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雪夜初遇 豔麗的畫

第67章 雪夜初遇 豔麗的畫

少年唇角挂着的那抹刺眼的血, 随着他恣意揚起的弧度,如同紅色薔薇花瓣上粘稠的露,落進旁觀者的眼裏,化作熏人辛辣的酒, 将萬千情緒都撞進他們的胸膛。

近距離看到這個笑容的薔薇, 感覺自己空蕩蕩的身體裏, 突然盛滿了什麽, 帶着滾燙的溫度。

薔薇歪着腦袋,用雙手捧住自己的臉頰, 纏滿白色繃帶的纖長指節,深深地陷進他的肉裏,卻渾然不覺似的, 對着江霁明露出一個陶醉的神情:

“親愛的,我喜歡你的笑容。疼痛果然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東西啊~

你也和我一樣,享受着這樣永恒的快樂嗎?那麽,作為新朋友, 我一定會好好招待你的!”

話落, 薔薇便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金屬的圓規,規角幹淨而鋒利,在工廠的白熾燈下, 閃着冰冷的光澤。

這是他的寶貝, 向來吝啬于示人。但是, 對待新朋友, 薔薇覺得自己應該表現得大方些。

不過,沒等他靠近江霁明,就感覺脊椎側方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下一刻,薔薇的身子便猛地飛了出去, 如同一只折了翼的鳥兒,從枝頭落了下去。

站在他身後的鐵樹,沉默着收回腿,目光從坐在中央的人身上移開。

他在一開始,其實就預料到了薔薇的攻擊。但是,鐵樹選擇了旁觀。

因為他在看到手中松掉的繩子後,突然再次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

這種列車在既行軌道上即将失控的感覺,很危險。

而他向來是個善于規避危險的人。

在他的視線裏,少年擡起頭後,臉上的神情,仿佛是晝夜來臨之際,福利院外的郊區上空挂着的那輪最後的殘陽。

那個時候,明知跑出去絕對會遭到院長的責罵,鐵樹卻仍然沖了出去,企圖近距離地觸碰,那道帶着黃昏溫度的餘光。

Advertisement

但是,等到他跑到樹林的盡頭,天空已經完全黑了。

此時的鐵樹,很想擡起手,觸摸對方嘴角鮮紅的傷痕。

他的腦子在不斷發出警報,但他的心卻忍不住地震顫。在薔薇掏出那把圓規後,鐵樹不再猶豫,擡腿就踹上了他的脊背,将人踢到了牆角。

“抱歉呀,小家夥,吓到你了。別管這個神經病,他總是樂衷于各種找揍來着。”

見鐵樹将人阻止了,含笑松了口氣,走到江霁明身邊,俯身解釋道。

聽着不遠處的角落裏,薔薇像是因為過度愉悅而發出的呻/吟聲,江霁明覺得自己的太陽穴隐隐作痛。

請問,這裏還有正常人嗎?

“吱嘎——”

就在這時,工廠的門再次被推開了。黑暗中,江霁明感覺有什麽人在朝着自己緩步走近。

周圍的空氣,突然像是凝固的潭水,連薔薇的呻/吟聲都淹沒在寂靜之中,只餘皮鞋的鞋底,摩擦水泥地面的聲音。

當腳步聲消失後,江霁明的鼻尖聞到了硝煙和鮮血混合的味道,還夾雜着一點熟悉的甜香。

居然是芒果的味道。

“比預計晚了10分鐘,原因。”

“對不起,首領。路上發生了一些意外...”

原本語調總是微微上揚的含笑,此時像換是了個芯子似的,聲音變得格外嚴肅。

近側的男人冷漠地打斷:

“我不想聽廢話。”

“是我的錯。”

鐵樹說完,便直直地對上了一張白色的面具。

除了眼睛部分,挂着兩個漆黑的洞。除此之外,面具上什麽都沒有。

鐵樹進入組織以來,就從沒見過首領的臉。但是,他知道對方面具下的眼睛,此時正冰冷地盯着他。

“所以是誰影響了你。”

這句話,是陳述語氣,男人并不是在發問。

“是你嗎?”

江霁明感覺有什麽冰涼的東西,貼上了自己頸間的皮膚,緩慢地向上滑動,如同蛇信般舔舐着,随後,在他的喉結處停了下來。

冰涼,鋒利又細長。

“...也許是?”

被抵着命脈,江霁明卻不害怕,或許是因為對方身上的味道。他側着頭,假裝思考了一會兒,懶洋洋地反問道。

頸間的冰涼消失了一瞬,便再次往他的皮膚上壓近了三分。針紮般的刺痛感,瞬間順着他的神經向上流竄。

江霁明眼罩下的眼睛,不自覺地眨了眨。

【受到傷害2/3】

不愧是首領,一出場,就讓自己的任務進程前進了一大步。江霁明準備再接再厲,繼續刺激一下這個脾氣暴躁的首領先生。

但身前的男人率先挪開了手,因為,有誰的手機鈴聲響了。

“首領,是委托人。”

鐵樹将手機遞到男人的耳邊。

“R先生,請問您抓到那個孩子了嗎?”

“嗯。”

“那按照我們先前的約定,他父親的號碼,我已經用短信發給您了。

只要拿到他手頭那個銀色U盤,剩餘的款項我會立刻打到賬上。至于用什麽手段,随您開心。”

挂斷電話後,R随意地轉着指尖銀色的手術刀,視線在少年嘴角暗紅的傷痕上停了一瞬,不悅地皺了皺眉。

下一刻,對方上下滾動的喉結吸引了R的注意。

那根刀刃劃開的血線,随着對方吞咽的動作,不斷上下起伏,引得他伸出手,直直地按在了那道口子上。

R專注地看着手下的動作,慢條斯理地将溢出來的血珠向四周塗抹開來,仿佛是在雪白的畫布上,盡情地創作着一幅豔麗的畫。

聽着耳邊傳來少年低沉的悶哼,他面具下的嘴角愉悅地上挑,另一只手将手機放到耳邊,沒有出聲。

“提出你的要求,然後,放了他。”

對面的人沒有任何廢話,刻意控制着自己的聲線,卻仍能聽出一絲顫抖。

“銀色U盤,加你手頭全部的流動資金。”

“好。但是,我要視頻,确保他此刻的安全。”

R垂首瞧着掌下白皙的脖頸上,被他抹到鎖骨的紅,像是雪地落下的紅梅花瓣,碾碎後滲出鮮紅的汁來。

他的指尖也同樣粘到了血漬。

“當然,他很安全。”

話音剛落,R就感覺面前的人往後躲了一下,避開了他的手。

他按捺下心頭莫名湧起的失落,将鏡頭對準了椅子上的少年。

“阿明,你...還好嗎?”

看見屏幕上的兒子,江雲銷的瞳孔驟縮。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問了一句廢話。

他的孩子,此刻正被繩子緊緊地綁在一張鐵質的椅子上。不僅被眼罩蒙住了眼睛,嘴角還帶着傷痕。

更令他憤怒的是,阿明脖子上劃開的那條刀痕周圍,血跡被肆意地抹開,那滾燙的紅直直地燒進了他的眼裏。

江雲銷垂着的掌心裏,銀色的U盤緊緊地嵌進他的肉裏。

“身邊的小蟲,處理掉沒?”

江霁明沒回應父親那句話,轉而問起另一件事。

聲音格外平靜,讓人想起港口出海的漁人歸來後,站在岸邊,拂過他們臉頰的海風。

這讓江雲銷心頭原本盤旋燒灼的焦躁,也似是被風吹散了。

“洩露了你信息的那個叛徒,爸爸已經讓他付出了代價。

學校裏,我幫你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其他都交給爸爸,好不好?”

“別輸了,老爹。”

聞言,江雲銷捏着手機的手突地攥緊,嗓音幹澀:“好。”

“讓我看看他的臉。”

這句話,是對着手機後面的R說的。

R從江霁明開口的那一刻,就将目光凝在了他的身上。看着少年身上的從容和淡然,他突然也很想看看他的臉。

到底是怎樣的人,才能身處于這種環境下,首先想到的,是父親身邊的隐患,卻對自己受對方牽連而遭受的一切,只字不提。

而當R對上那雙幽藍的眼時,他感覺自己指尖殘留的血,像是燃燒的火星,沿着他皮膚的紋理,滲進他的血管。

終于,找到他了。

他身前從鎖骨橫亘到腹部的那道白色的疤痕,仿佛再次泛起了陳舊的,灼痛的癢。

那天的雪色,白得刺目。

天與地,都被灰蒙的霧遮蔽得分不清輪廓。至少在R的眼裏,只記得當時頭頂那扇破舊的窗,被呼嘯的寒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感覺自己像是架破舊的手風琴,躺在昏暗的堆滿積雪的巷子裏,一邊艱難地喘息,身上的傷口如同一個巨大的破洞。

風呼呼灌了進去,血便汩汩朝外流淌,眨眼間,凝固成了紅色的冰。

閉着眼,R的腦內一片混沌,仇恨,不甘或是其他的一切,都消逝在這茫茫的雪夜裏,他只是平靜地等待着死亡。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在這個萬物沉寂的雪夜,他聽到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吱嘎吱嘎”,是冰層被踩碎的聲音。

一個小身影在雪地裏逐漸清晰。在這個暗淡的夜裏,他戴着酒紅的毛線帽和圍巾,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闖進了這條無人的小巷。

“Mom, don't worry. I can find the way on my own.”

(媽媽,別擔心。我可以自己找到路。)

牆角的男人掙紮着,擡起頭,融化的雪泅濕了他的睫毛,黏連在一起,遮住了他的視線。

他努力地眨了眨眼,便對上了一張白瓷般的小臉,和一雙幽藍寶石似的眼睛。

“Hello, are you lost, too”

(你好,你也迷路了嗎?)

困在鬥獸場的十年時光,對R來說,外界的一切都變得那麽陌生。在這個華盛頓的街頭,不通語言的他,猶如一只離群的受傷的白鷺,孤獨又無助。

他的嘴唇張開,又閉上,只是“嗬嗬”地喘着氣,垂在地上的手指顫抖着,像是想要比劃什麽,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男孩認真地注視着地上的男人,了然地點點頭,戴着毛絨手套的手,握着手機:

“All right. Mom, I'm lost.”

(好吧。媽媽,我迷路了。)

挂斷電話後,他蹲在一旁,像是避風似的,将腦袋躲在突出的牆壁後頭,呼了一口氣:

“放心,我只是在這兒休息一下。”

聞到男孩身上的甜香,他挪了挪腿,像是想要再靠近一些。

敏銳地察覺到R的動作,男孩從口袋裏掏出一塊芒果派,撇了撇嘴:

“嘿,你的鼻子可真靈!這是蘇珊家最好吃的芒果派,她總是會給我留一塊兒。”

說着,他把用手帕包着的派,放到了R的衣襟裏,貼着他的心髒。

還是熱的,好溫暖。

終于,男人用胳膊撐起了自己的上半身,側向旁邊,也将男孩旁邊的風徹底擋住了。

“你的眼睛有一只是黃色的,還挺酷。”

“嗬。”

R的父母就是因為他的天生異瞳,才遺棄了他。

看着男孩的側臉,他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眼。

随後,像是忘記了身上的傷口,他仰躺在地上,扯起嘴角,因為長時間沒笑過,看起來有點古怪。

但是,R擡頭再次望向那扇破舊的窗時,覺得冬天,其實也沒那麽冷了。

那個雪夜,男人本以為等待的是他的終幕,最後卻迎來了他的新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