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反常 她在逃避什麽
第38章 反常 她在逃避什麽。
腳邊積累不少昨日的髒雪, 走廊上教師學生們來回行走,鞋底假的污跡将潔白幹淨的積雪塊染成灰色,盡頭那邊還有學生扮成的志願者打掃走廊。
周梨的手還是凍的通紅, 她回到教室抱着白蔚棠為她接的熱水瓶,源源不斷散發的熱量捂熱指腹。白蔚棠在座位旁邊看着向某個方向發呆的周梨,順着目光看過去,猜都不用猜必然是某個人的座位。
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可惜現在座位上的, 只有半個小時前周梨接觸的印象最深的齊言媽媽而已。
環顧四周,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同學面孔,目光掃過身邊在坐着的家長左側站立的同學。周梨漸漸皺起眉梢, 沒有看到想看見的面容。
——齊言不知道去哪裏了。
他的媽媽來參加家長會,找到他的座位坐下去, 其他人身邊都站着學生。
就齊言的媽媽旁邊空無一人。
“好了,尊敬的各位老師家長, 以及親愛的同學們……”老李頭握着剛從年級辦打印的演講稿, 緊張又坦蕩地站在講臺前方, 話說到一半後又頓了頓,刻意清清嗓子,最後排的男生笑着吐槽老李頭又開始唠叨了。
家長會前期是最無聊最枯燥的緩環節, 向來都是什麽班主任總結、任課老師代表發言,高級點的再整一個PPT邊說邊講。
真無聊。真無趣。
周梨打了個哈欠,整個教室裏就她一個學生坐在座位上——她的家長請假沒有到校。不過這也有個好處可以坐着開兩三個小時的家長會, 更何況她站久了容易低血糖。
旁聽家長會。
這可比看白蔚棠滔滔不絕講追星八卦、齊言給她講物理題還沒意思。
“家長會家長會,讓全體家長都過來開會就差不都得了, 為什麽學生還要到場?”周梨稍微側着身子對後方站立的白蔚棠吐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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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問老師去,我也不知道。”白蔚棠無語地回答道。
“在這隆重又盛大的家長會中,在這次的聯考之中, 我們的全校第一就剛好誕生在我們四班,這是一件非常幸運且值得表揚的事情!”老李頭翻頁演講稿,殊不知講臺下的學生幾乎快要站着睡着了。
“……而努力優秀的孩子,一定會有一個在背後默默支持、辛勤付出的好家長!”
努力掀起眼皮的周梨頓然睜眼,腦中隔絕一年的回憶再次湧上心頭:“……”
老師,有沒有可能。
這臺詞去年就說過了。
同一個老師,同一篇演講稿,同一批學生,而且還是……
同一批家長。
為了防止在家長會上睡着丢臉事情的發生,昏昏欲睡的周梨決定做點事情轉移注意力。她擡起眼睑,剛好一擡頭就看到斜前方的齊言媽媽。
不得不說,看背影,不愧是母子倆。
齊言的媽媽就是清冷長相的那挂,齊言不笑時就給人淡淡的疏離感,想要靠近卻無法靠近。這也是周梨很少見有人主動和齊言搭話的原因。
“這位為我校長取得榮譽的學生,在家長會開始之前就跑到我辦公室裏說,他的媽媽身體不舒服不方便開家長會,我在重重考慮之下還是批準了。”
斜前方的女人原來還穩穩當當坐在凳子上,聞言後身體一滞。
老李頭繼續叭叭叭:“可是沒想到,有堅持不懈努力學習的孩子也會有上進拼搏的家長,全校第一的齊言的家長還是為了孩子,為了孩子的努力,為了孩子的前途而到校參加演講會!多麽可貴的精神!現在站起來讓各位家長認識一下。”
被點到名字的齊言的媽媽紋絲不動。
周梨腦袋上冒出一個小問號。
老李頭見狀,以為是齊言的媽媽沒聽清,下意識打圓場:“哎估計我們全校第一的家長還不知道齊言考了如此優異的成績,這就是孩子報答母親最好的驚喜!齊言媽媽,不妨站起來讓大家認識一下?或者分享一下教育孩子的經驗?”
目光所及的背影如同整個人被釘子狠狠釘在了凳子上,單薄的毛衣随着呼吸而小小的起伏——周梨也不清楚大冷天的為什麽要穿一件毛衣,不穿羽絨服,這不純純找凍受嗎?
周梨的視線又愣了一瞬。
齊言的媽媽,好像在……顫抖。
幅度很小的在顫抖。
就在周梨神情冷了一下,眼睛盯着齊言的媽媽,眸子中藏在深底的恐懼和緊張交織成大網,包含從內心湧上來的筒子樓女人的發瘋怒吼,甚至連凳子也稍微往反方向挪了半點。
她不會……
整個教室的家長被老李頭的看似點名實際誇樣的語句所吸引,幾十對目光聚集在齊言的媽媽身上。有敏感的年輕家長皺眉,側着身子對旁邊同學的家長竊竊私語。
聲音不大,但周梨在位置上坐着,恰好能聽見。
“這是齊言的家長嗎?怎麽還不站起來?老師說了兩遍,一動都不帶動的,架子真大,不給老師面子啊。”
“誰知道呢?你看她,不是,你看她表情!我感覺好瘆人啊……一直瞪着空氣看,好像是誰招惹她了一樣。”
“對啊……到底什麽情況?我之前就聽我家孩子說這個叫齊言的學生家庭情況不太好,聽說是從外地轉來的,誰不知道我們縣城教育資源最差?家長能狠心把學習的好苗子弄到這裏,真的是為孩子好嗎?”
“就是就是,我說話難聽點,也不是詛咒人家啊……他媽是不是有點問題?”
“……”
眼看周圍的輿論從期待轉變為懷疑,幾乎快要上升到齊言的媽t媽甚至齊言本人身上,雖然說周梨見過齊言的媽媽發瘋時的模樣,十分恐怖,但絕對不能在家長會上爆發,周圍都是桌椅,後果不堪設想。
周圍的人都是離得遠遠的,像是在躲避什麽可怕的怪物。
沒有人打破這個靜得離奇的氣氛,也不好這麽繼續下去。周梨從座位上站起身,身子往前傾斜,左手輕輕碰了碰齊言的媽媽的肩膀,溫柔地說:“阿姨,你的孩子很優秀,老師和各位家長希望你起身分享一下經驗可以嗎?”
話音剛落,女人長舒一口氣,如同從魔障中被救出來重見天光,大口大口呼吸,微紅的眼眶裏眼珠子轉動,似乎在憋眼淚。聽完了周梨的話,她後知後覺站起來,環顧四周,盡管周圍是不友善的目光,依然說道:“大家好,我是齊言的媽媽,在教育齊言這方面上,完全是我來管教。他比較內向,不怎麽喜歡和人交流……”
這時有個家長不合時宜地提出疑問,直接打斷齊言媽媽的分享發言:“诶我想問一下,不好意思打斷了啊,您在管教齊言完全是自己一個人管教嗎?齊言的爸爸是怎麽教育齊言的?也跟我們講講呗,回去跟我孩子他爸參考一下。”
剛剛好轉起來正在分享經驗的齊言的媽媽,此時又詭異地沉默許久。
倒映出許多星星的眼眸中,星光黯淡下來,只剩下一片漆黑深不見底的海域,仿佛無盡宇宙的漩渦,看一眼便會讓人吸進去痛不欲生。
像是在不滿這位家長沒禮貌的打斷。
但旁觀者周梨總有一種感覺,齊言的媽媽雙眼無神,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好像陷入了莫名的情緒中,剝開外表平靜的外殼,其中的悲傷向外潺潺流出。
她在難過。
不,她在逃避什麽。
周梨更疑惑了,難道說,齊言的媽媽是在撒謊?
“诶,這位家長是身體不舒服嗎?您的孩子齊言之前跟我說了,身體不舒服還強撐着過來參加,我這當老師的當時又忘了,哈哈,請坐請坐!”老李頭見狀又不對勁,馬上給齊言的媽媽找了個臺階下,不管人家願不願意下,反正是被強制下去了,“來,下面有請班裏第二名的家長上臺發言!大家掌聲歡迎!”
班裏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
仿佛剛才的詭異的鬧劇沒有發生過。
周梨垂眸,盯着桌子上的演草本,抿了抿唇。她從知道這個女人就是打罵齊言的媽媽的那一刻,就一直不理解其中的邏輯關系。
那天筒子樓中的摔飯盒、各種污穢的詞彙如刀刃一樣捅進齊言身上。
就算齊言在家裏犯了什麽致命的錯誤,當父母的也不能這麽對待。
像是有什麽深仇大恨。
——對待仇人。
冬季晴天的風像是春日中的嫩芽浮上一層白雪。柔和的風從西側窗戶外面的操場吹過,蕭條的樹枝上端皆有玉質似的積雪覆蓋,風一吹,蓬松的白雪從樹梢上跳下來,有的打在四班的窗棂。
被熱水瓶暖得熱乎乎恢複正常體溫的手指微微動搖,掀開演草本。在演草本的最後一頁背面的最角落處,寫了一個人的名字——齊言。
拿起自動鉛筆,繞着清秀娟麗的字跡畫了個圓圈。
周梨繼續想着。
沒見過哪家的暴脾氣家長對待自家孩子的,這都能算的上“恨”了。如果真的是“恨”,那為什麽又要違背齊言在老師面前的家長會請假,反而自己主動過來呢?
這說不通。
一點邏輯關系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