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燙傷 “我還能去哪裏?”

第40章 燙傷 “我還能去哪裏?”

鋪天蓋地的淺金色, 攪混着白光,形成鎏金斑白的世界。

這樣的天氣可在冬日中不多見。

冬季晴天正午的太陽光束和窗棂上的一層白雪相融,水滴從冰霜下滴落。教室中的暖氣片溫度還算高, 但也僅僅只有挨着暖氣片坐的同學周圍暖和,中/央位置的學生還是凍得直擦鼻涕。

最靠近前門的那扇窗戶,米黃色窗簾紮成一束無聲的垂在牆角。透過窗戶透進來明亮光束為講臺處的一切抹上淡淡朦胧的、迷霧的光暈。

正在演講的男生垂着淺薄的眼簾,濃密眼睫挂了一層極為好看的星光, 面容幹淨不染,光影勾勒出淺黑色的陰影,倒顯出流利的下颚線和挺/拔的鼻梁。

上臺的一瞬間, 全班安靜下來。

他語調平淡地念這次考試的學習經驗技巧方法等等,無非就是些常見的不能再常見爛大街的學習方法, 照着百度抄也能抄個大概。

周梨再次擡起視線時便移不開了眼。

不是因為聽學神分享學習方法而入了迷,而是……

目光在齊言全身上下游走。

周梨皺眉, 雙手放在桌上, 支撐着下颚。

眼尖一點還是能看出來——拿着演講稿的手腕骨上有燙傷的一片深紅, 像是綻放在冰雪山川懸崖上的雪蓮。

與白皙的皮膚格格不入。

“養成良好的學習習慣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上課多注意聽講,不要走神;錯題有針對性地練習,尤其是錯題本要保存好, 等到高三時還能拿出來複習……這次我分享的學習經驗就到這裏。”齊言不平不淡對全班師生說了句,正式謝幕,“謝謝大家的傾聽。”

她看見他被掌聲簇擁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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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晴風吹散了雲。

周梨在陣陣掌聲中并沒有看到下臺後的齊言往自己座位上去, 而是回到前黑板的角落一旁伫立。

不回到位置上?家長會的ppt上有流程,周梨在辦公室檢查幻燈片時記得全校第一發言完後就不用再上場, 那他站在這裏是準備幹什麽?

不願意和他的媽媽待在一起。

他真的和媽媽關系不是很好嗎?

那突然轉學到這裏,是不是跟這個有某種關聯?

思緒伴随窗外的風聲在天上飄揚,周梨在不經意間對上齊言回眸。那雙眼眸幹淨深邃, 卻莫名少了幾分亮光,四目相對的片刻,不知道是驚吓還是後怕,她的心髒漏了一拍。

好似倫敦的霧天琢磨不透。

嗯,也對。

用霧來形容齊言最準确不過。

這是周梨的看法。

“迷霧之時眼睛霧茫茫的什麽也看不清,只能看到淡淡的影子在地上游走,天晴後卻什麽也就看不到,連一點念想都沒有留下來。”周梨裝作不小心對視又馬上低頭,在演草紙上來回塗塗畫畫呢喃道。

演草紙的最後一面的背面幾乎全是周梨的鉛筆筆跡,空白處還寫了兩個大字“下課”,即是全校學生的心願,也是半個小時後會發生的事情。

随後她又悄悄擡起眼。

不對,是光明正大看家長會進行到哪一環節了。

餘光瞄見齊言在講臺下的牆邊角落裏低頭,修長的手指勾起衣袖往上提了提,試圖遮住燙傷的傷痕。很快又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般,自然擡頭掃視全班,最後發現沒有人注意到傷口,又松了口氣。

作為目睹全程的周梨顯然注意到手腕骨上的燙傷,暗紅色的傷痕似乎能通過視覺無差別傳遞疼痛,周梨看清楚後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沒有人給他送藥嗎?

念頭猛地一從腦子裏竄出來,周梨就想一巴掌拍自己一下。

怎麽會有人給齊言送藥?他除了她這個勉強算得上朋友的人,什麽朋友都沒有!

小賣部最多進一點應急的紗布酒精碘伏和創可貼,大多盈利貨物還是面向全體學生的零食和學習用品。哪裏會有什麽治療燙傷的藥物?

上一次得重感冒去醫院開藥,在走廊上還碰見齊言和護士在交談什麽事情,看兩個人的表情都不太妙,肯定是什麽急事。

和齊言自從來到縣城一中就開始打工賺錢一切都對的上,百分百是賺錢搞醫療費用。

怎麽可能再去給自己花錢初處理燙傷?

想到這裏,周梨便恨鐵不成鋼地再次看向齊言,怎麽可以把自己身體健康抛在一旁嘛?!

家長會剩下的沒用廢話唠叨內容周梨完全處于走神狀态,當然全班幾乎都是這樣度過,等到老李頭站在講臺上又念了一批稿子後才宣布“家長會到此結束!”這七字金句,如同召喚t了新型興奮劑給學生們噴了噴,恢複到生龍活虎的狀态。

結束後又宣布放兩天假期。讓學生們回家自己總結經驗——

“成績好的不要驕傲,沒考好的注意反思和錯題積累。”周梨閉着眼睛都能接上班主任的經典名言,她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又看了一眼齊言所在的位置,确認他是不是馬上又回去在小賣部工作。

但是,他媽媽在這裏。

昨天遇到齊言給人送餐時被他媽媽逮到,下場可謂是觸目驚心……

目光觀察的對象轉移。

“周梨,你看誰呢?”白蔚棠坐在後面說了句,她正在整書包,家長在教室門外等候。

“棠棠,等下放學我估計不會看手機,還有點事情,先不陪你打游戲了啊。”周梨沒回答白蔚棠的問題,只是旁敲側擊給出了答案,“明天再陪你嘛!別生氣別生氣——”

“說實話,你到底去幹什麽?帶我一起嗎?”白蔚棠微微眯眼,看起來準備在周梨身上瞪出個答案才好。

“我想了想還是不帶吧,我自己一個人就行啦!”周梨回複道,說話的空隙間又往某個方向瞥了一下。

白蔚棠同時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麽回事,“啧”了一聲,沒好氣道:“行,又去找齊言了,見色忘友,哼!”

“哎不是,怎麽就見色、色忘友了?”周梨壓根沒想到白蔚棠的直覺猜的如此準确,一口鍋背在身上可以說是措手不及,“我是真的有事嘛,順便再去看看小貓。”順便觀察一下齊言的媽媽又回去哪裏,昨天明明在場但是沒有勸架導致別人受傷,這種心理真的很不好受!

沒等白蔚棠接着吐槽,周梨單手放在嘴旁對她補充道:“齊言的媽媽不是過來了嗎?我怕她再跟蹤齊言到小賣部,我怕小橘被他媽打受傷,所以趕緊去小賣部把小橘貓貓抱走。”

白蔚棠:“……”

這倒是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目送白蔚棠離開後,高二年級大部分學生也随家長離校,整個教室內就剩下周梨和齊言、齊言的媽媽以及離家太遠暫時只能在寝室住的留校學生。

鬧哄哄的離場逐漸變為寂靜。

只能聽見幾個人的呼吸。

周梨慢吞吞裝作細心檢查學習書本和作業,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往帆布包裏面裝,實際上為了以防萬一身邊的母子倆再次吵架。

閉着眼也能想到齊言的媽媽不可能獨自離開。

她從齊言的位置上慢慢站起來,就這麽靜靜地看着齊言。

留在教室的其他學生直覺敏銳,通過家長會齊言媽媽的反常舉動,也紛紛拿着作業或水杯飯卡離開教室。周梨理所當然成為了這其中的一員。

踏出教室門檻的那一刻,周梨的心還是僅僅提在心口。握住按動筆的手也不自覺出汗,這次就算是多管閑事也沒有餘地,因為如果真的打鬧起來,通過身邊同學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性質,再次返校後估計也高中三個年級人人皆知。

此時正當下午五點半。

罕見的夕陽從遠處天邊的盡頭斜/射/過來,面前的作業紙上塗滿一層橙黃色的陽光,黑色的印刷體顯得格外明亮。周梨抱着一本語文書翻開文言文的那一課開始背,眼睛卻時不時瞟在教室內的母子身上。

起初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女人就直愣愣的站着,沒有動,就目光死氣沉沉地看着某一處空氣。

齊言仿佛漠不關心,只是按照值日生的标準順手整理了下講臺。粉筆灰在一幀一幀的暖陽下灑落,像是縮小版世界飄落的雪花。

演講稿随後扔進垃圾桶裏。

周梨:“……?”

扔了?這麽随便。

後面還有更随便的發展,齊言雙手插兜,面色平淡地緩緩走下講臺,走到自己位置前,将書包整理好,斜挎着便擡腳要走。

連個招呼都沒有給旁邊的人打。

終于,女人像是忍不住了,往前走一步說道:“……你要去哪裏?”

齊言腳步一頓。

周梨心髒一驟。

幾乎是同時停下手裏的動作。

周梨低着頭悄悄擡起眼睛,往斜前方一瞄。齊言依然輕步向前走,頭也不回,冷淡如雪天凝結的冰霜。

即使在夕陽的照耀下也冰冷無比。

“齊言!你去哪裏?!”女人三步作兩步地往前,聲音比之前大了一點。

齊言斜挎着書包往上一提,腳步輕快,踏出教室後門門檻時,冷冽帶着暗啞的嗓音消散在空中——

“我還能去哪裏。”

筆尖在周梨的語文書上暈墨,漆黑的墨水吞噬印刷字跡和僅剩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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