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在意(三)

第38章 第 38 章 在意(三)

第三十八章:在意(三)

一貫慢條斯理的徐讓歡, 竟表現出一副慌忙無措的模樣。

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白皙額角滲出幾絲細密的汗液,男人橫抱着她,邊往東宮趕, 邊焦躁關切的喚她全名,“薛均安, 你不許死!我不準你死!”

“聽到沒有!”

廢話, 我當然沒死。

徐讓歡的懷抱沒想象中那麽舒坦, 薛均安仰躺在他懷裏,細腰被他抱得生疼,強忍住龇牙咧嘴的欲/望, 暗暗自得。

好在那破道士放血之前, 我就将體內血液稀釋, 并且封鎖了命脈。

如此算來, 那老道士最多也就取走了我全身上下不到三成血液。

呵, 還說什麽一命換一命,不過是技不如人罷了。

沒多久, 男人溫柔的将她放在床上,未曾多待片刻,又急匆匆離開。

那時已是深夜, 東宮內漆黑無光, 只剩她一人。

薛均安緩慢的睜開一只眼睛,見四野空無一人, 這才長舒一口氣。

呼,裝死裝的老娘好生疲乏。

她掀開被褥,轉動了一下酸痛的胳膊,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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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薛均安眯了眯眼。

為救夫君心上人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徐讓歡,哪怕你是個冷冰冰的死人, 我也不信你心裏沒一星半點動容。

默默想着,耳邊傳來腳步聲。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薛均安警覺的皺了皺眉,重新躺下,閉上眼睛。

*

“鄭太醫,我夫人她怎麽樣了?”

徐讓歡回來的時候,身邊帶了兩個人,一個是宮內醫術最了得的鄭太醫,一個是服侍薛均安已久的丫鬟,春桃。

兩個人都是半夜三更突然被徐讓歡抓起來的,現在一老一少,大眼瞪着小眼,兩臉茫然。

徐讓歡略顯煩躁,打翻一堆茶杯,這才終于點上一盞蠟燭。

指尖明媚火光,搖搖欲滅,老太醫接過徐讓歡手中蠟燭,緩步向他眼神示意的方向走。

靠近些,他看見床上躺着一個女子。

再靠近些,原來是太子妃。

再細細觀察一看,為何太子妃的小臉兒毫無血色,煞白至極?

鄭太醫不自覺一震,回頭看徐讓歡,“敢問太子妃娘娘這是被何人所傷?”

招魂之術乃禁/術之一,此事斷不能驚動整個皇宮,徐讓歡只面無表情,點到為止,“夫人是因失血過多才至此。”

“……如此。”太醫溫吞的點了下頭,而後便理所應當從背包中拿出布條為其包紮手臂上的傷。

“太子殿下莫急,待老夫給娘娘號脈。”說罷,太醫坐在床邊,粗糙指腹撫上薛均安的手腕,好幾秒後,皺眉,替她掖好被子,站到一邊,“太子妃脈象奇亂,加上失血過多,恐有喪命的風險。”

語畢,男人一瞬不瞬望着床上女子,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堅定,“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給我醫好她。”

說罷,鋒利的目光睨向鄭太醫的脖頸。

這倒是這麽久以來,春桃頭一遭見溫潤如玉的太子殿下冷着一張臉t。

想必他定是比她這個下人還着急娘娘的身體。

春桃強忍着哭腔,跟着附和,“是呀太醫,您醫術了得,求您救救我家娘娘吧!求求您!”

比起春桃柔柔弱弱的哀求,徐讓歡那雙漆黑的眸子似乎能吃人,打退堂鼓的話都來不及說出口,老太醫往後退了幾步,哆哆嗦嗦說出一個“是”字。

十幾又或者是幾十秒後,鄭太醫才緩過神來,于桌邊坐下,從背包中取出一張白紙,一支毛筆,寫下藥方。

邊寫邊與徐讓歡說,“太子殿下,老夫先開幾副方子給娘娘服用。”

“還請您先過目。”

接過藥方,徐讓歡擰眉,“服用幾時可痊愈?”

鄭太醫抿抿嘴,“一個月即可。”

“若是這一個月太子妃能夠醒來,問題便迎刃而解。可若是醒不來……”鄭太醫咳了聲,下意識去看徐讓歡的反應。

男人還是冷着一張臉,倒是一旁的丫鬟春桃,搶先哭喪着臉,趴在床邊,泣不成聲,“娘娘,娘娘不能英年早逝吧。嗚嗚嗚我可憐的娘娘啊!”

相比之下,徐讓歡冷靜許多。

下一秒,薛均安清楚聽到男人薄情寡義的開口,“那便麻煩太醫了。”

一點兒關心的意思都沒有。

薛均安不動聲色的咂咂嘴。

自古帝王多薄情,這話一點兒不假。

虧我機靈,否則定得白白搭進去一條命!

開完藥方,鄭太醫就快馬加鞭趕回太醫院準備藥材,留下春桃和徐讓歡呆在房內。

一時間,屋內安靜的不像話。

春桃怕太子殿下憂慮過度,主動請纓,“太子殿下,這大半夜的,您憂慮太子妃身子奴婢能理解,可也要關心關心自己的身體。”

“您貴為太子,還得為天下百姓之事操勞,今夜您且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春桃照顧便好。”春桃說。

徐讓歡沒有回答,只是淡淡看着薛均安的臉。

久久的沉默後,他才慢慢開口,“不必了春桃,你下去吧。此處有我照顧夫人。”

話音落下,薛均安心中暗叫不妙。

徐讓歡照顧她?

那還得了?

他巴不得她死……還能怎麽照顧她?

莫不是酷刑伺候她,真将她弄死……

一時間,惶恐不安的感覺湧上心頭,薛均安想開口拒絕。

可她忘了,她現在是個“将死之人”,将死之人是無法開口說話的。

于是乎,她只能眼睜睜看着春桃戀戀不舍的離開東宮。

*

霎時間,屋內只剩二人。

和徐讓歡獨處的這幾秒,薛均安恍然間有種錯覺,似乎今夜的東宮,就連空氣都要比尋常稀薄幾分。

男人一言不發,就那麽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看着自己。

他什麽都不說,反倒讓薛均安不自覺有些緊張,生怕自己哪兒露出馬腳,叫他發覺自己沒死的事實。

好在這一次,是她多慮了,男人只是盯着她看了幾秒後便再次走遠。

聽着腳步聲越走越遠,薛均安狐疑的睜開一只眼。

吊詭的氛圍中,她看見徐讓歡略顯孤寂的背影。

此刻,他正站在不遠處,不知在做些什麽。

距離離得有些遠,她擰了下眉,想看,但無奈看不真切。

而後不久,徐讓歡端着一碗熱粥來到她身邊。

男人溫柔的将她扶起來,靠在自己懷中。

薛均安軟弱無力的靠在他脖間,耳垂恰巧落在男人凸出的喉結。就在此處,她幾乎能聽到他有力的心跳。順着胸膛往上,慢慢傳來的,強有力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

一顆心砰砰直跳。

薛均安腦中只有一個想法。

她要将那顆心剜出來,千刀萬剮,剁成肉泥。

男人不曾覺察到她的殺意,修長手指撚住勺子,細膩的吹散熱氣後,慢慢送入女人朱唇中。

一口一口,他今夜倒是難得一見的好耐性,竟舍得浪費大好時光做戲。

只是尋常他與她假裝恩愛,是做戲給旁人看。

今夜倒不知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是在做戲給誰看了,整個東宮中分明只二人而已。

慢條斯理喂完粥,他并沒有放她躺下的打算,就這麽抱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下一瞬,大手掀開她的衣袖,男人的指腹頓了一下,接着一下一下輕觸她的手腕。

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疤痕似乎在提醒着男人,他曾經對她犯下的罪過。

徐讓歡靜靜看着新舊不齊的刀口,抿唇。

指腹緩慢摩挲她手腕上的傷口,徐讓歡擡起女人的手腕,輕輕在上面落下一吻。

酥麻的感覺從手腕處傳來,薛均安強忍住掙紮的沖動,安安靜靜待在他懷裏。

後來,徐讓歡什麽都沒做,就這樣默默守着她,守了一夜。

期間,鄭太醫送來湯藥,他也親自一勺勺喂薛均安服下。

整夜,徐讓歡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安靜的坐在床邊,雙手握住薛均安的手腕,宛若對待一件珍寶似的,将它靠在臉邊。

半夢半醒時分,薛均安似乎聽到男人在喃喃自語。

“都依你。”

“只要你醒過來,什麽都依你。”

可是睡意正濃,至于男人後面說了什麽,薛均安便什麽也聽不見了。

*

一夜未眠,次日段堯便帶來好消息。

姑且算得上是好消息。

以薛均安為代價,老道士成功召回了另外一名女子的魂魄。

“太子殿下!那位姑娘醒了!此刻正在、正在玉檀林中等候您。”段堯說。

“好。”聞言,徐讓歡這才放開薛均安的手。

男人起身,經過段堯身邊時,不忘囑咐,“照顧好太子妃,否則,你知道後果。”

*

玉檀林乃是這皇宮之中怨氣最為深重的地方,畢竟,這裏挂着無數顆人頭。

死于徐讓歡之手的,幾位皇子的人頭。

不過,好在正中央的那顆生長得最為茂盛的玉檀上沒挂任何東西。

為何?

因為那棵是特意為徐勝準備的。

徐讓歡走進玉檀林時,那位女子背對着他。

她支着脖子,看着樹枝上發黴腐爛到快要沒有形态的人頭。

瘦弱的肩頭,似乎微風一吹就要倒下。

徐讓歡的目光一寸寸劃過她的肩頭、手臂,最終緩緩落在女人白皙的脖子上。

因為在那裏,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永遠無法消散。

那是城門之上的恥辱,是傅幼珍一生的痛。

往事歷歷在目。

眼淚不自覺簌簌從臉邊滑落。

望着女人的背影,徐讓歡哽咽着吐出兩個字,“母親!”

“是兒臣不孝,今日才守得您歸。”

聞聲,女人先是身子一僵,而後才溫吞轉過頭來,看着徐讓歡,微微的笑,“小歡。”

二人相視無言良久,笑中帶淚。

若是能将此刻延續,或許就是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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