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田楚 而齊言稱她為,債主

第41章 田楚 而齊言稱她為,債主。

兩三個愣頭青小子扒在一樓走廊的牆上, 竊竊私語間回頭看一下戰場。

“走了?”

“不是,這就走了?我看那倆人的架勢還以為準備打一架呢……看來學霸家裏也不太好啊。”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學渣有快樂的童年,學霸是沒有童年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說什麽呢你們?”周梨拿出文具盒就往碎嘴子的幾個男生身上敲,“背後議論人算什麽英雄?就讨厭你們這幾個裝逼男!”

幾個男生一看到周梨突然來個回馬槍就吓得直沖校門口跑去,留下她一個人還在教室前門停留。周梨拍拍文具盒,似乎是嫌棄和這些人接觸過的地方, 又裝進帆布包。

到了傍晚,氣溫驟然下降,天邊吹來的雲遮住大半部分霞光, 厚重的雲層綿密遠長,鎏金和淺藍隐隐約約閃動。

齊言的媽媽倒是沒有出什麽事, 齊言離開後她便也離去。剛剛周梨一路走到校門口,才發現母子倆不同方向走遠, 看樣子不會撞上出現什麽大問題。

這下算是放心了。周梨長長舒了一口氣。

等到完全出校門以後, 街邊攤販推着小車走掉一大半, 車輪子壓過路面上的冰霜,将殘餘的積雪壓得嚴嚴實實。

周梨去買藥的路上險些滑倒好幾次,說來說去, 白蔚棠曾經一語點破現實真相時她一點也沒有聽進去,可能是從小到大所見所聞令她悟出的道理是好人有好報。

非要拿出個借口,周梨腦子轉了一圈, 她和齊言飼養同一只小貓,怎麽說也要分擔一些責任和關照吧?

順着這個心路歷程, 周梨老覺得有點別扭的心思煙消雲散。

去往小賣部路線的路線深深刻在腦海裏,周梨一眼望見披上一層雪衣的小賣部門口,很多學生正在從內往外離開, 這段時間大部分的人流量正在減少。她斜挎着帆布包,往前走幾步。

玻璃推拉門被人推開,一個穿着土黃色的毛絨外衣的中年男人出來,想必這是周梨第一次遇到齊言前期時,路過聽到對話中的成熟男人——也就是小賣部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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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前不見,前天不見,昨天也不見。

怎麽偏偏今天出來上班了?

周梨懷着疑惑繼續往前走,老板從室內拿出破舊的勞動工具,轉身低頭在地面上掃起來從屋檐上掉下來的冰碎子。

周梨笑着打招呼:“叔叔你好,請問你看到齊言了嗎?”

正在打掃的老板擡起頭,盯着眼前的周梨,像是在從大腦裏面搜尋關于她的記憶般,眼神從透出來幾分防範,眼珠子轉轉才開口道:“沒啊,你是他什麽人啊?”

你是他什麽人?

這句話怎麽聽着怪怪的?正常來說應該不都是直接問“你找他幹什麽”嗎?

周梨沒想太多,又問道:“我是他……朋友,來給他送個東西。”

奇怪的小賣部老板沉思不語,随後開口道:“你真是齊言朋友?你叫什麽名字?不會是姓田吧?”

這回輪到周梨頭頂上冒問號:“啊?我叫周梨啊,是齊言的同班同學也是他的朋友,小賣部門前那只橘貓就是我們一起養的。”

小賣部老板如釋負重,陰沉沉的表情瞬間消失,啧啧幾口道:“行,那你進來吧,你剛剛突然跑到我面前吓我一大跳,小姑娘找齊言什麽事?你時間緊的話,有啥東西我幫你捎給齊言就行。”

周梨從這幾句話琢磨出了苗頭,單手捏着下巴,“他不在這裏嗎?”

假裝有事跑到教室外面的窗棂邊背書,當時可清清楚楚看着齊言的媽媽和齊言走的不是同一條路,連方向都大相徑庭,按理說不會相遇。

這個時間段,百分百會在小賣部繼續打工。

“不在啊。”老板掃完地上掉落的冰碎子,咣咣幾聲倒進門口的油漆桶,“唉小姑娘很不好意思啊,剛剛對你惡意有點大。”

“沒事沒事。”t周梨幹笑幾聲,心裏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強烈,直覺告訴她齊言不見人是和家裏人有關聯。

事實确實是這樣。

她猜的一字不落。

“這兩天齊言好好的幹活,我看他不是高中生嗎還要上學,就給他安排了夜班,照常來說加幾個小時班整理完清單就可以回家了。”老板從小賣部裏面搬出兩個木凳子,分給周梨一個,接着說,“合作的時候他告訴我,家太遠了,大晚上回去不方便。我當時想了想咋可能啊,一中的走讀生要麽就是在附近有房,要麽就是家長專車接送。”

“他一個人過來應聘打工,我當時就想着這孩子估計跟家裏鬧矛盾,肯定是向家裏要生活費出了問題,我就先勉強答應了,估計過不了幾天他父母就過來把他領走。誰知道這一幹就是好幾個月,我才發現不對勁,他家長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一直不來找齊言,哪有家長這樣放縱孩子的?你說對吧?”

周梨應付:“對對。”

“但是轉折就出現在這兩天,有一次我過來接班時找不到他,等了半個小時這孩子一身湯湯水水過來,我問他是不是被幾個混子堵在偏僻的地方要保護費了,一直問不出個所以然——齊言從進了門開始就不說話。”

這剛好就是周梨那天在筒子樓下看到的驚悚場景的後續。

周梨雙手插兜,充絨量足的羽絨服口袋這時像是被人強制塞進去了幾個冰塊,融化成冰水。手指上的每一寸皮膚被浸的寒冷,直至蔓延到心脈。

“我心疼啊,把我上了大學的兒子的衣裳給他穿,他還是不說話,換上衣服後正常接班,一句苦水也不說。”

“齊言他、他被人潑了熱湯之後還幫你正常工作?”周梨瞪大眼睛,“他沒有跟你請假嗎?”

手腕骨邊的燙傷在關節活動時牽扯到皮膚十分巨痛,齊言就這樣照常工作……

“沒,我跟他提出先不換班,等到下個月你好點了再換過來也行。這孩子搖搖頭死活不同意,最後在我走的時候他告訴我——”老板大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眉頭緊鎖,回憶那時齊言究竟是怎麽跟他說的。

熱騰騰的白氣随着老板嘴巴一開一合出現在空中,老板垂着眼睛陷入回憶。屋檐上的積雪在一片霞光的映射/下融化成剔透的水流,無數光線被吸入其中,滴落的剎那倒映出幾天前正在上班的齊言清俊的面容。

寬肩窄腰,嶄新的深黑色沖鋒衣穿在他身上倒顯得單薄,板正挺拔的身材将若有若無的單薄強行沖散,向上勃發的力量感有內而發。

前臺櫃桌在冷光中投射一片深灰色陰影,為細致的眼睫勾勒出明顯的美感。齊言單手挽起袖子,一方面是為了防止衣服布料和燙傷起到摩擦,另一方面是擔心傷口再次出血弄髒了別人的衣服。

在現有的經濟條件下,不好賠償。

對他來講,算得上幸運的是,相對嚴重的燙傷面積在手腕骨內側,剛好是前臺外面的老板的視線盲區,也不用被他看到再去拉拉扯扯想辦法搞藥。

“齊言,真的不用去醫院?”老板在前臺外面皺着眉毛看他,“你剛回來時全身上下每一處好的,真的沒受傷?到底怎麽回事你也不跟我說。”

齊言聽後下意識勾起唇角,“沒事,她把飯盒潑在我身上剛好也涼了,冬天熱湯涼的快。”

“……那行,我走了啊,你要是有啥需要的打電話跟我說一下。我去接我小兒子了放學了。”老板一見齊言擺出職業性放心微笑便頭疼。以這種情況就是鮮明的例子,齊言不說那是真的不會說,也不想說,給他點空間慢慢消化就好。

小小年紀就這麽獨立。

老板回頭踏出大門的那一刻,背後如風中飄雪般的聲音傳來:“王叔,如果有一個看起來樣貌憔悴年輕的女人來找我,就告訴她,你不認識我,更不知道我在哪裏。”

齊言停下手中的動作,目光凜冽,窗外起了一陣冷風,蕭條的枝葉搖曳。

“哦對了,那個女人叫田楚,是我的……債主。”

“債主?”

周梨再次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又重複一遍:“債主?沒聽齊言說過他在外面有什麽債主啊。”

小賣部老板不知道當時聽完齊言說的話後是怎麽一路開車接兒子放學回家,又是怎麽在腦子空空的思緒下睡着。真正令他心酸且嘆氣的,只不過是齊言的那股不知從哪裏誕生的韌勁罷了。

“對,那女人叫田楚。”老板念叨着這個名字,又瞟了一眼周梨挂在脖子上的學生證,放松似的笑了笑,“結果你叫周梨。”

周梨現在可沒有小老板那樣的閑工夫笑笑。

她只感到渾身發冷,兩三個小時前的記憶鋪天蓋地般傳遞到大腦皮層,按了加速鍵一樣飛快閃動,每一幀畫面停留不到半秒播放。周梨下意識在記憶中尋找什麽至關重要的事物。

高二教學樓走廊上歡聲笑語的掃雪值日生。

正在核對家長會名單,緩緩走過來的黑影投在她整個人身上。

白蔚棠嗔怪似的叫醒,齊言的媽媽拿起筆顫抖的簽名。

“……叔,你能告訴我是哪個田楚嗎?”周梨連自己都沒有發現聲帶有着微微顫抖的幅度,面前的老板先是皺了一下眉,對周梨的情況不以為然,還以為是天太冷了小姑娘穿的單薄。

“田楚啊,田野的田,四面楚歌的楚。”老板站起身來,活動活動身子,“我們這邊可沒有姓田的,估計是外地過來的吧。”

田野的田,四面楚歌的楚。

田、楚。

……

一陣鐘聲在大腦中敲響,幻燈片播放般的記憶頓然停止。時光沙漏在這一刻,玻璃連接處的沙子靜止不移。

穿着毛衣的女人将填寫過後的名單交給周梨。

畫面定格。

逐漸清晰,名單上每個學生每個家長的字跡在這時像是在相冊中開大銳度,每一個筆畫無時不刻在刺激周梨的眼角膜。

高二四班家長會名單。

學生序號1:齊言

家長聯系電話:167xxxxxxxx

家長簽名——

田楚

“田楚?”周梨一下子站起來,把面前的小賣部老板吓了一大跳,“這……”

田楚是齊言的媽媽。

而齊言稱她為,債主。

這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家庭矛盾了吧?

“咋了小姑娘?你吓死我了。”老板大聲道。

“啊對不起王叔。”周梨連忙道歉。

老板一見着反應便生出懷疑:“怎麽?你認識?”

周梨:“認……認識算不上,可能是我記錯了哈哈,我幼兒園同學也有個叫田楚的,估計是重名了哈哈哈哈,真是鬧笑話了……”

周梨依舊臉不紅心不跳撒謊,善意的謊言順利将老板的懷疑排除在外,要是真說出去,齊言的家底估計都能被兩個人給掏個底朝天。

未免有點不道德。

“啊,那肯定是重名了,幼兒園同學,到現在跟你差不多十六十七歲的,咋可能是齊言的債主,這孩子真可憐,又是打工又是學習還得還債的,哎呀!”老板轉身進了小賣部,唏噓道。

周梨深呼吸了幾下,将帆布包往上提到肩膀處,“哈哈肯定是。”

“小姑娘,你來小賣部是幹啥來着?”老板重提要事。

“是給齊言送……”周梨接下來說的幾個字欲之呼出,話鋒一轉又頓了一下,“送點東西,他離開學校走得太急,桌子上有資料忘拿了,剛好我是值日生要擺桌子,看到了于是我幫他送過來。”

前期王叔講的事情,并沒有提到齊言被食盒燙傷的事情,說明大概率王叔不知道。現在要事說給齊言送藥,怕是會多出一事。

善意的謊言再一次騙過小賣部老板。

周梨內心默默祈禱,希望王叔不要再接着問了,第一次撒這麽大的慌好怕圓不回來!

“心善啊。”老板看向周梨的眼光多了幾分贊許,“诶,我還有事得回家一趟,齊言他沒給我發消息,幾個小時前在學校給我說離校後請一個小時的班,估計這會就在路上來了。你要是還有別的事,就先在這等着他吧。啊。”

周梨對此點點頭,狡黠地笑笑:“王叔你這麽放心,不怕我拿你小賣部的零食吃?”

王叔呵呵一笑:“你既然是齊言的朋友,叔就相信你不是那種人——”

周梨心下一暖,即将開口時老板已揚長而去。塵土和地面上的白雪交融,髒兮兮的顏色順着大街小巷綿延不斷,一串有力的腳印呈現在雪面上,一直通向遠方。

在此之前,周梨從未和王叔正式見過面。

最多高一t時偶爾來這裏買東西,到他前臺結賬,那時候齊言還沒有轉校到一中。

一切都是那麽寧靜,生活平波無恙。

一中每個年級至少上千人,超過二分之一的學生會在校門口轉悠購買物資。小賣部就坐落在一中不遠處,算是門面最大的一家,每天放學後有不少學生踩破門檻和他打個照面,茫茫人海,王叔不可能記得她。

而今下——

又因為齊言的存在,把整個小賣部暫時由她看管。

無法比拟這種滋味。王叔因為一次心軟,破例收了齊言這個高中生來打工賺錢,招童工在同行看來舉報風險頗大,所以王叔基本上都是對外稱——是親戚家的孩子幫忙照看。

是個好人。世上罕見的好人。

只是。

手指拂在玻璃推拉門的面上,粗糙的門框塑料質感略有掉漆。

周梨沾了一手消融的雪,垂眸不語。

只是憑對齊言這個人的了解,不喜歡欠別人人情。

該怎麽對他開口呢?

這倒是新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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