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在意(一)
第36章 第 36 章 在意(一)
第三十六章:在意(一)
随着男人的氣息一絲絲消失殆盡, 徐讓歡的內心世界于頃刻間天崩地裂,瓦解成一塊塊碎片,如細碎的花瓣, 一片片凋零,化為平地, 又重塑, 重獲新生。
再次睜眼, 他躺在東宮中,眉眼望着屋頂,久久不能回神。
“阿歡?”
直到旁人喚他姓名, 他才木讷的回過頭。
屆時, 薛均安焦急的面龐, 映入眼簾。
四目相對, 徐讓歡一時間分不清剛剛發生的一切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 他面無表情看着薛均安的臉,一瞬不瞬。
她被盯得有些疑惑, 于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遲疑的問,“阿歡, 你可清醒了?”
“阿歡?”
也不知這句話裏的哪一個平仄觸動了徐讓歡的神經。
男人一下子變得情緒激動, 掀開被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皺眉,“你剛叫我什麽?”
蒼白的肌膚,紅豔的嘴唇,烏黑的發絲垂在身側,讓男人此刻看起來極具破碎感。一如他為她奮勇殺敵之時戰損的音容。
薛均安看着他猩紅的眼睛, 愣了愣,改口,“妾身自然是喚太子殿下為……夫君。”
她敏銳覺察到他不想讓她這麽叫他。
話音落下,徐讓歡還是盯着她的眸,指腹狠狠摁住她的手腕,嵌入其中,似是要将其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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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下一秒,段堯的出現宛若一場及時雨,及時打斷了二人的僵持。
“太子殿下!你的病終于好了!”段堯幾乎要哭出來。
他的情緒比徐讓歡還要激動上千分萬分,如果薛均安不在場,她都懷疑段堯要一下子撲進徐讓歡懷中,跟他撒嬌。
偏開頭,徐讓歡這才把視線轉移到段堯身上,只是那手還是握着薛均安的手腕,“你剛說,我生了何病?”
段堯也是高興壞了,像是沒聽見徐讓歡的話,一個人站在旁邊自言自語起來,“想不到那妖女還真有兩把刷子。”
“您苦練長亭怨走火入魔,是她闖入您的心房,硬生生将您拉回來的!”
她?
徐讓歡皺了下眉。
這麽說來,剛剛那些都不是夢?
趁着徐讓歡沒說話,薛均安趕緊怼了下段堯的手臂,暗示他別再說下去。
小動作被徐讓歡盡收眼底,男人緩緩松開她的手腕,垂眸,“以後不許這麽叫我。”
此話一出,薛均安亦愣了幾秒。
有幾秒,現實世界的徐讓歡和內心世界的徐讓歡重疊交錯。
他也曾說過不許這麽叫他。
薛均安緘默一瞬,笑,“知道了,夫君。”
*
那次風波過去,二人的關系并未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
依舊過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平淡日子。
可是,薛均安總有種錯覺。
躺在地上,偷瞄了眼床上背對着她的人兒。
薛均安抿抿唇。
她總覺得自從上次将他從走火入魔的邪道中拉回來後,徐讓歡好像就更不樂意和她說話了。
好在,萬幸的是,徐讓歡的手下已經悄無聲息被她征服。
“喂,妖女。”
雖然表面上還是與她針鋒相對,不過段堯近幾日确實有在處處向着她。
聞聲,正蹲在水池邊喂魚的薛均安回過頭,眯眼看清來人後緩慢起身。
段堯走到她面前,故意不看她,言語間也有些支支吾吾,“過幾日是太子殿下的生辰。”
“太子殿下的生辰?”薛均安歪歪頭,“太子殿下的生辰不是正元十五,元宵節那天嗎?那日子早就過了呀。”
“哎呀,那不是太子殿下真正的生辰!”段堯這才看着她,擺擺手說,“太子殿下喜靜,所以特意将生辰編在元宵節當日,好過連過兩個鬧騰的節日。”
薛均安沒說話。
段堯繼續說,“你這腦子,跟你說了也是白說,總之,太子殿下的生辰其實在槐月。槐月二日。”
也就是兩天後。
薛均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來找我,就為了說這個?”
“什麽叫‘就’啊?”段堯替主打抱不平的說,“太子殿下的生辰,這可是大事好不好?這事兒皇宮之中可是鮮為人知,所以太子殿下每年生辰都寂寥的很,只能獨自一人在那涼亭之中飲酒作樂。”
他嘆了一口氣。
薛均安笑笑,“你放心,夫君的生辰我定會用心籌備的。”
“切記大辦,我剛可說了,太子殿下讨厭人多眼雜。”段堯打斷她,“還有,那個,太子殿下喜歡蘇荷堂的定勝糕。”
“你為何告訴我這個?”薛均安問。
“那什麽,我看你是真心對太子殿下,”段堯咳了一聲,正色道,“只要你是真心對待太子殿下,咱們便是同一戰線的朋友。”
*
槐月初二,這日子很快便到了。宮內安安靜靜,與尋常無異。
段堯說的沒錯,偌大的皇宮中當真沒一個人在意這個特殊的日子。
其中也包括徐讓歡自己。
可以說,他從未認為今日值得慶祝,相反,他将這天視為對母親的t虧欠。
他只身坐在涼亭中,重複回味往日的痛苦。
仿似只有在痛苦中才能感受到愛意。
這樣扭曲至極的心理,薛均安暫且無法理解。
來到涼亭,徐讓歡果然一人在這裏飲酒。
不過,卻并非是作樂。
上前兩步,薛均安踏入涼亭之內。
徐讓歡似是早已覺察到她的存在,頭也沒回,淡然為自己斟酒,“可是段堯告訴你我在這兒的?”
“是。”薛均安提着一盒糕點,在徐讓歡身邊坐下。
徐讓歡一動不動,拿着酒杯,淡淡凝視着不遠處的湖面。
薛均安又說,“太子殿下勿要責怪,段堯也是為太子殿下着想,不願太子殿下生辰繼續冷冷清清。”
徐讓歡沒說話。
薛均安打開盒子,“妾身今日來,是有兩件生日賀禮要送給太子殿下。”
他并不好奇。
“妾身聽聞太子殿下愛吃蘇荷堂的定勝糕,不過近日蘇荷堂的老板家裏有事,沒能開門。妾身便鬥膽自己動手,為太子殿下做了幾枚定勝糕,還望能合太子殿下的口味。”薛均安說。
男人放下酒杯,垂眸看桌上的糕點,擺放精美的玫紅色糕點,一個個精巧可人,想必做它的人定是廢了不少心思。
只是看了一秒,徐讓歡淡淡轉眼,“放下吧。”
氣氛就這麽安靜了好一會兒,徐讓歡問,“薛姑娘可還有事?”
薛均安隐約感覺到他的低氣壓,盲目獻媚怕是沒什麽好事,可惜做都做了,還是硬着頭皮說,“妾身看太子殿下的腰佩舊了,所以自作主張,親手做了新的。”
“還望太子殿下不嫌棄……”
說到後面,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跟着埋得很低,活脫脫像個害怕責備的孩子。
可分明她也沒做錯什麽。
只是想讨他歡心而已。
白皙掌心上,碧綠的軟玉雕刻着絕倫的花紋,青色流蘇順着女人的手腕蕩下來,在微風中顯得格外清冷。
徐讓歡看着腰佩,沒說話。
到底過了多久?
五年?
十年?
久違的,他再次了解被人在意的感覺。
視線一寸寸掠過腰佩,最終停在薛均安埋着的腦袋上,徐讓歡斂了斂眉。
她當真在意我?
真的喜歡我嗎?
或許像我這樣的人,也配擁有愛嗎?
他産生幾秒動搖,又在注意到薛均安手腕上的一道道傷口時,阻止這份動搖繼續存在。
徐讓歡一把奪過女人手中的腰佩,轉頭,不再看她。
不,
不可能。
沒人會愛上我這種人。
經歷一番思想搏鬥,徐讓歡又恢複以往的面無表情,“謝謝薛姑娘了。”
語畢,薛均安擡起頭。
變天了?
這邪物居然對他說了謝謝?
薛均安愣了一秒,笑得燦爛,“不客氣,夫君。”
徐讓歡緘默一瞬,“我想一個人待着。薛姑娘先走吧。”
“是。”薛均安回答。
女子纖細的身影走在連接涼亭的橋上,搖搖欲墜,像是風一吹就會倒進湖裏。
徐讓歡默默目送她離開。
直到女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之外,他才重新看向湖面。
到底有多恨,他才能拉她一個完全不相幹的人洩憤呢?
眼中落寞一閃而過,徐讓歡擡手,吹響口中哨子,“段堯。”
“太子殿下有何事吩咐?”伴随一聲哨響,段堯騰空出現,跪在地上。
徐讓歡一言不發,将一瓶上好的膏藥遞到段堯手中。
“這是?”段堯問,“禦用膏方?”
“嗯。”徐讓歡說,“給她拿去。”
“她?”段堯一愣,“太子妃?”
“嗯。”徐讓歡說。
沒等段堯走遠,徐讓歡又将他叫回來,裝不在意的說,“若是夫人問起來,就說這藥是你給她的。”
頓了頓,徐讓歡補充,“萬萬不準提到我。”
“是。”段堯回答。
待到段堯走後,徐讓歡這才把注意力重新落在定勝糕上。
親手做的?
他盯着定勝糕出神,十幾又或者是幾十秒後,這才慢條斯理擡起手腕。
東宮太子素來少食,也不知今日是着了什麽道,修長手指撚起一朵白玉蘭似的,一塊一塊,将女人帶來的定勝糕吃得幹幹淨淨。
啧。
真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