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風滿樓

風滿樓

陳幸予走出診室的時候,麥俊寧正坐在外廳的沙發上看書。

“醒了?”麥俊寧朝陳幸予笑笑,起身給她到了杯水,問她:“感覺怎麽樣?”

陳幸予接過水杯卻沒喝,她謝過了麥俊寧,緊接着就問起了老板安智明的情況。

麥俊寧臉上欣慰,把手機遞給陳幸予,說道:“他被送到了最近的邁康中心醫院,放心吧,多虧搶救及時,撿回了一條命,不過心髒下了個支架,得住幾天院觀察一下。”

陳幸予神情終于放松,“那替我老板謝謝你們邁康醫院的人了。”

麥俊寧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又指了指陳幸予手機,“倒是這麽會兒你來了好幾個電話,我看都是同一個人打來的。”

陳幸予亮屏一看,不是好幾個,是十好幾個,都是程故舟打來的,她笑着搖了搖頭,“嗯,我男朋友,準是擔心我了。”

麥俊寧靜靜盯着陳幸予看了一會兒,臉上的表情變化不大,但開口時,問的問題卻沒了剛才聊天時的自然:

“陳幸予,你男朋友,知道你現在的精神狀态嗎?”

陳幸予剛要按下通話鍵的手,暫停了她心虛地擡眼回望着麥俊寧,癟了癟嘴,沒說話。

麥俊寧又問:“你爸爸,陳老師呢?陳老師知道嗎?”

陳幸予垂了眼,苦笑一聲,搖頭。

麥俊寧少見地嚴肅起來,他走到陳幸予跟前,說話時俨然一副醫生口吻:

“陳幸予,簡單地說,心理咨詢想要看到效果,首先是來訪者的自主自願,其次,就是家人和親友的支持,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已經出現PTSD的症狀了,如果你對心理創傷有一定了解,我想,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陳幸予臉上,終于沒有了笑,只有苦,“麥醫生,你也知道的吧,我哥陳星時去世的事。”

麥俊寧目光沉了一瞬,答道:“是,我知道。”

陳幸予點頭,話止于此,沒再往下說。

麥俊寧也沒有再追問,而是換了話題:“是讓你男朋友來接你?還是我送你回去?”

陳幸予很快從低落情緒中抽身出來,像想起什麽是的,她笑着問麥俊寧:“所以我到底是怎麽到這兒的?”

麥俊寧也跟着笑:“面對抗拒救護車的病人,只能靠人力了。”

陳幸予有些不好意思,可再開口說的卻是:“所以……麥醫生,你們有保密條例,來訪者的情況不可以對外界公開,對吧?”

麥俊寧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無奈,“啊哈……所以最後,我還要幫你諱疾忌醫是嗎?那你也清楚吧?我不是你的主治醫生,是不需要遵守保密準則的。”

陳幸予開始打哈哈,“哎呀那你也是我夠意思的老同學嘛,改天請你吃飯!上次幫我修車,還沒來得及謝謝你呢!”

麥俊寧也像是沒了辦法,“好家夥,我這個心理醫生當的也真是失敗,不過看來,當你老同學倒是挺成功的……”

陳幸予離開的時候,坐的是出租車,上了車,她才給程故舟回撥了電話。

接通電話的時候,程故舟的語氣和冷靜絲毫不沾邊兒:“陳幸予,一晚上你到底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瘋了!再聯系不上你,我都要報警了!”

陳幸予知程故舟應該是擔心壞了,所以态度十分柔軟,“寶貝你別生氣了,我馬上到家,我會好好跟你解釋,不過我先問句,你沒上我家找我,沒讓我爸知道吧?”

程故舟語氣一下子緩了下來,“我怕陳老師跟着擔心,還沒說,不過再找不到你,你覺得我會不跟他老人家說嗎?”

陳幸予趕緊追着誇程故舟:“哎呦,最懂事就是你了,你現在在哪呢?”

程故舟依舊沒好氣:“你公寓樓下。”

陳幸予繼續哄:“我馬上到家,回去就給你錄我家門的指紋哈!”

程故舟沉默了幾秒,還是帶着一丢丢的不依不饒:“陳幸予你少來這套!回來你給我好好解釋!”

陳幸予回到公寓樓下,一見到程故舟,就連颠帶跑地撲向了他。

其實這一晚上,她着實被吓得不輕,她真怕安智明這個人,在她眼前一命嗚呼。

夜深無人的公寓樓下,她把頭埋在程故舟胸膛,緊緊抱了他好久,才松了手。

程故舟的态度也由一開始的想質問,默默變成了順着她後背一下一下的安撫,最後拍拍她,恢複了日常的溫和:“走吧,上去說。”

陳幸予點了頭,緊牽着程故舟的手回到了家。她只把安智明突發心梗的事情說了,并且告訴程故舟,自己跟着救護車去了醫院,是剛從醫院回來的。

程故舟沉默良久。

半天,他才開口說道:“萬幸他人沒事……”說到這,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一臉委屈地看向陳幸予,“還以為你又不要我了。只要不是你要走,其他的,都好說。”

陳幸予心情有些複雜,混合着內疚和驚訝,想說什麽,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吓壞了吧,來,抱抱。”程故舟展開雙臂,又把陳幸予攬在懷裏抱緊了。

“你今天能不能留下來陪我……”陳幸予窩在程故舟懷裏,雙手圍住了他的腰。

程故舟輕笑,擡手刮了一下陳幸予的鼻尖,“當然啊!一直等你說這句話,出了這麽大的事,你才肯張這個嘴。”

“今天,我……我可能會睡不着,還可能會做噩夢,嗯……不過明天是周末,如果吵到你,你還可以補……”

陳幸予話裏滿是試探和不安,但她話沒說完,就被程故舟溫柔打斷,“小星啊,別擔心,你左右不了睡眠,但是你可以左右我啊,你只需要告訴我,我能為你做什麽就好了。”

陳幸予嘴角淺淺上揚,算是答應了,但她心裏依舊苦澀,她并不想拉上程故舟,不想讓他參與到這場曠日持久的精神折磨裏,讓他變成自己的“病友”。

當天晚上,陳幸予果真夢見自己又回到了把陳星時帶走的那條街。

馬路兩邊路燈昏黃的顏色,路上行人的神色匆匆,她都看得清清楚楚,連陳星時上的那輛救護車的車牌號,她都在夢裏拼命地記住了,即使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再後來,她追着救護車跑的時候,被程故舟搖醒了。

渾身濕黏,她整個人都被汗水打濕了,連額前的頭發,都濕成了一绺一绺。

陳幸予的急促呼吸還沒平複,她感覺心髒要跳出去,可魂兒好像還不想回來。

“小星,做噩夢了是嗎?要不要開燈?”程故舟坐起來問她,伸手輕輕撫住她的額頭。

來自程故舟手心的溫熱,讓她對現實世界慢慢有了些實感,一點一點,她覺得自己降落了。

陳幸予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說話時嗓子有些啞:“不要開燈,你那邊的床頭櫃裏有幹淨的睡衣,你幫我拿出來吧。”

換下來的睡衣,好像剛剛從洗衣機裏拿出來——即使甩幹了也還是濕的。

程故舟又讓陳幸予換到他那邊睡……她睡過的那一邊,床單也是潮的。

陳幸予沒拒絕,翻了個身,又閉上了眼睛。

“怕不怕?能睡着嗎?”程故舟在她耳旁問着。

“嗯。”陳幸予輕哼一聲,實際上,她身體覺得異常疲累,但腦子已經清醒,如果不裝睡,程故舟這一夜,怕是也沒得睡了。

後來她也半夢半醒、斷斷續續地睡了會,等完全醒過來的時候,她看見程故舟躺在她身邊,靜靜看着她。

“沒睡好吧?”她摸着程故舟臉上的胡茬,笑着問他。

“你還問我……你是一直這樣做噩夢嗎?”程故舟眼裏,全是擔心。

“嗯,常常。”陳幸予平靜承認。

“都夢到什麽?醒了以後還能記得嗎?”程故舟牽過陳幸予的手,心疼地摩挲着。

陳幸予移開目光,搖頭。

程故舟坐起來,認真和陳幸予商量:“我組織铖威員工參加公益活動的時候,也認識了幾個醫院的院長副院長。看你最近工作也不是特別忙的樣子,下周你請個假,我帶你去看看。”

陳幸予也坐起來,猛地想起了她懸而未決的績效。

想着決不能給這兩個老板任何克扣她工資的借口,她說得毫不遲疑:“這個月,不可以缺勤。”

程故舟愣了幾秒,無奈而疑惑,“是因為全勤獎高得離譜嗎?”

陳幸予冷笑一聲,“對,離譜。”

程故舟聽出了陳幸予的話裏有話,便細問起她來:“怎麽個離譜法?說說?”

陳幸予理了理思路,把安新“拖欠”她績效工資的事,和程故舟說了。

程故舟聽了,一臉陰沉,也顯出對安新這兩個老板的不滿意,“所以小陳經理,你打算怎麽辦?”他問着陳幸予的意見。

陳幸予邊思考邊說:“我目前打算,以不變應萬變,等等看他們會不會主動給我個說法,如果沒有,我肯定還是要去再問的,不過……”

她又有些為難,“安總這一住院,估計我這績效的事兒,可能還是要往後拖一拖了。”

程故舟提醒她:“你是不是忘了,你剛剛救他一命的事情……”

陳幸予當即否定:“兩碼事,就算不是安總,碰上了也是要救的。”

程故舟看着陳幸予,眼裏多了欣賞和驕傲,他繼續問她:“如果這件事,最後還是沒能讓你滿意?你打算怎麽辦?”

“那……”陳幸予撅了嘴,顯然,她還沒想到那一步的對策。

程故舟心裏亮了一下,開始旁敲側擊:“要不要,讓老公出手,幫幫你?”

陳幸予挑眉看向程故舟,眼裏帶着點不相信的笑意,“怎麽幫?介紹個好點的律師給我?”

程故舟這一笑,顯得意味頗深,“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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