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标記獵物 甘願沉淪
第31章 标記獵物 甘願沉淪
昏暗的酒吧中, 霓虹交錯,空氣中混合着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
樂隊演奏的跳躍音符,釋放出了壓抑在人們身體裏許久的躁動因子。
“叮咚”——
冰塊碰撞杯壁的聲音響起,同時, 琴聲戛然而止。
服務生遞出的酒杯中, 剔透的琥珀色液體起起伏伏, 在一瞬間飛濺出來, 染髒了客人的裙擺。
但客人并未在意,她趁着酒意上頭, 紅着臉頰,将雙手放在嘴邊,大聲喊道:
“鍵盤手, 你好帥啊!有沒有女朋友啊?”
“性別不要卡死!給個機會啊?帥哥!”
一旁又有個男人站起身,朝着舞臺的方向舉起酒杯,晃了晃杯中的酒液,仰頭就悶了下去。
酒吧迷離的燈光下, 随着兩人的起頭,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朝着臺上跟着喊。
主唱阿輝看着臺下喧鬧的人群,似是翻騰的海浪,以一種無法控制的勢頭拍了過來。
他轉頭擔心地看着角落裏的鍵盤手, 慌張地握着手裏的麥架, 絞盡腦汁, 想要幫他解圍。
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的演出, 江霁明的手指關節微微發酸,他随意地甩着自己的手腕。
面對轟然朝他襲來的聲浪,他臉色平靜。
江霁明從容地朝阿輝比了個手勢,接過了對方遞來的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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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将汗濕的墨藍發尾拂到頸後, 露出白皙分明的鎖骨,上面布滿的細小汗珠,在舞臺燈光映襯下,顯得亮晶晶的。
右手松松地握着話筒,淡定開口:
“抱歉,未成年,不讓早戀。”
口罩下的聲音聽着有些啞,冰淩淩的聲線似是蒙上了一塊薄紗,摻雜着輕微的喘息聲。
像是在翻騰的聲浪裏揚起的一朵潔白的浪花,随性中帶着一絲慵懶。
卻帶着無形的威懾力,在他開口的那一刻,全場都不約而同地寂靜下來。
在他尾音落下時,酒吧裏又爆發出了比之前更高的浪潮。
“卧槽,未成年?這麽高,完全看不出來啊!”
“天吶,是弟弟啊!我更愛了怎麽辦?”
“鍵盤手,我等你長大啊!”
四周的氛圍熱烈得像是煮沸的水,始作俑者不知何時,在燈光的掩護下,早已悄悄地離開了舞臺。
等到衆人回過神來,那道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後臺,江霁明随手脫了身上的灰色牛仔夾克,又将口罩扯下塞進口袋。
同時,兜裏的手機發出震動聲。
點開,就看到一條消息。
撒嬌怪:「阿明,我被老頭子派人抓走了。嗚嗚嗚,絕對不是你幹的對吧!」
A:「不好意思,是我幹的。」
點擊發送鍵後,江霁明已經走到酒吧的外廊了。
這時,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對方歪歪扭扭地走過來,伸出手想要拽住他的手腕。
江霁明擡起胳膊,輕易地就避開了。
他垂眸看去,就見一個穿着松垮西裝的棕發青年,臉色酡紅。
抓人的手落空後,東倒西歪地靠在牆上。
察覺到面前青年的醉态,江霁明沒在意,側過身就準備繞過。
然而,對方見他想要離開,擋住他的路,不依不饒地纏了上來。
“美...美人,別走啊,和..和我一起喝一杯,我有的是錢。”
伴着聲音而來的,是濃濃的酒氣。
這種狀況,江霁明見得其實并不多。
因為他身高的緣故,低頭看人的時候,經常有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很少會有人敢在他面前說這樣調戲的話。
不過,處理起來也挺簡單的。
打一頓就老實了。
就在他活動腕骨,準備給對方松松筋骨的時候,那人突然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咚”——
青年跪在了地上,同時将背後的金發身影露了出來。
男人上身穿着一件絲質的紫色襯衫,純黑色的領帶被他解開,一圈又一圈地纏在手掌上。
雷蒙剛見到那抹藍發,還沒來得及上前,就發現一人正在糾纏對方。
沒有絲毫猶豫,他徑直上前,一腳就狠狠踹在青年的膝彎。
又想起剛才這人居然敢抓Adiya的手,他扯下領帶,打算給這個膽大包天的醉鬼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行了,你想把人打死在這兒嗎?”
冷淡的男聲止住了雷蒙的動作。
黑白條紋的地毯上,醉酒青年已經疼得昏了過去。
雷蒙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扯亂的襯衫領口。
他掩下眸中的狠厲,露出個紳士的笑,伸手邀請道:
“寶貝,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和你喝一杯?”
這話和之前那個醉鬼除了形式不同,內容可以說是完全相同。
“你要請我?”
看着面前的手,江霁明沒回應,偏過頭,漫不經心地反問了一句。
“當然。”
兩人找了一個偏僻的卡座。
昏暗的燈光像是隔離了外界的一切喧嚣,包括嘈雜的舞曲與狂歡的人群。
幽暗的角落裏,一人閑散地靠坐在沙發的正中央,另一人則坐在側邊,是一張獨立出來的單人沙發。
“喝點什麽?”
雷蒙将手肘搭在扶手上,身體微微前傾,碧綠色的眼眸專注地盯着江霁明,笑着問道。
而江霁明沒看他,伸長胳膊,搭在沙發靠背上,視線漫無目的地掃視着遠處的吧臺。
“啤酒。”
他的酒量很差。
那天,江霁明第一次和顧鳴飛去酒吧喝酒。
兩個人對酒都不太熟悉,顧鳴飛秉持着貴的就是好的原則,點了好幾瓶昂貴的酒。
每一種酒的瓶身都看起來華麗非凡。
結果就是,第二天,江霁明就斷片了。
醒來就見顧鳴飛縮在角落裏,抱着腿,将銀色的後腦勺對着他,死活不肯轉過來。
後來,一天到晚在他耳邊嚷嚷:
“阿明,你酒量太差太差啦!千萬不要再和別人喝酒啊。千萬不要!”
但江霁明難道會聽顧鳴飛的話嗎?
不會。他偏要喝。
他身上還是有一些反骨的。
當然,只是一些,江霁明也不想再斷片了。
腦海裏失去一段記憶的感覺還是很不适的。
而江霁明相信,雷蒙這樣花花腸子一堆的人,聽到他的話,就能猜到,他并不會喝酒。
身側的雷蒙,很好地掩飾了自己在一開始,聽到“啤酒”二字的驚訝。
随後,他挂上一個滴水不漏的笑容,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
雷蒙剛剛差點誤會對方是酒量不好,但看着Adiya如往常一般沒有流露任何情緒的臉,他又否決了原先的想法。
按他對Adiya的了解,應該只是不想喝太多。
而不是,不能喝太多。
畢竟,Adiya長了一張,千杯不醉的臉。
但這就和雷蒙邀請對方喝酒的目的,背道而馳了。
他覺得兩人之間的關系,或許在微醺的狀态下,才能得到更進一步。
雷蒙朝着吧臺緩步走去,背着光,嘴角揚起,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甜心,看來你還不知道。
不是所有啤酒都是度數低的。
靠在沙發上的江霁明,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點着手機裏密密麻麻的紅點。
只點,不回。
他此刻沒什麽興致回。
突然,視野裏出現了一只手,手上握着一瓶黑底綠紋的罐裝啤酒。
瓶身上印着一串花體英文:Oranjeboom。
沒見過。
江霁明深深地望了對面的人一眼,得到的只是一個看不出破綻的微笑。
沒有破綻就是最大的破綻。
但是,江霁明沒在怕的。
他其實有點好奇,自己喝醉是什麽樣的,可惜顧鳴飛不肯細說。
雷蒙将酒罐遞到對方的手裏,便順勢坐在了他的身邊。
他轉過頭,搖晃着自己杯子裏的另一款酒,低頭抿了一口,餘光卻仍然關注着身側。
江霁明單手打開酒罐,将唇貼在罐口邊緣。
他仰起頭,在昏暗的環境裏,下颚線條清晰而流暢,舞池燈光的映襯下,冷白的脖頸處,透着瑩瑩的光暈。
随着喉結的上下滾動,酒液逐漸浸濕了他的唇瓣,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紅潤。
這一幕落在雷蒙眼裏,讓他情不自禁地松開剛剛才系好的領帶。
吧臺邊的調酒師熟練地搖擺着手臂,酒瓶在他的兩手之間,翻飛,游動。
酒液折射出迷離的光圈,混合着舞曲的律動聲,吸引着無數渴望發洩和祈求安慰的靈魂。
他們的一切憂愁、煩惱,就這樣細細地,深深地,沉入酒杯。
而雷蒙的心,也随着身旁人四周,不斷蔓延着的沉默氛圍,到了海底。
此刻,他有一種風雨欲來之感。
Adiya垂着頭,右手握着喝了大半的酒罐,安靜得像是教堂裏擺着的潔白雕像。
雷蒙将額前蓋着的金色碎發捋到腦後,試探性地移動着坐在沙發上的大腿,一點點靠近對方。
就在他将臉挪到Adiya面前的時候,那人突然動了。
頃刻間,他的脖頸皮膚上便傳來冰涼的觸感。就這樣,他的命脈被對方單手握住了。
盡管頸間的手并未用力,只是虛虛地環着,但雷蒙還是一下子僵住身體。
他刻意放緩了呼吸,舉起雙手,表示自己的無辜:
“甜心,我什麽都沒做啊。”
“我讓你動了?”
嗓音低沉,沒有一絲起伏,帶着怵人的寒意,令雷蒙的全身都泛起疙瘩。
然而,等他擡起頭,順着手臂,望向那人時,他什麽都忘記了。
忘記了最初的目的。
也忘記了脖間仍掐着的,那只手。
此刻,那雙墨藍的瞳孔裏,墜着一汪漆黑的海。海面上挂着的惺忪月色,蔓延着看不見邊際的藍。
雷蒙第一次直白地看見,對方隐藏在深處的冷漠,與薄情。
Adiya低頭俯視着,長而直的睫毛,被朦胧的燈光暈染,似是栖息着的蝶,化作了一支墨筆,将他上挑的眼尾,勾勒出收斂的弧度。
那一筆很淡,清冷的淡。
但也很濃,酒色渲染下,眼角不斷蔓延出迤逦的紅。
同時,也染紅了雷蒙的眼。
“好,我不動,你別生氣。”
他像是撲火的蛾,最後一次用盡全力振翅,只為迎向自己的光明。
回應他的,是頸間陡然松開的手。
“有人在看你,你不過去?”
收回手,江霁明斜斜地靠在沙發背上,随意地轉動着小指上銀色的尾戒,聲音又恢複了平淡。
聞言,雷蒙朝遠處看去。
吧臺邊坐着一位身材火辣的黑皮女人,正朝着這邊坐着,已經含笑注視他們許久了。
她對上雷蒙的視線,面色不變,只是舉了舉右手的酒杯。
見此,雷蒙心裏叫苦:
“我的大少爺,人家這是在看你啊!”
但面上,他從容不迫地接話:
“怎麽辦,寶貝,你在這兒,我什麽都看不見了。”
雷蒙隐在暗處的綠眸靜靜地凝視着Adiya,透着一股認真。
但他嘴角的弧度和輕佻的語氣,讓這句話聽起來像是花花大少們的常用話術。
擱平常,江霁明或許會不冷不熱地諷刺一句。
然而,此時,他笑了。
和之前對着雷蒙,帶着嘲意的笑,完全不同。
是純粹的,愉悅的笑。
慣常不起波瀾的眉眼間,漾起了一彎弧度優美的弦月,其上嵌着的小痣,似是一顆火種,将四周彌漫的酒精味道點燃。
眼尾被醉意染上的紅暈,順着上挑的眼角,像是翻飛的蝶翼。
“是嗎?那你過來。”
江霁明将目光落在雷蒙身上,揚着下巴,語氣裏含着的,是遮不住的傲慢。
旁邊的男人,漸漸收起嘴邊輕佻的弧度,感覺自己此刻,醉得徹底。
他好像回到了兒時,第一次被母親帶去教堂禮拜,就被壁畫上的金發神明吸住了全部心神。
祂被金燦的日芒包圍,微阖着眼。
衆生在祂腳下,不過是微小的塵埃。
人間的悲歡離合,都無法勾動祂的心神。
只是揮手間,就帶來了日升和光明。
從有記憶開始,雷蒙就被家裏人捧在手掌心。
他是老來子,也是萊因哈特家族唯一的直系後代。
沒有什麽,是他得不到的。
那時,面對着教堂的壁畫,年幼的他,扯着母親的裙角,稚氣地說:
“媽媽,我想要他!”
兒時的雷蒙,過分驕傲。
像是個被寵壞的小孩,不允許任何人,不将他放在眼裏。
而那也是唯一一次,雷蒙的要求,沒有得到滿足。
長大後的他,當然知道,那時的想法,是如此得可笑,近乎荒謬。
竟妄想得到神明。
那天夜晚,盤山公路上,看着面前的那道身影,雷蒙想:
他可能永遠也無法得到這個人。
而此時,畫中的祂睜開眼,藍色的瞳孔裏,裝進了他。
雷蒙幾乎要在那笑容裏溺斃,缺氧的心髒,鼓動的速度,像是被放慢了百倍。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四肢在移動。
對方的視線,是無形的絲線。
他只是個木質偶人。
心甘情願,将控制他的線,纏上自己的手和腳。
雷蒙手中的黑色領帶,早就掉在沙發上,一半落在地面。
他邁着緩慢的步子,逐漸靠近對方。
上好的地毯,将雷蒙的腳步聲全部吸收,耳邊仿佛只剩下鞋底與地面摩擦的“沙沙”聲。
就在他的腿,即将觸上Adiya的膝蓋時,耳邊又傳來一句話:
“站這麽高,怎麽看清我呢?”
尾音拉長,帶着莫名的缱绻,扯動了縛着他四肢的線。
話音剛落,地毯上便傳來輕微的響聲。
金發男人的雙腿,已經直直地跪了下來。
周圍原本喧嚣的人群,不知何時,已經全部離開了酒吧。
只剩下這個角落。
雷蒙仰着頭,小心地挪動着膝蓋,一點點拉近和Adiya的距離。
血液中的酒精,不斷燃燒着,将他的雙眼燒得昏蒙。
是真正的,什麽都看不見了,只剩下眼前的男人。
他前進的動作,卻在剎那間,受到了阻礙。
一只高幫的馬丁靴,徑直踩在了雷蒙的大腿上。
他的黑色西褲,因為姿勢的緣故,緊緊地包裹着他的大腿。
黑暗中,鍛煉有度的腿部肌肉,繃出了一條弧線。
而那只靴子,就這樣踩着,幾乎将西褲的布料壓得,陷進了他的肉裏。
本就發麻的膝蓋,混着腿上傳來的疼痛,沖散了酒意,讓雷蒙的神志清明了幾分。
但是,和腳上無情的動作完全相反,江霁明俯下身,溫柔地捧住了面前人的臉頰。
偏過頭,啓唇,咬住了雷蒙的耳垂。
沒有任何收力。
突然傳來的劇痛,讓原本已經攀上崖峭的雷蒙,不自覺松開了手,重新墜入無盡的深淵。
他像是不斷下落的失足者,四肢無助地向上伸展着,看着夜幕中那一輪月輝,卻露出個甜蜜的笑。
游歷花叢中,片葉不沾身的萊因哈特,從未讓人咬過這個地方。
這如同是标記所有物般的動作,是一貫傲慢的萊因哈特,無法忍受的。
但雷蒙只知道,這一刻,他不願脫身。
他被對方打上了标記。
雷蒙·馮·萊因哈特,成為了Adiya的私有物。
他為此感到,由衷的喜悅。
然而,就在雷蒙屏住呼吸,悄聲等待Adiya下一步動作時,他感覺脖頸間傳來了溫熱的觸感和平穩的呼吸聲。
側過頭,就發現對方将頭靠在他肩膀上,安靜地閉着眼。
如同一只狩獵完畢,陷入休憩的豹。
這副場景,是之前的雷蒙心底所期待的。
他的塞壬,就這樣在他面前睡着了。睡顏是如此無害,仿佛可以任由他人擺布。
但是,現在的雷蒙,腦海裏只剩下一個念頭。
那就是,立刻給Adiya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休息。
他小心翼翼地将對方的胳膊環上自己的脖子,打算将Adiya放到背上。
雷蒙比身後的人矮了幾公分,“背”這個動作放在以前是如此簡單,此時,卻顯得那麽困難。
他大幅度地彎下腰,雙手握住Adiya的膝窩。
憋了一口氣,快速地直起身子。
幸好,只是幾公分。
不然Adiya的腿,就得拖在地上了。
僅僅是這幾個動作,就讓雷蒙的領口淩亂地散開,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胸膛。
他沒心思整理,一只手空出來,艱難地給管家打了電話。
“李叔,來Blue Rose,送我回家。”
漆黑的酒吧長廊裏,一個金發男人緩慢地朝前走着。
他的背上趴着一個高大的人影,墨藍色的發尾垂在他的頸間,帶來酥麻的癢意。
兩條修長的腿,垂在他的身側。
黑色的高幫皮靴,随着雷蒙的腳步,在空中晃動着。
不經意間擦到他的大腿,帶起絲絲痛楚,讓雷蒙回憶起之前的那一幕。
Adiya坐在沙發上,居高臨下。
單手撐着臉頰,玩味地看着他,一只腳直直地踩在他的大腿上,時不時還碾壓着。
想到這,雷蒙緊了緊握着膝彎的手,壓下再次亂了拍的心跳聲。
他背着身後的人,盡量保持着動作的平穩。
淩亂金發下掩着的雪白耳垂,滲出一滴鮮紅的血。
無聲地滴落在黑白的地毯上,也落在身後一雙藍色的眼裏,泛起漣漪。
離開酒吧的那一刻,身後的人才合上眼,陷入了真正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