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上人(一)
第39章 第 39 章 心上人(一)
第三十九章:心上人(一)
怕擾到薛均安休息, 徐讓歡與傅幼珍來到空無一人的養心殿落座。
看着年輕時候的母親,徐讓歡仿佛眨眼間也跟着回到了十幾年前。
那時的他還是個孩童,愛在母親面前邀功。
如今亦是一樣。
“母親, 您可想看看那負心漢如今是何種樣貌?”
提到徐勝,男人眼尾是藏不住的興奮。
徐勝近日不在養心殿, 對外說是微服私訪, 其實是被徐讓歡關在地牢裏, 活活餓了三日。
狠狠懲治了頭等罪人,母親應該會好生歡喜吧?
徐讓歡是這樣想的。
可傅幼珍的回答卻是叫人大跌眼鏡。
女人慢條斯理挽起長袖,端起茶杯, 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後, 又為徐讓歡斟了一杯, 輕輕抿了一口碧螺春後, 才淡淡然開口, “不必了。”
難得回到身體裏,她絲毫不急着去找徐勝興師問罪, 只想以活人的身份好好感受整個世界。
她深吸一口氣,随後重重吐出來,看着徐讓歡笑, “此處風光無限好, 我不想那麽快見到讨厭之人。”
徐讓歡一頓,皺眉, “您已經不恨他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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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幼珍卻不再看他。
女人轉過臉來,視線透過窗,凝視遠方。
傅幼珍嘴角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事到如今,恨與不恨……又有何所謂呢?”
“種因得果, 一切只怪我當初太過單純罷了。”
說罷,女人起身,指尖寸寸劃過昔日住過的家具,她走到床榻前坐下。
纖細的手指懸在空中,好一會兒後,落在枕頭上輕撫,女人陷入回憶,神情溫柔的說,“那年,我的頭顱于城門前被砍下,魂魄得不到栖身之所。”
“我也曾像你一樣。我不甘,我不甘啊!”
女人落寞的垂下眼簾,看着徐勝枕過的枕頭。
“啪嗒”一聲,一滴淚掉落下來,滴進枕頭中。
“我怨恨至極,魂魄終日在他身t邊游蕩,看見的,只是他與別的女人把酒言歡。”
“小歡……你說,他可曾真的愛過我呢?”纖細的手慢慢撫上自己的臉龐,她顫抖着眨眼,睫毛也跟着抖動不止,“他究竟是愛我……還是,愛我這副容貌昳麗的皮囊呢?”
徐讓歡看着母親痛苦又猙獰的表情,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徐勝究竟有沒有愛過她?
估計只有徐勝自己知道。
徐讓歡只知道,徐勝從未愛過他,從未将他視為己出,從未給過他父愛。
未能等到徐讓歡的回答,女人猛然擡起頭,看着他。
臉邊挂着止不住的淚水,女人用力扯出一個笑容,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狼狽不堪,“小歡,你可曾覺得……為娘很可笑?”
四目相對,徐讓歡搖頭,“不曾。”
得到否定的答複,傅幼珍又低下頭,白皙臉龐隐在長發中,她發笑着說,“不。我可笑至極。”
“那年,當我的魂魄成天圍着他轉時,我才驚覺,原來我還愛着他。可笑吧?那樣一個風流的負心漢,竟占據了我的整顆心。”
她苦笑着搖頭,“怪我太傻。”
“後來,我将靈魂賣給了狐妖,她說,她能去除我腦中的憐憫之心,助我向徐勝報仇。”
傅幼珍想起往事,“我無計可施,于是不得不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那鬼魅的狐妖将我的靈魂吞入腹中。”
“那時我才發現,原來在她的身體裏,藏着無數人的靈魂。”
“而在衆多靈魂之中,我是怨氣最重的那一個。”傅幼珍慢慢站起身,走下臺階,重新往徐讓歡身邊踱。
“很快,我成為這些靈魂中最具魄力的那一個,我也如願占據了狐妖的身體,”擦去眼淚,傅幼珍臉上露出笑容。
“但是,我的頭腦中始終還有其他靈魂在說話,也還有那狐妖的一席之地,”
“那狐妖是借着各種靈魂來壯大實力,無奈最終卻使得我變得好像一個瘋子,時而笑時而哭,時而聽見這個靈魂向我求救,時而聽到另外一個讓我滾。”
“可如今好了,我便是我,再無旁的聲音在腦中盤旋了。”傅幼珍站在徐讓歡眼前,伸手撫摸他的頭頂。
一如以往年少時,他做了好事,她都會這樣誇贊他。
“這一切多虧了你,小歡。所以不要自責,也不必再對母親感到愧疚了。”傅幼珍看着他的眼睛,“為娘現在,只想享受這難得的安靜。”
“……好。”徐讓歡也看着她,聲音不自覺變得僵硬哽咽了幾分。
“好了,不說這個了。”傅幼珍笑着收回手,“小歡,你夫人可有事?”
緘默一瞬,男人定定看着傅幼珍的眼睛,語氣裏是從未有過的堅定,“沒事。”
“我不會讓她有事。”
*
傅幼珍一言既出,便真将日子過得潇灑,離了徐讓歡的管束,如若天界清閑的小仙子般,每日觀鳥喂魚,偷得浮生半日閑。
可惜苦了薛均安,心苦,嘴更苦。
濃稠發黑的湯藥苦到瘆人,薛均安每夜要熬過兩次徐讓歡的投喂,強行忍住嘔吐的欲/望。
這麽說來,“裝昏迷不醒”還真是樁難辦的苦差。
唯一的好處便是——她能假借“将死之人”的由頭,任意“差遣”徐讓歡為她刷牙洗臉,穿衣穿鞋。
數不清這是裝病的第幾日,徐讓歡終于舍得将她從床上抱起來,帶她到屋外走走。
“太子殿下今日可是要帶太子妃去後花園轉轉?”站在一邊遞來外衣的春桃問。
“是啊。”徐讓歡給薛均安穿上外衣,又蹲下/身來,溫溫柔柔為她穿鞋。
許是怕弄疼了她,男人連穿鞋都小心翼翼的。
一切準備就緒,他抱起她,将她放到輪椅上,“夫人好幾日沒出門了,我推她出去曬曬太陽。”
“太子殿下有心了。”春桃笑容滿面,“那晚上的那份湯藥春桃代熬吧。”
“辛苦。”徐讓歡說。
難得出門,薛均安心中可算是樂開了花。
她暗暗發誓,定要趁此機會多活動活動身子骨。
遙想這幾天,徐讓歡沒日沒夜,不眠不休盯着她,搞得她連在床上翻個身都不敢。
這不,後背都要生瘡發爛了!
從東宮徒步到後花園距離不遠,只要經過百獸園即可。
可惜自從那日的黑尾蝶事件後,百獸園損失慘重,目前還在修繕中,也就側面促成了二人不得不繞路而行的結局。
晌午的日頭還有幾分曬,輪椅且剛路過軍機處。
時機很巧,碰到兩位公主。
目光掠過女人手中刀劍,徐讓歡輕笑,“四妹的喜好還是一如既往的與衆不同。”
看見徐讓歡,徐馥君舞劍的姿勢不由得一頓,她将劍收好,又吩咐手下士兵自己練劍後,畢恭畢敬來到徐讓歡跟前行禮,“皇兄。”
可徐讓歡充耳不聞,反倒是蹲下/身,手指勾了下六公主的下巴,“怎麽今日連阿淮也帶上了?”
“阿淮也想練劍?”
親昵的舉動讓徐馥君一震,而後一個箭步将阿淮往自己身後帶了帶,“沒人陪阿淮玩,我便擅作主張将她帶來軍機處與我一起練劍。”
手指停在半空中沒動,徐讓歡意味深長的說,“這樣啊——”
男人緩慢直起身子,修長手指在空中盤算起來,“算來已是過了七日,四妹可是忘了向我解釋什麽東西?”
他是在問責。
問責她一件劈開鐵盒,放出黑尾蝶,令軍隊元氣大傷之事。
徐馥君毫不在意,“我聽不懂皇兄在說什麽。”
她素來對眼前這位病弱的太子殿下嗤之以鼻。
明明天下大事就該交給英姿勃發、膀大腰圓的武将勝任,也不知父皇是如何感想,竟叫這個陰氣十足的病怏子棄子做太子。
二人在一邊聊天,又或者說是對峙。
于是乎,很自然就冷漠了薛均安的存在。
少有的好機會,薛均安可不會錯過。
她坐在輪椅上,自得其樂的搖晃小腿,這真叫她這個躺了好幾天的病人好不痛快。
悲喜交錯就在一瞬間,下一秒,薛均安一個不留神兒,将鞋踢掉在半米之外。
不好。
薛均安睜開眼睛,心下暗叫不妙。
她邊罵着這鞋穿的也太松了點兒吧?邊偷偷看徐讓歡的動視。
好在徐讓歡沒看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薛均安趕忙踮起腳尖去夠鞋,動作盡可能的小心。
不料,再次擡眼時,徐讓歡沒看過來,可偏偏那個看起來沉默寡言的六公主看過來了。
對視幾秒,薛均安着急忙慌閉上眼睛,假裝無事發生。
只剩六公主一臉莫名。
皇兄不是說他夫人生病暈倒了嗎?
這般想着,徐淮撿起薛均安的鞋,鬼迷心竅走過來。
她停在離薛均安不到半米之處,愣了愣,俯身,努力想要幫她穿上。
若是六公主不過來,鞋子被踢飛一事或許還難以解釋。
可既然六公主過來了……那就不好意思了。
親愛的小公主,你可能得替我背鍋了。
薛均安不好意思的想。
果然,徐讓歡也是這麽想的。
阿淮不見,最先着急的是徐馥君,“阿淮呢?跑哪兒去了?快過來!”
徐讓歡順着徐馥君的視線一轉頭,就看着六公主拿着薛均安的鞋。
緘默一瞬,男人笑着走過來,輕輕撫摸六公主的腦袋,“阿淮乖,告訴皇兄,為何要取下我夫人的鞋呢?”
語畢,六公主沉默着看了看徐讓歡,又看看薛均安,沒有說話。
這幾秒,薛均安急得好像熱鍋上的螞蟻,度秒如年。
她既怕自己裝死的事情敗露,又怕徐讓歡一個不耐煩直接抹了六公主的脖子。
好在這兒人多,他還得顧及自己溫柔的人設。
阿淮也非常懂事的沒往外說一個字。
取回鞋,男人溫柔的蹲下/身來,長發從脖前傾瀉而落,俊美動人。
他熟練替她穿上鞋,單膝跪地,就那樣看着她,看了好久,這才輕到不能再輕的說了幾個字。
“夫人,我想你了。”
“咯噔”一聲,薛均安感覺自己的心髒如同被雷劈中。
可男人的語氣是那樣真切。
那一瞬間,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