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夜知錯
一夜知錯
怎麽就到了今天這個境地呢?
陳幸予終于停止了沒有答案的回想,總之,她暈倒前那句“帶我走吧”,除了帶她上了程故舟濱江海景套房的床,并沒有解救她。
不,是從程故舟天降般的出現開始,這短短兩個月的時間,經歷了不多不少、不大不小的那些事,直到昨晚和程故舟的纏綿一夜,都沒能從噩夢和越來越糟糕的狀态中解救她。
她知道,她暈倒的原因并不是低血糖,然而到底是什麽,她也想知道。
“罷了……”陳幸予望着窗外看了幾年的熟悉景色,又看了看手機裏的存款,默默把自己的後路定了。
元旦假期最後一天下午,維盛營銷公司項目一組辦公室。
沈言澈先是對陳幸予進行了半個多小時的詢問,從她的身體情況,到慈善交流會那天她和程總的去向,陳幸予句句打太極,他就句句刨根問底,最後問得陳幸予起身就要走,沈言澈才作罷,說起了馬上要開展的新業務。
業務一介紹完,陳幸予第一句話就是:“沈總,這個項目可不可以讓別的組負責?”
沈言澈倒是沒追問為什麽,而是當即回答:“不行,對方指定你負責。”
遭到拒絕以後,陳幸予又面無表情地發問:“今天上班算不算雙倍工資?”
沈言澈:“算。”
陳幸予:“那好,走吧。”
半個小時以後,陳幸予跟着沈言澈,來到了成江市唯一的一家國際五星級酒店——溫爵海岸大酒店。
被熱情的大堂經理帶領着進了會議室,這家酒店的副總、之前在聯誼會上有過一面之緣的8號女青年——施柔,帶着春風拂面般的笑容迎了上來。
“幸予姐,我們又見面啦!”施柔熱情地向陳幸予問好,順帶介紹了和她一起參會的酒店公關專員。
“沒錯施總,這次我們可要好好溝通一下業務了。”經歷了那場無人知曉的吃醋,陳幸予暗暗放下了對眼前這個小姑娘的敵意,親切地和她開着玩笑。
雙方落座,進入正題。
又是一場公益活動——主題是反對家暴,形式是進行一場以溫爵海岸酒店冠名的、相關公益廣告的評比和展覽。
這次的公益活動,對于維盛營銷來說,算是比較輕松,活動創意和內容的策劃,主要是由施柔和酒店公關經理提出的,維盛營銷只負責執行項目流程,組織廣告作品的網絡評選。
但對于陳幸予來說,這項目卻是相當棘手。
她領到了一個唯恐避之不及的任務——代表維盛營銷,參加這次公益廣告的評選。
“聯誼那天,程總三句不離陳經理,除了誇你人美心善,還一直對你的文案水平相當肯定呢!幸予姐,你可一定要參賽啊!”施柔眨着期待又亮晶晶的眼睛,又說起了她和那天程故舟聯誼那天的對話。
陳幸予已經想好了拒絕的措辭,流利回答:“施總,是這樣的,本身我做為項目經理,需要在準備階段統籌協調各部門的工作,保證活動的正常推進,所以參賽的事,原諒我真的精力有限,拒絕也是出于不想潦草敷衍。”
不料此時,機靈鬼上司沈言澈上線了,他拍着陳幸予的肩膀,大包大攬道:
“嗨,這還不好說,有了上次公益活動的經驗,這次我會全程跟進,你放松心态,好好準備,放心吧,再說評選都是咱自己人,你懂的……是吧,施總?”
施柔對沈言澈言外之意的提醒笑而不語,而陳幸予現在只想讓沈言澈變成啞巴。
回公司的路上,沈言澈還跟陳幸予邀功:“你早上說不想接項目,現在給你減輕負擔了吧!還給你争取了一個拿獎的機會!還不快謝謝我!”
陳幸予本就對沈言澈的自作聰明感到惱火,當下又感覺中了自己人的回旋镖,心裏更是火冒三丈,她沒說一個謝字,只讓沈言澈好好開車。
回到家之後,元旦假期只剩下不到六個小時,心裏的不快和膩煩幾乎到達頂點,陳幸予起身,決定到廚房做飯解壓。
程故舟卻在這個時候,又又又來電話了。
那晚纏綿之後,程故舟似乎一夜就回到了八年之前。
沒錯,那個時空的他們兩個,那時正熱戀,如微醺酒酣,她每天笑嘻嘻地圍着他轉,他護着她這朵初開的花苞,別人的話都聽不見。
時間一躍,這幾天,人回北山辦事的程故舟給她的微信、電話就沒斷過,一張口,就是“親愛的”。
只剩陳幸予不想接。
這幾天,無論白天還是夜裏,只要她一閉眼,就接連做夢,有時甚至想醒都醒不了。
原來的夢,就算是疼到她喊出聲來,她也始終不願稱之為噩夢,但有程故舟出現的夢,千真萬确,是讓她覺得驚懼到心髒根本承受不住的噩夢。
陳幸予開始擔心,夢境到底會不會轉化為現實,她也真的不願意再重複經歷夢裏那些,與現實幾乎別無兩樣的、程故舟的去世或是消失。
她不斷後悔那天晚上的一夜燃情。
她想當這一切沒發生,又一時間分不清,現實和噩夢,到底哪個對他們兩個來說,更殘忍。
悶頭做完了飯,陳幸予還是沒接電話,但她轉念又想,明天周一,恢複正常上班以後,程故舟真人表達親昵的方式,大概就不會只是嘴上說說罷了。
她知道她大概會激怒他,但她還是把剛下飛機、興沖沖回到成江的程故舟,約到了一處人不多的小廣場。
兩個人遠遠地一對視,程故舟臉上的笑就綻開得像寒冬中的一團暖光,呼出的白色哈氣還沒來得及消散,就被他的一路小跑撞散了。
陳幸予看着程故舟一點一點向自己靠近,看他在路燈明暗交替的光線下,眸子如星辰般閃爍,看他即使沒到眼前,也被黑夜勾勒出清晰線條的臉,她很想上前,也用一個擁抱迎接他。
可她又想躲進沒有人的陰影裏,不被他發現。
即使程故舟毫不減速的擁抱在她預料之中,陳幸予的心也被撞得怦怦跳。
“我回來了,小星。”程故舟舍不得松開胳膊,低頭對着陳幸予耳語。
“不如你先放開?我喘不上氣了。”陳幸予對程故舟說着,拍了拍他環在自己肩背上的胳膊。
程故舟一松手,陳幸予就知道他要做什麽,她把胳膊從兩個人中間一擋再一伸,直直地把自己從程故舟身邊推遠了。
“別激動,程總,我有話對你說。”陳幸予敷衍的笑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習慣性的疏冷。
“你說。”程故舟臉上的笑還留有重逢後的餘味。
“衆所周知,成年人,總會有那麽一時三刻,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陳幸予說完這句,神色平靜地看着程故舟,緩了一會兒。
“所以呢?”程故舟上勾的嘴角慢慢落平。
“所以,就像喝酒,醉時糊塗,一覺醒來之後,忘了也就忘了。”陳幸予不想把話說得太直白,盡量把比喻說得委婉些。
“可陳幸予你,可是千杯不醉啊,不是嗎?所以你是想跟我說,你不僅是裝醉,還要裝斷片兒?還要讓我跟你一塊演?”
程故舟怎麽可能聽不出陳幸予話的意思,此時他的語氣,已然全是質問,看着陳幸予的眼神,也已經變成了不可置信。
“如果真能如此,我感激不盡。”陳幸予迎上程故舟的目光,表示确認。
“陳幸予!你現在可玩兒得挺大啊!一……”憤怒掀翻冷靜,但程故舟還是攥着拳,把“夜情”兩個字,生生吞了回去。
“程總誤會,從沒玩兒過,知錯後更覺今後應當謹慎。”這些回答,陳幸予早已在腦海中預演了幾遍,她把他的反應,也猜得七八。
“知錯?什麽叫知錯?和我是錯?陳幸予你現在到底在想什麽?我真的猜不透!”
陳幸予能感覺到程故舟的出離憤怒,即使他把聲音壓得低到不能再低,即使他把步子只向前邁了半個腳掌的距離。
她不知道這結果是不是她想要的,其實她心裏,也冷得發抖。
除了工作時當個迎難而上的猛将,面對自己身上處理不了的糟糕情況,這些年大概沒有一點長進,陳幸予也覺得這樣的自己,有點可悲又可笑。
“對……”陳幸予輕咬着嘴唇,話剛剛冒出一個音,就被程故舟愠聲打斷了。
“我不管你要說什麽,但你不許給我說對不起!好,就當你是一時糊塗,玩玩罷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節奏,我尊重你,但你不可以跟我說對不起,聽得懂嗎?”
冬夜漸冷,樹梢被寒風拎得搖擺不定,樹幹卻穩立在風中,像無事發生。
程故舟的話,一字一句從陳幸予的心上刮過,她心裏有不安,也有難過,有愧疚,也有感激,但她只是仰着頭看了看面龐冷峻的程故舟,點頭,沒再說什麽。
自然是不歡而散,程故舟遠遠看着陳幸予上了自己的車,才後一步打車回到了酒店的住處。
這次回北山,他特意去給陳星時掃了墓。他還告訴陳星時,他那個一根筋的妹妹,終于找到了,只不過他沒告訴陳星時,她變了好多。
程故舟閉着眼靠在沙發上,忽然露出嘲弄一笑,“答應你的事兒,看來我是哪件也沒做到。”
程故舟本來還從北山,帶回了陳幸予父母的消息,只不過,他知道她可能不太願意聽。
今晚的狀況也是他始料未及的,所以現在,回到原點的,是陳幸予,也是他自己。
郵箱來了新消息,他有些心煩地抄起手機,點開郵箱,是一封來自施柔的電子郵件。
郵件主題是:希望程總給些建議和意見。附件的文件內容,正是今天維盛營銷和溫爵海岸大酒店公益活動的初步策劃案。
程故舟打開策劃案,看到活動主題的一瞬間,就覺得這件事對陳幸予來說,也許不太妙。往下看,他看到了公益廣告的評比部分,拟定的參賽單位名單,維盛營銷赫然在列。
“所以,陳幸予,你打算怎麽辦?”程故舟對着郵箱自顧自問着,心裏也想找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