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飲鸩止渴 幸福途徑
第32章 飲鸩止渴 幸福途徑
深灰色的枕頭上, 一只白皙的手動了動,然後滑到床沿。
窗簾縫隙裏溜進的一絲陽光,照在凸出的腕骨上,又被小指上的銀戒反射回去。
随着光斑的移動, 一雙漆黑的眼睫, “唰”地睜了開來。
太陽穴隐隐作痛。
這是江霁明醒來的第一感受。
而第二感受是:
這是哪兒?
眼前是一個極具歐式風格的寬敞房間。
所有家具, 連同牆壁和地板, 都是白色的。
聖潔得刺目。
一瞬間,竟讓江霁明以為自己睡了一覺, 就上了天堂。
直到他看見地毯上躺着抹和房間格格不入的身影。
一個金發的男人,臉朝下,一動不動地趴着。
黑色的絲質睡衣貼合着他寬闊背部的曲線, 襯得他的膚色更加雪白。
但此刻,江霁明無心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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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發現,自己再次失去了昨晚的一段記憶。
那瓶酒,第一口下去, 就感覺一股熱辣的油漆味兒在江霁明的嗓子裏炸開。
他從沒喝過如此難喝的酒。
後來發生了什麽, 江霁明也已經沒印象了。
而一個喝醉的人,醒來發現睡在別人的家裏,還斷了片。
這些元素組合在一起, 讓他蹙起眉心。
江霁明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衣服。
黑色的半袖襯衫, 和灰色的直筒西褲。
看起來只是被帶回來, 在這睡了一覺, 連衣服都沒換。
恢複平靜後,江霁明坐到床邊,準備起身。
但腳心傳來的毛絨觸感,讓他發現, 自己正赤着腳。
雪白絨毛地毯的映襯下,白皙的腳背上的靜脈紋理,清晰可見。
江霁明揉了把頸後淩亂的發,随意地邁了幾步,擡起腿便輕輕踹了下地上的人影。
剛一觸到那人的身體,便像是觸發了什麽機關。
金發男人顫抖了一下,便發出了奇怪的悶哼聲。
同時,江霁明的耳邊傳來對方的心聲:
【啊,好舒服。】
江霁明:……
石更了。
拳頭石更了。
沒有再收力,江霁明直接踩在了雷蒙的肩膀上,将人踩醒了。
剛一睜開眼,雷蒙便感覺肩上傳來酸麻感。
側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修長精致的腳踝,骨骼和筋脈線條分明流暢,帶着性感的弧度。
滾了下喉結,雷蒙感到一絲不妙。
強忍着黏膩的不适感,他扭過頭,就對上了一雙冰冷的藍眸。
“解釋。”
嗓音淡得像是雪夜的冰。
雷蒙的眼前又突然浮現出那個夜晚。
朦胧的燈光裏,Adiya的一半側臉,隐在流動的暗色中。
嘴角的笑容,绮麗缱绻,是膠卷質感彩色油畫,帶着細小的顆粒。
讓他甘願作繭自縛。
身體傳來的疼痛,讓雷蒙眨了下眼。
眼前眩目的畫,逐漸化為四散的碎片,消失在空氣中。
留下的是一張無比冷淡的臉。
“寶貝,你喝醉了,我不知道你住在哪兒,只好帶你回家了。”
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勢,雷蒙挑起眉毛,無辜地回道,
“當然,什麽都沒做。”
這是真話,雖然他現在倒是很想做點什麽,但昨夜确實沒發生任何事。
雷蒙回憶了下,應該是沒有的。
除了——
給對方擦腳的時候,被踹飛了。
重重地撞在衣櫃的門上,發出的聲音讓他覺得,現在自己的背上肯定青了一大塊。
後來,雷蒙不敢再有動作,小心翼翼地将Adiya放在床上。
自己則躺在另一側。
中間隔了一米。
生怕過于靠近,自己的身上又會多一塊淤青。
然而,聽着身側規律的呼吸聲。
他的眼球在眼皮下不斷轉動,被窗簾阻隔的夜色,将粼粼的月光化作颀長的影。
阖着眼,那道身影是那麽得清晰,如同白晝下刺目的雪。
雷蒙躺在Adiya的身邊,根本睡不着。
但他又不願離得太遠。
因此,他靠坐在床沿,靜靜地注視着Adiya。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睡着了。
醒來,就已經趴在地上。
看來是期間,又被對方踹了下來。
雷蒙·馮·萊因哈特,再次經歷了他人生的第一次。
第一次被人踹下床。
聽到雷蒙的解釋,又對比了他剛才聽到的心理活動,江霁明半信半疑地掃了這人一眼。
而原本只是随意打量的視線,就那樣定在了對方的耳垂上。
一個鮮紅的齒痕。
看起來是剛被咬的。
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江霁明舔了下自己的牙。
還挺鋒利。
原來自己喝醉後,有點不愛幹淨啊。
怎麽什麽都咬呢?
毫無愧疚之心的江霁明,對自己不挑嘴的行為,感到不滿。
很快,連這一絲絲的不滿,都消失在空氣中。
因為,沒有誰比他更愛自己了。
“确實,什麽都沒發生。”
江霁明撫平襯衫上的褶皺,意有所指地說道。
看着身側人,離去的背影。
雷蒙感覺心頭爬上深深的失落感。
明明,發生了很多事。
可Adiya看起來完全不記得,或者說是不願意承認,他給自己打上了标記。
撫摸着自己耳垂上的痕跡,雷蒙陷入了沉思。
他要做點什麽。
做點什麽,永遠地留下這個印記。
這樣,就算對方再如何否認,都無法抹去那天夜裏發生的一切。
收回心神,匆匆換了身衣服的雷蒙,望着餐桌對面,優雅用餐的Adiya。
偏頭示意了一下,站在身旁的李叔。
李叔正慈愛地看着用餐的江霁明,嘴角帶着欣慰的笑意。
小瑞蒙還從沒帶人回家過呢。
看來這次應該是認真的吧。
管家先生想到這,又深深嘆了一口氣。
因為和先生太太鬧矛盾,少爺一氣之下跑到華夏來度假。
期間換女朋友的速度,都快趕上火箭發射了。
他早就不記得有多少個莉莎、安娜被他送回家。
因為少爺從來不會親自送。
盡管如此,管家先生仍然能夠察覺,自家少爺一直悶悶不樂的原因。
雷蒙早就厭倦了在紙醉金迷中,觥籌交錯,爾虞我詐。
明明面上很讨厭一個人,卻礙于合作關系,作為家族未來掌權者的他,要被迫和對方虛與委蛇。
美名其曰是上流貴族的教養和風度。
事實上,雷蒙只想狠狠地打爛那些人的臉。
還是他的家族不夠強大,不然,他根本不會将那些小螞蟻放在眼裏。
但令管家先生驚喜的是,最近一段時間,少爺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不再是無目的地游走于酒色之間,強行作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樣。
他沒再交過女朋友。
只是每天在新開的那家酒吧裏喝酒。
喝完酒就回家乖乖睡覺。
讓從小看着雷蒙長大的管家,松了一口氣。
終于不用每天送不同人回家了。
一把年紀的他,是真的聽不懂自帶語音包的導航啊。
看見自家少爺抽搐的眼角,李叔心領神會,上前一步,鞠躬道:
“這位先生,請問需要我送您回家嗎?”
放下刀叉,江霁明用手帕擦了擦唇角,點頭同意。
離上學還有15分鐘,他自己去肯定來不及,有順風車誰不坐呢?
當然,若是身旁坐着的,不是這個風流男就好了。
望着車窗外飛速劃過的景色,江霁明暗暗想道。
“寶...Adiya,你家住在哪兒呢?”
接收到身旁人的死亡凝視,雷蒙看了眼駕駛座上的李叔,以及他直直豎起的耳朵,強行改變稱呼。
“管家先生,送我到夕水街就行。”
他可不想再多一個人跟蹤自己了。
察覺到Adiya并不想暴露自己的地址,雷蒙也識相地沒再多問。
他單手捏着自己的耳垂,沉默了片刻,突兀地說了句:
“Adiya,以後別再喝酒了——任何酒都別。”
“你什麽身份?管我?”
仰着頭,正閉目養神的江霁明,閑适地将脖子靠在豪華的車座頸枕上。
聞言,他嘁了一聲,不屑地反問道。
江霁明最讨厭別人用命令的語氣跟他說話了。
“當然,我什麽身份都不是。
但說真的,以後我不在的時候,別再喝酒了,好不好?就當我求你。”
雷蒙生硬地放柔聲音。
他并不擅長使用懇求的語氣。
雷蒙向來都是那種掌握情感主導權的人。
只有他被別人祈求的份,無論是想要尋求他家族的幫助,或者是渴望得到他的真心,萊因哈特永遠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
但面對Adiya,他早就無數次打碎了過去的自己,在不斷重組中逐漸變成對方所偏愛的模樣。
Adiya喜歡聽話的人。
雷蒙也想在他面前表現得聽話。
但只要一想到對方喝醉,就會在其他人身上做出和昨夜同樣的動作。
會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人,擁有Adiya的标記。
雷蒙就感覺無限的殺意,從自己的胸腔裏奔湧而出。帶着燃盡一切的力量,不斷撕扯着他的靈魂。
“求我?怎麽求?”
視線從窗外移到身側人的臉上,江霁明饒有興致地問。
“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無論是錢,還是權,甚至是他的心,雷蒙都可以雙手奉上。
只要能讨得Adiya的歡心。
原本還略顯期待的江霁明,很快就耷拉下眼皮,不帶情緒地回應:
“算了。”
他想要什麽,自然會自己得到。
而且他也不是沒擁有過,對很多事物的欲望都很淡。
除了複活自己的母親。
這是埋藏在江霁明心底,最深的願望。
也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
他也不是說有多麽離不開母親,多麽依賴對方。
江霁明長大後,便不再像小時候那樣黏着母親了。
偶爾放學,會去醫院,陪伴在女人的身側,凝視着她憂郁的眉眼。
只是他覺得,母親離開的時候,并不快樂。
她是帶着一身的悲傷和遺憾,去向遠方的。
這讓江霁明的心裏,一直有一個角落隐隐作痛。
而現在,他既不想要權力,也有了穩定的賺錢渠道。
他又何需接受他人的饋贈呢?
再次被Adiya拒絕,雷蒙垂下碧綠的眼。
金發淩亂地遮住了他晦澀的眼神。
他發現白天的Adiya,如同沉積千年的寒冰,任何人都無法撬開一絲縫隙。
他的心裏,有一絲苦澀在陰影裏瘋狂生長。
雷蒙隐隐渴望着,Adiya能夠像昨夜那樣對他。
那種被對方占有的感覺,令他上瘾。
他是在沙漠裏長途跋涉的旅人,飲下苦澀的草汁,便如同品嘗到了蜜酒。
在得不到的人身上,他連獲取幸福的方式,都變得扭曲。
望着Adiya關上車門,消失在街口的背影,雷蒙松開領口的扣子。
“轉頭,去紋身店。”
駕駛座上傳來一聲小小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