含霜烤板栗,口幹有熱乎乎的紫筍茶,溫暖熾熱的琉璃燈下,問真慢慢地與含霜說話,談論在苴安過年要做的準備。
問星來時正見到這一幕,炭火燃燒發出的細碎聲響與板栗爆開的聲音相繼響起,空氣中的栗香或許也可以理解為煙火氣。
她只覺渾身趕功課的疲憊一掃而空,看向問真時不自覺眉眼帶着笑,輕輕喚:“阿姊!阿姊您晚上吃了嗎?”
“功課趕完了?”問真笑吟吟看她,問星讪讪一笑,但她臉皮一向厚,很快又理直氣壯地道:“阿姊前兩日也不提醒我,今日我若再想不起來,您可要罰我了?”
“嗯,打你的板子。”問真淡淡道。
問星可不怕,笑眯眯湊過來,“我不信阿姊真舍得。”一邊将功課交到問真手中,一邊對含霜拱手,“好姊姊,賞我一碗阿姊的好茶喝吧。”
含霜笑着起身去做茶,問真顧自翻看着她的功課,問星才解了鬥篷,就着婢女捧來的熱水淨了手,不客氣地弄板栗來吃。
“阿姊賞口吃的給我吧,這一下午怪費腦子的。”
問真微微擡手,品栀會意下去預備,問真看她的功課看了半晌,點點頭,“寫得不錯。”
問星一喜,剛要說話,又聽問真道:“不過若是安安穩穩坐在書房中寫出的,我是不許過的。糊弄事的東西,就這樣吧。”
問星有些沮喪,她自己寫的時候也有所感覺,知道稍微有些糊弄,卻沒想到竟如此不堪入目。
含霜将熱茶斟來,溫聲細氣地笑道:“十七娘子何必如此自苦?按娘子的脾氣,若真十分不好,自然有得發落您,如今還算您過關,就是看得過去。”
問真睨她一眼,“倒會說漂亮話哄孩子。”
問星已經反應過來,笑着撲過來挽着問真的手臂,“好阿姊,我知道錯了,日後定将功課放在心上,絕不敢再怠慢了!”
“你心裏有數便好。”問真看着她眉開眼笑的模樣,心中百感交集,擺擺手,叫旁人退下,問星茫然,“阿姊有何事嗎?”
問真注視着她,問:“你可願留在安州,随父母居住?”
問星大驚,忙道:“阿姊為何忽然如此問我?阿姊不要我了嗎?”
她攥緊問真的袖子,仰着臉看她,眼中頃刻泛上水光,“可是我做錯了什麽?阿姊哪怕不要我,也叫我做個明白鬼!咱們說得好好的,說好過兩日便回苴安過年,明年開了春就回家呢?阿姊怎麽忽然要将我撇下了?可是有人對阿姊說了什麽?”
問星說完,似有了悟,緊緊抿着唇,正要轉身,被問真拉住,無奈道:“這要做什麽去。”
“我死也要死個明白,看看阿姊為何不要我了!”問星兩眼挂着淚珠,轉頭倔強地看着問真。
問真一嘆,“無論叔父叔母說了什麽,于我都不要緊,你自幼養在京中,這兩年一直跟在我身邊,我又豈有為外人的三言兩語便不要你的道理?”
問星抹了把眼淚,定住神,“那是有什麽事,叫阿姊不敢帶我回京去嗎?”
問真閉目,便是默認。
問星眼淚頓時決堤,撲在問真懷裏,“我不怕,天大的事我都不怕,阿姊……阿姊,你讓我做個明白鬼,萬一,萬一沒那麽嚴重呢?”
“聖人有意,選你為兒婦。”問真輕撫她的長發,語調柔和,眼中卻有涼意,“聖人之意時,待十年後,如今這幾位皇子,哪一個做了太子,哪一個就是你的夫婿。”
他選問星為兒婦,不僅是給自己選兒婦,更是為大雍選定了下一任皇後。
所以問星現在并不确定會成為誰的妻子,她只是成為了下一位儲妃的候選人而已,誰贏了,誰有可能是她的夫婿。
當然,問星此刻被選定,也不代表最終一定會成為儲妃。
她被選中後,內廷會賜下女官負責教習問星宮廷禮儀、皇族譜系,同時也是在考察問星,這期間問星的表現如果不合聖人心意,婚事便作罷了。
但問真和徐缜都清楚,只要走出第一步,這門婚事就算穩了。
問星會作為徐家女,給徐家帶來下一份輝煌、富貴。
一如問真當年。
但這是一條好走的路嗎?
問真目光中含着愛憐、柔和與極輕的悲色,顯然不是的。
這是一塊蜜糖,也是一個巨大的陷阱,無論對問星而言,還是對徐家而言。
無論她還是徐缜,都并不看好這一場戰線拉得過長的投機行為,十年,這其中能出現的變動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