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握不住的她
握不住的她
“所以咱們現在怎麽辦？”
沈言澈看着站在幸福嘉苑小區門口，遲遲沒有邁步進去的程故舟，實在沒忍住，還是先問起了他的意見。
程故舟搖頭，“我不知道。”
看程故舟臉上的表情是一種說不上來的複雜，沈言澈輕笑，“近鄉情怯啊？”說完，他先一步邁進了小區的大門。
順着小區內最寬的一條主路走着，沈言澈左右張望，觀察着小區的布局和來往的居民。
作為本地人，沈言澈對成江市各個城區的規劃還是有個大致了解的。
幸福嘉苑所在的這一片區，四十年以上的老樓不少。像這麽大片的老小區，租戶多，人員流動性大，想要打聽陳幸予一個外來人，除非是碰上了住得近的老住戶，不然誰也不認識誰。
沈言澈回頭看了看程故舟，發現他比自己走得慢一些，他找了處長椅坐下來等。
終于，程故舟慢慢地走過來，和他坐在了同一條長椅上，這是沈言澈第一次在程故舟的臉上見到茫然的表情。
自從碰面的那天起，程故舟給他的印象就是沉穩、精明，連他笑的時候，好像都帶着點深意，可他現在跟自己一樣，也沒有辦法。
兩個人就這麽并排坐着，看小區裏的人來人往。
今天天氣不錯，初冬的陽光明媚溫和，葉子還沒落盡的枝丫後面，是藍得發素的天空底色。
老人推着孩子曬太陽，外賣小哥腳步匆匆，剛過去個拎着水果和禮盒的人在找樓號，還有兩個身穿正裝挂着工牌的年輕人，擠在電動車上慢悠悠地騎過……
沈言澈感覺到衣兜裏一震，手機響了，一看，是他老媽。他站起來往旁邊緊走了兩步，才接通了電話。
“喂，兒子啊！你在哪呢！今兒家裏聚餐你知道吧？洲際酒店，你可別太晚了啊！”
沈言澈心事重重，早把家裏的事忘了，“媽，我今兒中午不回去了，有點事。”
“哎？公司都放假了你還有什麽事啊？一大家子人就差你一個不合适，聽媽的話趕緊……”
沈言澈剛想再回絕，就聽見了他老爸的聲音：“言澈，先回家，我知道你忙什麽呢，你回來，我有話跟你說。”
沈言澈放了電話回身就去找程故舟，想開口卻又遲疑了。
程故舟遞過來一個疑問的眼神。
“我爸叫我回去，他可能知道點什麽。”沈言澈飛速思考，還是決定坦誠相告。
程故舟眼睛忽地亮了一下，一直蒙着黑雲的臉也終于有了些晴色，“好，正好我也有了點思路，如果不介意，我們可以互通有無。”
沈言澈點了點頭，就地和程故舟告了別。
一大桌子親戚，餐前飯後，讨論的都是沈言澈的婚姻大事。原來沈言澈總是心裏有底般的打哈哈敷衍，今天他卻心煩意亂地頻頻望向門口。
終于回家跟着老爸進了書房。沈言澈一眼就看見書桌上有個信封，不等老爸說什麽，他上去就把信封拆開，拿出了裏面的紙條。
不是留言也不是信，是一張欠條。
字跡清秀，可內容實在潦草：今陳幸予借到沈維盛先生人民幣500元。飲水思源，今日之恩，他日必當回報。
這張只有手掌大小的方片紙已經發舊發黃，鋸齒樣的毛邊證明着當年它被撕下來的時候，有多匆忙多倉促，欠條的落款時間是七年前，地址卻是用英文縮寫的澳洲，墨城。
沈言澈這才擡頭，等着借條上的債主——他老爸沈維盛一個解釋。
“也不知道該說這丫頭性子冷還熱了……”沈維盛笑嘆着搖頭。
“您不仔細講講嗎？”沈言澈有些悵然，可還是問了。
“信封裏面還有個東西吧，你看看還在裏面嗎？”
沈言澈依着話，再次撐開信封，看見一張小卡片，靜靜地躺在信封底部。
倒出來一看，是一張名片。
維盛（成江）營銷咨詢有限公司
沈維盛_總經理
沈言澈拿着這張舊版的名片，說不出話了。
“當年她就是拿着這張名片來找我‘報恩’的，這事她沒跟你提起過吧？”
沈維盛坐在書桌後面，靠着椅子背問沈言澈。
沈言澈紅着眼眶子搖頭。
“既然她不想提，那你也就別問了，你這麽聰明，也該懂了吧？”
沈言澈沒反應。
“其實之前我也幫你問了，我跟她開玩笑，我說你沈阿姨說了，當不了兒媳婦，給她當幹女兒也行啊！”
沈言澈一聽，又眼淚巴巴地望向他老爸。
“她說……她怕是當不了個好女兒……”說到這，沈維盛的神色也有些沉郁。
沈言澈問：“還有嗎？她還提到我了嗎？”
沈維盛看了看沈言澈，眼中劃過一絲訝異，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帶着的滿臉無奈告訴沈言澈：“沒有。就是今天早上她讓我轉告你的那些話。”
沈言澈轉身，頹然地摔到沙發上，擰着眉毛把眼睛閉上了。
“你媽之前去五院開會的時候，看見過她。”沈維盛忽然補了一句。
沈言澈又一下子把身子抻直了，“五院？精神病院？她去那幹嘛？什麽時候的事？”
沈維盛回憶：“有一個多月了吧，不知道她怎麽會在那，你媽說離得遠，但是看清了的确是她。”
沈言澈語氣着急：“這事兒您怎麽沒跟我說啊？”
沈維盛眼裏透着對沈言澈明知故問的看不上：“跟你說？你轉眼就問她去？”
沈言澈被噎到了。
“所以也許是個好事，就當她再次出發吧。”沈維盛做了最後總結，拍拍沈言澈的肩膀從書房出去了。
沈言澈捏搓着那張借條，一肚子的苦澀。他拿出手機，想給程故舟打個電話問問他那邊的進展，可點開通訊錄之後，他卻盯着手機盯到了自動熄屏。
漫長的發呆。沈言澈不知道，他還需不需要等着誰給他打電話，可偏偏電話就在這時候來了。
是程故舟，簡短的通話之後，沈言澈匆匆再出發。
下午三點半，沈言澈按照微信上程故舟給他發的地址，來到了幸福嘉苑115樓2單元的門口。
“房東說稍後就到。”一見面，程故舟先跟他打了個招呼。
“房東？意思是……陳幸予打算徹底離開成江？”沈言澈問着，暗嘆程故舟的行動力的确很強。
程故舟擡頭望着這棟不太高的小樓，神色凝重地回答：“不敢完全确定。現在已經排除了很多選項，這家剛開始挂出租信息的房子，已經是目前可能性最大的了。”
沈言澈又問：“從哪兒得到的租房信息？”
程故舟：“去房産中介問，在附近打聽。”
沈言澈更是驚得瞪大了眼睛：“就這一中午你就打聽到了？”
程故舟搖頭，“雇了幾個人。最主要還是運氣好。”
沈言澈倒吸口涼氣，一時接不上話。怕冷場，他給程故舟遞了一根煙，程故舟擺擺手，說戒了。
沈言澈剛滅了煙頭的火，就看見一個中年阿姨騎着一輛彩色電動車趕來了。
互相打了招呼之後，阿姨沒着急上去，反而上下打量起眼前的沈言澈和程故舟，看起來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麽了阿姨，是……上個租戶不同意看房嗎？要不您再給人家打個電話說一聲？”程故舟帶着目的提問。
“那倒不是，她房租交到了二月底，而且她出門了，我們也說好了有人租房的話，可以随時來看房，只不過……”
說到這，阿姨臉上突然閃過一絲遲疑，“你們兩個……誰、誰租啊？……我這可是個一室一廳啊……”
這問題，倒是讓程故舟和沈言澈始料未及。
“我租，這是我小舅子，跟我一起過來看看。”
沈言澈被大姨帶跑了思路還沒反應過來，程故舟已經說出了答案。
“哦，那好吧。不過說實話，這房子你和你老婆兩個人住，小了點。”
阿姨開始帶着兩個人往樓上走，邊走邊回頭聊着。
“是，就是打個短，已經準備買房了。”程故舟的腳步跟得緊，話也跟得上。
“哦？看得哪裏的呀！現在成江樓價可不低哦。”
“觀瀾院。”
“觀音閣對面的樓盤？哎呀那可是個蠻高級的小區噢！”
“還可以。”
……
程故舟和阿姨說談話間就到了樓上，沈言澈插不上話，默默跟着。
打開門的一瞬間，程故舟就知道，就是這裏了。
因為他一眼就認出了，客廳牆上挂的那串玻璃風鈴。
小小玻璃罩外面的花紋和圖案，已經褪色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但吊在風鈴下面那塊薄薄的小竹牌，卻變得不多，那是他當時親手做的，上面寫的是：
“何其有幸，此生予你。”
不過後來，他沒能親手送出去。
風鈴做完之後被陳星時看到了，搶過去當成了哥哥哄妹妹開心的小驚喜，當時他還被陳星時威脅，膽敢告訴陳幸予，以後就別想再見他妹妹……
程故舟收了回憶，開始在屋內慢慢轉着，目光所及之處，基本上已經沒有陳幸予的私人用品了，可還是有她剛剛在這裏生活過的痕跡：
比如她會在門口的鞋櫃上放一個漂亮的玻璃碗，用來放鑰匙或者一些零碎的小東西；
比如她會在冰箱上貼個便簽，記錄最近買的物品的日期；
比如她會在廚房的竈臺上搭一塊小小的抹布，做菜時就拿抹布順手整理，菜出鍋，竈臺也幹淨了；
比如她會在卧室的窗臺上，放一盆好養活的綠植，但是她始終養不太好，葉子總會像眼前這盆一樣，落得到處都是……
卧室的牆邊整齊擺放着行李袋、整理櫃、大紙箱，大紙箱沒有封口，他趁着阿姨和沈言澈聊天，打開一條縫隙往裏看了看，
他低頭一樂，居然看見了那個封在相框裏的，那朵不知名的小野花的标本。
那朵淡紫色的小花，他到現在也不知道名字，但他始終記得，當時他摘下來別在陳幸予耳後的時候，陳幸予白皙而明媚的笑臉，有多觸動他的心尖。
程故舟再擡眼，眼眶有些發酸。他徑直走出去對房東說：“阿姨，這房子我定下了，房租怎麽交？前面租客的東西，要不要幫着搬一搬、挪一挪？”
房東阿姨倒是有些驚訝，“哎呀，這麽快就定了嗎？可以押一付三，也可以交半年或者一年。租這房子的姑娘下個月房租才到期，東西還是不要給人家動。”
話沒說完，阿姨臉上突然露出一絲難過，“這姑娘在這租了五年多了，事兒少又愛幹淨，我漲房租人家也沒換地兒，我還真有點舍不得她。”
沈言澈趁機套話，“臨近年關的，她這是回家了？”
阿姨搖頭，“這姑娘好像是好幾年沒回家了，我知道以後問過她，過年要不要上我家裏去吃餃子，她都拒絕了，說自己一個人在家挺好的。”
沈言澈眉眼間有些心疼，他點頭繼續追問：“噢，那大過年的，她也沒說去哪兒，走多長時間？”
阿姨明顯對這句探尋有些反感，“這是人家小姑娘的私事，我可沒問。”
程故舟把話接過來，“阿姨，那就定一年，現在就可以簽合同。還有，這位小姑娘回來的時候，請您務必通知我一聲，我也希望盡早搬進來。”
阿姨一聽要定房，臉色才好了些，“這個是可以的。加個微信咱們可以随時聯系。”
簽完租房合同，程故舟和沈言澈兩個人站在幸福嘉苑小區門口，目送阿姨離開。
時間已是傍晚，霓虹從将晚未晚的夜色中慢慢浮現、清晰。沈言澈問程故舟：“所以接下來，我們只能等她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