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心髒距離 迎難而上
第33章 心髒距離 迎難而上
江霁明轉動鑰匙, 推開門,腿上便傳來一陣觸感。
迪亞剛聽到玄關響起的聲音,就直起身子,将前爪趴在主人的腿上, 發出委屈的“喵喵”叫。
主人一夜未歸。
它也在門口趴了一個晚上。
蹲下身, 江霁明一手握住迪亞的前爪, 另一手托住它的背, 将它抱了起來。
黑色的小貓躺在主人的懷裏,側着頭朝着江霁明的頸窩拱着。
“為什麽不吃飯?”
看到迪亞的陶瓷貓碗裏仍然滿滿的貓糧, 江霁明皺着眉,撓了撓它的下巴。
似是聽出了主人語氣裏的不滿,迪亞揚起頭, 寶藍色的眼睛安靜地盯着他。
像是在說:因為主人晚上沒有回來。
看着它的眼睛,江霁明的眼前出現了一幅畫面:
空曠漆黑的房間裏,一抹黑色的小身影蹲坐在門口,凝望着緊閉的大門。
它在等自己回家。
察覺到這點, 江霁明的眼底泛起漣漪, 心髒突然注入了一絲暖流。
摸着迪亞柔軟的毛,他露出個淡淡的笑容,輕聲呢喃:
Advertisement
“乖。”
安撫好黑色的小貓, 江霁明戴上眼鏡, 又換上藍白的校服。
他将斜肩書包挎好, 左手抓着樓梯扶手, 一跳就是四階樓梯。
幸好雷蒙的住所離他家不算遠,開車過來只用了5分鐘。
現在,他只剩下不到10分鐘。
江霁明跑到街口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眼熟的身影。
是楚翎川。
他正悠閑地靠着一輛紅色的自行車, 嘴裏叼個包子,雙手靈活地在手機上操作。
收回視線,江霁明便打算從他身經過。
但剛一靠近對方,楚翎川就像是腦袋上裝了個雷達,立刻擡起臉。
在看到江霁明的那一刻,他便驚喜地睜大眼,原本細長的眼睛都變得溜圓。
當然,這個表情只持續了幾秒鐘,他又心虛地摸摸鼻尖,掃視四周,随手将手機熄屏。
盡管這局游戲還沒有結束。
觀察到江霁明因為奔跑而略顯淩亂的發,楚翎川的腦袋裏突然閃過一絲靈光。
他站直身體,不經意地露出身後嶄新的自行車。
這是他用游戲代練賺的錢買的。
“我載你?正好有車。”
拍了拍自行車後座,楚翎川裝模作樣地吹了一下額邊垂下的頭發,語氣很是随意。
江霁明看着對方的“車”,陷入了一秒沉默。
然後,點了點頭。
楚翎川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揚起。
連眉尾的疤痕都顯得熠熠生輝起來。
但随着他的紅發在空中瘋狂舞動,他臉上的笑容很快僵硬下來。
誰能告訴他,現在是什麽情況?
只見一名男生,雙臂朝後,緊緊地抓着自行車的後座邊緣,兩條長腿委屈地蜷縮着。
淩亂飄動的紅色發絲,不斷地打着楚翎川的臉,甚至有幾根進了他的嘴。
——“呸呸呸”
他好不容易吐出嘴裏的頭發,身體就整個震了一下。
是一條減速帶。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楚翎川慌張地伸臂抱住前面人的腰。
隔着一層薄薄的夏衫,他摸到了對方腹部起伏的線條。
本因過快的車速,而略顯狼狽的楚翎川,這時什麽都顧不上了。
明明是作為男人的他,同樣擁有的東西。
卻讓楚翎川感覺胸腔像是開了個洞,風無止息的刮進來,卷着夏日的浪潮,将他的心髒吹得發燙。
他仰起脖子,看着面前的後腦勺。
在楚翎川眼中,路邊的景色都化作了模糊的色塊,只剩下身前飛揚的衣擺和勁瘦的腰身。
陽光被樹杈切成破碎的光斑,忽明忽暗,卻依舊驕豔。
他們穿過林蔭小路,一前一後,兩道身影在樹下追趕。
楚翎川合上眼,高大的身體蜷縮着,虛虛地将臉頰靠着姜明的脊背。
蟬鳴此起彼伏,少年的心跳聲和急促的呼吸聲緊緊交織在一起。
側着頭的楚翎川,第一次和姜明的心髒離得如此之近。
近到仿佛下一刻,他就能住進對方的心房。
這段時光很短,也很長。
在兩人一路騎行的風裏,穿過夏日的婆娑樹影,镌刻在後座人的心裏。
坐在前座的人,握着車把手,将自行車踩得像風一般呼嘯。
随着腰間傳來的雙臂環抱的力度,一句話被風吹進他的耳裏:
【靠,我怎麽這麽喜歡你啊,姜明。】
聽到身後人的心聲,江霁明踩着腳踏板的速度絲毫未減。
他只是微微張着嘴,保持着鼻子吸氣,嘴巴呼氣的頻率。
餘光裏,不斷飄動着的紅色發絲,似是夏日燃燒的火,帶起腰間的滾燙溫度。
江霁明閃爍着目光,收斂了心神,專注地看着前面的路。
下次,就把耳骨夾摘下來吧。
很快,兩個人就踩點到達校門口。
剛一下車座,楚翎川就感覺屁股發麻,雙腿僵硬。
過程中,楚翎川一直沉浸在掌心傳來的觸感裏。
所以他沒有察覺到,坐車的姿勢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後遺症”。
對楚翎川來說,這又是另一種占別人便宜的代價。
就像他僅剩3.8的銀行卡餘額。
當然,他也甘之如饴。
等楚翎川扶着自己的腰,僵硬地邁上臺階的時候,前面的江霁明已經在高一(1)班的座位上坐下了。
察覺到謝知韞隐晦注視這邊的視線,他将書全部堆到左側。
直到書本堆到一個足夠安全的高度,江霁明才将頭放在胳膊上,閉目養神。
雖然剛剛他騎自行車騎得比別人的電瓶車還快,但也無法掩蓋一個事實——江霁明醉了一夜。
他恹恹地阖着眼,第一次感到後悔。
醉酒醒來的感覺,實在是難受。
讓江霁明都沒力氣維持人設了,只想好好地再睡一覺。
大腦像是生鏽的齒輪,發出“吱嘎吱嘎”的轉動聲。
旁邊的汪洋察覺到同桌的萎靡,貼心地将背挺得筆直,給對方留下一個安全的睡覺空間。
早自習的高一(1)班,如往常一樣,無數背誦和朗讀的聲音,充斥着整個教室。
從教室後方望去,大部分人都認真地垂頭,注視着自己的書本。
而窗邊的角落裏,一人正枕在右臂上,骨節分明的手掌,随意地蓋着自己的後腦勺。
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和寬闊的肩背。
旁邊男生的坐姿,如同一把筆直的尺,牢牢地豎立在那人的身側。
身後的馬尾辮女生,也不經意地将手中捧着的書,舉得老高。
把前面被茂密黑發覆蓋的後腦勺,遮得嚴嚴實實的。
是一個即使班主任從後門悄無聲息地進來,也無法發現端倪的完美角度。
江霁明就在這樣一個“絕對安全”的空間裏,短暫地睡了一覺。
上課前,汪洋敲了下同桌的桌子,悄聲用氣音提醒道:
“姜明同學,姜明同學,要上課啦!這節是班主任的課!”
掀開眼皮,江霁明就對上了汪洋的視線。
對方仍然湊在他臉頰旁邊,雙手合攏,放在嘴邊,作悄悄話狀。
猝不及防地對上同桌的眼睛,汪洋心跳漏了一拍,奇怪地揉揉自己的心口。
掌心下,心髒跳動的節奏,又恢複了正常。
可能他也睡眠不足了?
汪洋松了一口氣,對着同桌露出一個“有我在,你放心”的表情。
瞧着汪洋得意地翹起來的鼻子,江霁明眨了眨眼。
感覺有點微妙。
但也不算太壞。
課間休息的時候,謝知韞和喬文茵一前一後,不約而同地來關心他。
一個旁敲側擊,另一個茶裏茶氣。
“姜明同學,學習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我給你的筆記按不同的題型和涉及到的知識點,從易到難,分了幾個大類。
旁邊也标注了學習的順序和建議的日期與時長。所以,你可以不用着急,注意身體。”
合着,你就是在罵我貪多嚼不爛呗。
不好意思,我還沒仔細看過你的筆記。
“是啊,姜同學。有些人以為,其他人都跟自己一樣,學習像是喝水。
你不要為了一份筆記,傷到了自己的身體。”
和心上人打情罵俏,不要在我面前,OK?
我不是你們調情的工具,謝謝。
聽着兩人的話,江霁明敷衍地點點頭。
看着對方比之前更加疏離的樣子,謝知韞用力攥了攥手,壓下自己心底的起伏。
感覺每一次和姜明說話,都像是一場發揮失常的考試。
他害怕姜明知道自己的心思,又害怕他永遠不知道。
更加害怕,他假裝不知道自己對他的喜歡。
垂下眼,謝知韞強行扯出一絲笑容,帶着幾分苦澀地開口道:
“我并沒有在炫耀什麽,只是希望你,能夠保證自己的健康。”
一貫溫和從容的聲音,此刻都變得有些沙啞。
這句話,其實已經近乎于直白。
直白地訴說着自己對他的關心,沒有任何遮掩。
像是已經疲于隐藏自己的心意,只想将自己的心剖開。
卻又突然退縮,匆忙地縫上胸前的傷口,只露出鮮紅的一塊。
只一塊,便包含了全部。
江霁明的視線,牢牢地盯着桌面上的一道細小劃痕。
耳邊似乎又傳來了那句——
“我怎麽這麽喜歡你啊!”
如同暴風雨時,擊拍礁石的海浪,振聾發聩。
轉了轉指尖的筆,他轉過頭,認真地注視着謝知韞的眼睛,淡淡道:
“謝謝。”
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卻像是一陣急促的驟雨,将謝知韞的心淋得濕漉漉的。
或許是雨水堵塞了他的耳膜,謝知韞耳邊響起的是——
“抱歉。”
謝謝你的喜歡,但是,很抱歉。
我不能接受。
說完那兩個字,江霁明便用指尖敲擊着桌面,靜靜地等待。
然而,他想象中的畫面并未出現。
面前的人突然恢複成往常的自持冷靜。
又變成了開學第一天,站在講臺上,侃侃而談的謝知韞。
他慢條斯理地擡手,扶了下眼角的鏡框,回了一句:
“不客氣,關心同學是我的職責所在。”
笑容有種如沐春風的溫和。
鏡片下的眼睛,卻流露出晦澀的神情。
他發現自己的計劃,從一開始就錯了。
他為什麽要隐藏自己的心思呢?
這沒有任何意義。
也和他效率至上的原則相違背。
就算對方知道,并且拒絕了他,又如何呢?
謝知韞發現自己竟然絲毫不感到氣餒。
反而,他有一種遇到難題的躍躍欲試之感。
不用再費心思隐藏自己的心意,也讓他感到格外輕松。
謝知韞一直很清楚,題目設置的難度和得出答案所收獲的成就感,是成正比的。
而從小到大都是第一名的謝知韞,最擅長的就是,解開其他人都做不出的難題。
姜明就是他此刻,不,此生,最大的難題。
謝知韞對此抱着,巨大的期待。
捕捉到身前人眼底流動着的興奮,江霁明挑了挑眉。
沒想到,他難得善良一回,別人居然還不領情。
那也就怪不得他了。
他重新靠回椅子上,垂下眼簾,做出一副要開始學習的姿态。
想通一切的謝知韞,笑着留下一句“不打擾你了”,就回到自己的座位。
獨留喬文茵一人,仍然站在原地。
咬着蒼白的唇瓣,修剪得圓潤幹淨的粉色指甲,陷進了她的掌心。
從始至終,姜明都沒有将視線放在她身上。
像是在刻意避開她一樣。
為什麽?
為什麽她只能是個觀衆?
坐在舞臺底下,無聲地旁觀着兩人上演,示愛與拒絕的戲碼,沒有任何戲份。
明明她也合該是其中的一個角色,不是嗎?
竟然連謝知韞,都沒有将她放在眼裏。
在他心中,或許自己就是個還沒入局,就已經出局的loser。
喬文茵向來知道,自己所表現出的樂觀和積極,不過是她的僞裝。
事實上,她是一個非常消極的人。
她畫畫時所采用的色調,全部都是黑灰藍這一類的冷色。
上一次畫中少年金色的發,是喬文茵第一次使用暖色調。
她不甘心。
她剛剛才意識到,自己對姜明所抱着的,并不是單純的感激和欣賞。
因為面對謝知韞與姜明之間流動着的那種,她插不進去的氛圍。
喬文茵只感覺空氣中彌漫的無數運動着的水分子,将她眼角的澀和鼻尖的酸細密地包裹着。
失落感和排斥感充斥在她的胸腔,将她的心髒壓迫到逼仄的一角。
水汽蒙住她的雙眼,視野中的畫面轟然倒塌,碎裂成灰暗的色塊。
直到耳邊傳來的一陣冷淡的男聲——
“你怎麽了?”
她從窒息的水底,被拉扯上來。氧氣争先恐後地灌入她的肺腑,眼前也出現了一絲鮮豔的色澤。
看着對方瞳孔中出現自己的臉,喬文茵的呼吸逐漸順暢起來,剛剛的缺氧似乎只是她的錯覺。
她将頸肩垂着的麻花辮撥到身後,不經意地試探了一句:
“姜同學,班長和你的關系看起來很好呢。不知道為什麽,我就和他有點相處不來。”
言外之意,謝知韞這人在你面前一直裝腔作勢。
聞言,江霁明愣了愣。
這是女主忍不住,直接向他取經來了?
可他根本沒有試圖和對方相處,都是謝知韞各種找機會主動貼上來。
所以江霁明也無法給出很好的建議,當不了女主和男二的助攻。
他垂下頭,假作遺憾,小小嘆了口氣。
擡起頭後,他疑惑地望着面前的女生,問道:
“是嗎?你看錯了。他對誰都這樣。”
言罷,又做出一副不擅長和女生交流姿态,不自然地将頭偏到一側。
筆袋裏的002:大人的演技還是如此細節。
“對誰...都這樣嗎?”
喬文茵語氣遲疑,将側邊劉海挽到耳後的動作定住了。
謝知韞這個家夥難道會給全班寫筆記嗎?
他沒有給每個人寫警告信就不錯了。
警告所有人不許考差,拉低平均分,影響班級排名和評比。
在她眼裏,謝知韞是那種會站在高處,扶着銀邊眼鏡,俯視所有人。
在你犯錯的時候,心底罵你無數句“蠢貨”“真是突破人類的智商下限”之類的,但他面上仍然會寬容地微笑,并友善地給予你建議。
她看着身旁的汪洋,對方也同樣露出一個“懷疑人生”的表情。
喬文茵再次察覺到——姜明在與自己拉開距離。
對方眼中的冰冷,像是冬日的雪,觸到她的肌膚,融化成水,淌進她的眼裏。
是否,在她意識到喜歡上姜明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徹底失去了他。
她與對方,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喬文茵的世界,從來沒有春天。
當她終于鼓起勇氣,想要伸手觸碰春日暖陽,卻被灼傷了手指。
或許,她不配擁有自己的太陽吧。
可是,媽媽對她說:
“小茵,你的人生已經有了太多遺憾。媽媽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有任何遺憾。”
她不想再留下遺憾。
海明威曾說過:人生最大的遺憾,就是無法同時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感受。
失敗了,會遺憾嗎?
可能會。
但是,如果不去追逐,她一定會遺憾。
她希望往後回憶起這段青春,也能揚起幸福的弧度。
哪怕她與姜明未來的人生軌跡,就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側過頭的江霁明,盯着白色牆壁上畫着的一朵小花。
他其實不知道應該如何,在不傷害對方的情況下拒絕別人。
尤其是女生。
橫豎都是傷害,不如就在那個苗頭還沒出現的時候就掐斷。
“謝謝你告訴我。”
女生的聲音溫婉清冽,似是潺潺的溪水。
“這是謝禮。”
放下手中的便簽,女生原本蒼白的臉頰,漾出幾絲淡色紅暈,被她用側邊的劉海蓋住了。
剛做完這個動作,她便急匆匆地跑回了座位。
低頭,江霁明的指尖撚起一張紙片。
紙片上畫着一個Q版的卡通小人。
黑色的順毛頭,同樣黑色的粗框眼鏡,配上面無表情的臉。
一個迷你版的他。
他有這麽呆嗎?
将便簽立在筆袋前,江霁明漫不經心地想。
看來,已經來不及了。
餘光裏,窗臺底下冒出了一撮紅色的小揪揪。
江霁明單手撐着頭,望着遠處的樹蔭。
為什麽一個個,都不撞南牆不回頭呢?
可他,天生談不了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