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22 人之劣根性,偏……
第22章 chapter 22 人之劣根性,偏……
就像傅修辭那天對她說的話。
人情無所謂欠與不欠, 東西貴不貴也不重要,只需用人時有個借口達成目的便物超所值。
他如今的做法與當時相差無幾。
寧書禾現在總算知道,這段時間他在忙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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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禾已經許久沒出現在公司了,一來是近幾年八成的時間都住在國外, 二來她空占着大頭股份卻沒有任何實際執行權, 如今驟然出現,下頭也沒幾個人認識, 若不是幾位年長些的高管在前引路, 她恐怕還要被前臺攔下。
到了寧钰的辦公室, 周洪國敲門後不等回應便直接把門推開,瞧見烏怏怏的一群人,寧書禾心裏不由一驚, 面上卻是平和:“各位叔叔嬸嬸們都在啊。”
她不着痕跡地環視一圈, 二房寧忠則的太太曹玉卻是徑直朝她走過來:“書禾啊,你可算過來了,快過來坐。”
有人全然沒把自個當外人。
寧書禾也沒說話, 靜靜笑着, 看一眼辦公桌後的寧钰, 任曹玉把自己拉進去,待人都坐下,她不等他們開口,先開口問:“二嬸,文琮哥哥的身體怎麽樣了?”
“哎……就那樣,動也動不了, 飯都沒法兒自己吃。”
曹玉說着就開始哭,往寧钰的方向挖了一眼以後,寧忠則又順着這話題賣起可憐:
“書禾啊, 你哥他雖然平日裏沒個正形,但從小到大,到底是對你不錯的。”
寧書禾低頭,視線落在小臂上,她握住曹玉那雙手,語氣裏卻沒半點感情,直言點破:
“文琮哥哥對我的确很好,但若只是他的事難處理……想必各位叔叔嬸嬸也不會在這裏擺一副三堂會審的架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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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裏有話,這下沒人出聲了。
寧書禾卻是笑着:“來的路上周叔已經把事情都和我說明過了,叔叔嬸嬸沒必要打着圈瞞我,自家都火燒眉毛了還怕我擔心,要麽小姑怎麽天天說嬸嬸對我好呢。”
一時無言。
撫在她小臂上的那雙手默默退了下去,曹玉也不再裝腔:“從小你就牙尖嘴利的,我們老了說不過你,既然你都知道了,就去傅家走一趟。”
不等寧書禾回答,沉默着的寧钰卻視線放空,冷笑一聲:“一邊看不起書禾,一邊還要靠着人家的畫展避稅,前頭說人家年紀小什麽都不懂,現在出事了又要指望別人。”
“別說這些廢話。”寧忠則耐心盡失,直接挑明,“寧書禾,你就說一句,如果你去傅家交涉,這塊地的問題能不能解決?”
寧書禾擡頭看着他,落下一句:
“各位那麽有本事,都做不到,我肯定也不能。”
寧忠則愣了一下,然後火冒三丈地站起來:“好歹要去試試吧!你就忍心看着我們完蛋,寧家完蛋?”
“當然不忍心,雖然不一定能做到,但的确還是要試一試的,可叔叔是想讓我以什麽身份去傅家交涉呢?”寧書禾問。
“自然是——”
說了一半,寧忠則愣住。
“我和傅祈年還沒正式結婚,在公司又沒管過事,我這……”寧書禾笑了下,“不完全是個外人麽?要辦事,怎麽着也輪不到我去啊。”
話已至此,寧忠則就算是氣昏了頭,也該明白,他只問:“你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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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沒吃飯,寧書禾在寧钰的休t息室簡單訂了份工作餐,細嚼慢咽,飯菜幾乎已經涼透了,她依舊握着筷子小口送到嘴邊,再放下筷子,伸手抽出一張紙巾。
其實寧書禾也不知道傅修辭肯不肯聽她的,但拿捏寧忠則讓他回家領死工資的機會實在難得,錯過了這回,還不知道有沒有下次。
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但總不能眼看着機會像流沙逝于掌心,還躊躇着要等萬事俱全。
上回見面還是在發布會上,兩個人雖然鬧得不算太難看,但氛圍也十分詭異,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
寧書禾直覺今天失敗的概率很大,但她向來不以常人的角度看待傅修辭。
有人敲門,得到她允許後才傾身進來,是周洪國,他照她說的門路得了一地址。
寧書禾問:“那兒還有別人?”
“應該還有丁銘和傅璟年。”
寧書禾點點頭。
循着這陌生地址,約莫三十分鐘左右,抵達目的地,寧書禾才發現是個小茶館。
兩層小樓,老四合院的建築布局,位置極為隐蔽,許是私人所屬,不許讓人随便進去,寧書禾亮了身份,應侍态度雖有緩和,但還是以寧家不是常客為由婉拒。
她也不氣餒,笑着說,不如先進去傳一聲罷。
被帶進扇朱紅的屏風後,應侍上樓,寧書禾站在供人短暫休息的沙發旁,沒坐下,低頭看着腳下的暗織地毯,沒過一會兒,方才接待她的應侍生又折回來,笑意盈盈地帶她往樓上走。
門窗俱是刻花的紅木,走廊裏放着幾張高桌,寧書禾朝着走廊的最深處走過去,伸手搭上門把手,卻是猶豫。
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再揿下把手。
屋子裏燈火煌煌,可不止有三個人。
寧書禾瞬間眉心一跳。
聽見門口的動靜,裏頭的人不約而同地看過去。
極漂亮的一姑娘,穿件淡粉色雪紡襯衫和卡其色魚尾裙,身形纖細,孑孑地站在那兒。
有人笑問:“姑娘找誰?”
沒立刻進來,她微微颌首,大大方方地笑着說:“我找三叔。”
在場的都是傅修辭的圈子,有的自然沒見過她,正要開玩笑,一聽是來找誰,也就趕緊閉了嘴,改話道:“他在裏頭,你進來吧。”
寧書禾沒客氣,踩着高跟鞋徑直往裏走,她目标明确,開門時一眼便瞧見傅修辭懶散地坐在屏風前的沙發,手臂撐在扶手上,握着杯酒,正着看她。
其他人也繼續做起了自己的事,該打牌的打牌,該喝酒的喝酒,只是一點,自覺離傅修辭在的位置遠遠的。
“過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傅修辭朝她招招手,他的嗓音如擊玉般冰涼,“好下去接你。”
傅修辭的視線始終落在她的臉上,外頭許是太熱了,她的額鬓處滲出些汗。
寧書禾看一眼周圍,考慮以後還是在他身邊坐下,他似乎是醉了,目光微濛,坐得很近,能感受到他的體溫有些高。
見他并沒不待見自己,寧書禾直言:“三叔不知道我要來?”
傅修辭神色淡淡的,話尾卻帶笑:“不知道。”
寧書禾不相信他:“真不知道?”
傅修辭笑了下,沒應。
這是學他那天的話呢。
寧書禾嘆了口氣,直說:“我們換個地方吧,我有話想說。”
傅修辭沒立刻應她,而是靠近她,擡手在她的頭頂輕輕揉了一把,有些像是安撫淘氣的小孩子般那種輕拊的力度:“書禾,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話這麽說,語氣卻是縱容。
寧書禾微微一怔,極力想要忽略額頭處他掌心觸碰後留下的溫熱,無奈似得換了種語氣:“三叔,我們能換個地方說話嗎?我有話想對你說。”
傅修辭笑了,這次倒應下:“行。”
寧書禾:“……”
幼稚。
傅修辭把手上的半杯酒飲盡,拉她手腕,寧書禾愣了下,才幾分固執地想要抽出手,但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氣,只能任憑他拉着自己往外走。
出了走廊,轉個彎,換了另一個包廂,他這才松了手。
房間裏有兩個小沙發,中間的櫃子上放了個小投影儀,沒人開,安靜得很。
傅修辭伸手揿亮了燈。
寧書禾輕輕握住自己的手腕,開門見山說:“三叔,我的叔叔們在海城對接的那塊地,我知道是你在推進,能不能提前——”
傅修辭看她一眼,總算正色道:“就算今天簽合同,流程要走半年左右,最快也要三個月後。”
寧書禾怔愣一秒,再問:“沒有別的辦法了麽?”
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提醒道:“書禾,那地沒前途。”
寧書禾的眼皮跳了跳,知道他這話是真。
“可既然沒前途,三叔為什麽還要……”寧書禾覺得今天是一定要把話再挑得明白些,她直問:“是因為我嗎?”
傅修辭的語氣很幹脆:“是。”
毫不意外的答案,寧書禾倒吸一口氣,沉默半晌:“三叔究竟想要我做什麽?”
傅修辭看着她,答案不言自明。
寧書禾極力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冷靜:“如果三叔想大權獨攬,不想讓傅祈年得到幫助,其實還有很多辦法,不必在我身上浪費功夫。”
“什麽辦法?”
“以三叔今時今日的地位,只要稍加點撥,願意合作的人恐怕說是趨之若鹜也不為過,我們寧家就算想幫他也無能為力。”
傅修辭笑問:“你真這麽想?”
寧書禾沒看他:“是。”
“某些情況,合作可不能讓利益最大化。”
“難道兩敗俱傷就能嗎?”她承認自己這話有點極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不是她的作風。
她整個一帶刺的狀态。傅修辭打量她一陣,似乎在判斷她說這話到底是在負氣還是認真的:“書禾,你分明知道,在非緊急情況下取而代之比搖尾乞憐劃算得多。”
不然今天她就不會越過傅祈年和傅璟年,直接來找他。
“我确實不想傅祈年接觸核心業務,可若只是為了這個,有一萬種方法可以把他趕出北城,的确沒必要走這條路。”
傅修辭看她一會兒,眯着眸子,輕飄飄的語氣:
“但……你和祈年難道不是已經分手了麽?與其通過他這個可有可無的紐帶維系我們兩家的利益——你還不如直接在我身上下功夫。”
寧書禾的瞳孔驟然微縮。
說不清是為的他哪句話。
傅修辭卻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話鋒一轉:
“你那兩個叔叔在外頭打着傅家的名頭,又借着寧家的財力,想賺點灰色收入,無奈能力不夠,兒子又上了社會新聞,一朝事發不知要拉寧家下水,恐怕我也要跟着遭殃。”
她在清亮燈光下,靜靜注視他。
傅修辭挑了下眉,聽不出情緒的語氣:“書禾,是我早早發現且出手料理,又不是祈年,你怎麽非但不誇我,反倒讨厭我了?”
當真只是這原因嗎?
寧書禾并沒太信,只回應最後一句話:“我沒有讨厭你,只是想聽句實話,解……”
話沒說完,不止是因為她突然反應過來傅修辭那句“不是祈年”的意味,更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站得太近,她甚至能清晰嗅到傅修辭身上寒冽的氣息,比從前的任意一回都甚。
她心跳如鼓。
第一反應是擔心,傅修辭會不會也聽到了她的心跳。
“既然一條路走不通,就該走走別的,何必一棵樹上吊死,你說是不是?”
不等她回應,傅修辭俯首,與她視線齊平,再次擡手拊她耳側的頭發,笑說:
“不然,我去處理這事兒,幫你解決問題,也盡量給你叔叔留着體面,絕不讓他再為難你和你小姑,這樣好不好?”
已經是近乎哄人的語氣了,寧書禾再不能說出什麽發脾氣的話。
隔着鏡片,她看清他眼皮上細小的青脈,皮膚似鍍一層薄霜的釉色,鼻梁尤其挺拔,鼻尖旁有一顆褐色的小痣。
寧書禾只覺得自己耳垂發熱,視線下意識落下,卻看見他白皙的脖頸,說話時喉結微微滾動,随着一呼一吸。
不是第一次覺得他的長相實在是過分優越,這次卻更确信。
人之劣根性,偏愛好皮囊。
她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