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第41.請把我移到安全的角落
◇ 第42章 41.請把我移到安全的角落
拍攝第三天的下午雨終于停了,雨後天空的能見度很高,甚至還可以看見遠處的雪山山脈,攝影說這是因禍得福。
因為之前的酒店實在太過原生态,劇組商量一致趁着雨停換了個新酒店。新酒店的客房很有特色,一整排房間,陽臺都是連通的,對于普通客人來說可能會缺少私密性,但是對于入住的劇組來說反而方便交流。只不過他們現在沒有多少心情交流,一行人只留了兩個小時來整頓。梁颀行李應該不多,向致遠在有小舒幫忙的情況下收拾到中途就看見梁颀無所事事地撐着陽臺的欄杆看着遠處的雪山,他手裏拿着一支煙,似乎在沉思着什麽,表情很遼遠。
向致遠察覺出梁颀現在心情可能不佳,在猶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的間隙梁颀注意到了他的視線,笑着朝向致遠舉了舉手中點燃的煙。向致遠松了一口氣,又覺得自己想得太多。
梁颀來敲他落地窗的門,問他:“你和于放蕭昨晚對過戲嗎?”
向致遠精神一振,将門拉開彙報說:“對了,他的狀态好多了。”
據傳言梁颀在劇組脾氣很壞,但是向致遠卻覺得梁颀對于演員的态度可以稱得上和善。昨天的戲于放蕭演得很局促,和向致遠躺在一張床上時一直繃緊着表情演完全程。
所有人都看出了于放蕭的不對勁,都在暗地裏觀察梁颀的反應,梁颀面色如常地說:“今天太晚了,大家早點休息明天繼續吧。”
監制跑來和他吵架,語速飛快:“你總是這樣随便更改計劃,好端端的拍攝被你弄得一團糟,再這樣我就回美國不幹了,反正這裏有我沒我都一樣。”
在場的工作人員大部分是美國那邊跟來的,劇組的兩尊神仙在吵架,他們這群凡人生怕跟着遭殃,大氣也不敢出。
梁颀語氣很輕地用只有少數幾個人能聽懂的法語和監制解釋說:“演員狀态不好,勉強拍下去也是浪費底片。”
收工後梁颀單獨留下于放蕭和向致遠講戲。于放蕭不是科班出身,在進組前考完了最後一門數理統計便被懵懵懂懂地拉上了賊船。梁颀愛用新人演員,但凡是他的影迷,這都是公認的事實。梁颀本人在采訪中解釋過這件事,說演員演戲演久了總會有一股匠氣,他不是很喜歡。說到最後,梁颀平淡地為自己習慣留下注腳:“要珍惜演員的靈氣啊。”
所以面對于放蕭梁颀總是耐心十足,于放蕭在梁颀的剖析中連連點頭,最後說:“我知道了梁導,謝謝你。”
講完之後梁颀就去睡覺了,剩下向致遠和于放蕭再對着劇本又走了一遍,果然相比前面幾條,于放蕭演得要自然了很多。
向致遠猶猶豫豫地問:“梁導,這是一個愛情故事嗎?”
梁颀知道他是什麽意思,笑着看他:“怎麽,你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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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致遠連忙否認:“沒有看您拍過這個類型,只是比較好奇。”
“哪個類型?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愛情故事這個類型?”梁颀明知故問,看表情也并不覺得向致遠這句話有多冒犯,“你覺得這算一個愛情故事嗎。”
向致遠說:“我沒有看過完整的劇本,但是我覺得目前來說還不算。”
梁颀終于肯動手上的那根煙了,他把目光從向致遠臉上移開,将煙送入口中問:“那你覺得現在小湯對小仲是什麽感情?”
“我覺得第一場戲,小湯有點可憐。”
聽到這句話,梁颀揚了揚眉,這個變化被向致遠注意到,他短暫地停頓了一下,又接着說下去。
“沒有人注意到小湯落水,小湯雖然最後自己爬上了岸,但也許自己也不期望被拯救。小仲不認識小湯,卻肯為他打一把傘,他沒有問小湯為什麽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而是關心小湯從哪裏來,還能不能回去。”
梁颀又看向他:“那你覺得小仲是在可憐小湯嗎?”
向致遠搖頭:“我覺得小仲只是想對他好一點。”
梁颀回答向致遠:“就按照你的理解演下去吧。”
向致遠出神地望了梁颀片刻才想起正事:“梁導,今天下午的戲拍完,我想請個假。”
梁颀說:“好啊。”也沒有問向致遠請假要去幹嘛。
向致遠接着問了一個困擾了他良久的問題:“梁導,你和我們蔣哥的關系怎麽樣?”
梁颀感興趣地問:“你覺得呢?”
向致遠誠實地說:“我不知道,我一直以為我能演你的本子是沾了蔣哥的光,但是現在看您和蔣哥也沒有熟悉到這個地步,蔣哥也很少向我提起過你。”
梁颀眯着眼睛抽煙,沒有說話。
“知道您喜歡用新人演員,我還是去試鏡了,但其實我并沒有抱太大希望,真的被選中後我覺得就算一直倒黴我也認了。”
梁颀被向致遠的話逗笑:“哈哈,我也不全是用的新人演員,我第一部戲的主演就表演經驗很豐富啊。”
向致遠好奇地問:“第一部戲?《春茉莉》嗎?”
“你說王瑞可啊?王瑞可是新人,《春茉莉》不是我的第一部戲。”
但是梁颀沒有接着說下去,向致遠猜很多導演第一部戲都是學生時代的半成品,非常青澀,不願意透露也可以理解。
煙抽完了,梁颀夾着燃盡的煙頭拍了拍向致遠的肩膀,給這段對話收尾:“好好拍戲吧。”
小湯送給小仲一只打火機,打火機點燃後會放音樂,但是這個打火機已經被小湯用了太多次,以至于小仲點燃它時已經沒有火焰,只有透明的熱氣,好在電池剛剛被換過,《致愛麗絲》還能播放得很完整。
小仲有些失望地說:“這個禮物很敷衍嘛。”
小湯問:“你沒有看過一部電影?發生在山西縣城的故事,這個打火機因為這部電影很難買到了。”
“我不愛看電影。”小仲關注點總是很奇怪,“都在河裏泡過一遍了,為什麽這個打火機還可以用啊?”
小湯說着莫名其妙的話:“可能它選中了你當他的主人,所以在交到你手上之前是不會壞的。”
他們一齊躺在床板上看着月亮,小仲嘴上不肯說喜歡,但是手中的打火機卻一直開開合合,房間裏走調的《致愛麗絲》從來沒有斷過。
他們聽着這個奇怪的聲音,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小湯問:“你真的沒看過?電影裏的主人公也是這樣這樣反複打開打火機。”
小仲沒有回答,他問小湯準備什麽時候回家,小湯說他覺得呆在這裏很不錯,暫時還不想回家,作為條件,他可以幫小仲幹活。
小仲“咯咯”笑起來,調侃小湯:“好奇怪,我是不是被你賴上了啊。”
小仲一個人生活在山裏,據他本人描述,他的父母都去外地打工,作為家中唯一長輩的奶奶于去年離世了。在外人聽來很不幸的生活,小仲講起時卻還是一副快樂的表情。這讓小湯不禁懷疑小仲其實是由天使幻化隐居在這裏。
這部戲因為想要趕上夏天的電影節,所以行程很趕,他們白天拍,晚上剪,其他工作也在同步進行。向致遠請的假最終也沒有兌現,收工後錄音師喊住他們說:“有幾個地方音沒有收好,來補錄一下。”與此同時,道具苦着臉說煙花在前幾天的雨裏已經受潮,無法點燃。
梁颀眼下剛好沒事:“我去買吧。”他看向愁眉苦臉的向致遠,“你本來打算幹嘛?”
向致遠低落地看了一眼要幫他順稿子的小舒說:“蔣哥來給我送藥,本來打算去接他的,現在只能讓他自己過來了。”
火車站離鎮子也不遠,梁颀說:“那我順便去接他吧。”
山路不好開,保險起見劇組找了個村民開着電動三輪車将梁颀送下山。在露天搖晃的車廂中,梁颀改着劇本。這麽多年來在拍攝前不斷地修改劇本已經成為了梁颀的一種習慣,張導和他開玩笑,問他是不是想要日後出自傳的時候用修改的手稿水幾頁的篇幅。
現在在拍的這個故事是發生在千禧年交替的時候,梁颀随手在紙上畫了幾筆煙花,小湯和小仲并肩在煙花底下坐着。
小湯問小仲,是不是到了新世紀,所有的事情都會好起來。
小仲回答不知道。在這裏梁颀又在後面添了一句,小仲想了想,随後又說,說不定現在已經是最好的時光了。
小湯聽後沒有說話,但是朝小仲靠得更近了些。
梁颀寫下這個片段時誰也沒想,但是寫完後卻回憶起多年前的舊金山,那時還沒有發生後來的那麽多事,他和蔣濟維在海灘上散步。
他們在聊一部電影,又聊起一位作家對這部電影的相關引申。蔣濟維卻對這名作家的觀點持相反态度:“我覺得這種話只是對時間一去不複返的感嘆,最好的時光永遠不會是過去。”
梁颀随口問道:“那最好的時光是什麽時候?”
他們正手牽着手,蔣濟維将他們交握的手放在梁颀眼前晃了晃,很調皮地回答:“現在就是最好的時光。”
向致遠只和蔣濟維說要來接他,沒說什麽時候來,蔣濟維打電話過去向致遠也因為在錄音沒有接上,所以在沒有頭緒的等待之後,蔣濟維拜倒在時差之下,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梁颀大老遠就看見他,放輕腳步走近,又覺得自己這個舉動很好笑,因為蔣濟維遲早都是要被他喊醒的。
蔣濟維醒後看清了叫醒他的人,奇怪地問:“怎麽是你?”
梁颀将他拉起來:“因為劇組就數我最閑。”
蔣濟維不情不願地拖着步子往前走,三步一個哈欠,原本他們打算坐大巴回山上,見蔣濟維這麽困,梁颀又改變主意,去詢問停在火車站門口的黑車司機。
對方見兩人衣着光鮮亮麗,報了一個比下山高出三倍的價格,饒是在曼哈頓打車成瘾的張導聽了也一定會咂舌。
梁颀面不改色地回頭看向蔣濟維:“走吧,上車。”
坐在車上,蔣濟維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梁颀聊天:“向致遠表現得怎麽樣啊?沒有拖後腿吧?”
雖然這麽問,但是蔣濟維的語氣全然是向致遠肯定不是拖後腿的自信。
不等梁颀回答,蔣濟維突然關心起游聞:“游聞在劇組嗎?”
梁颀說:“他過幾天才來。”
明明沒打算問,但是蔣濟維又反悔開口:“我前幾天又在娛樂新聞裏看見你和游聞了。”
不用動腦子也知道新聞在寫些什麽,梁颀看着他說:“新聞寫的你也信?新聞還說我已經隐婚,小孩在上一年級。”
蔣濟維撇了撇嘴,看向別處。
梁颀沒有繼續聊這個話題,他想知道這麽多年過去蔣濟維的想法是否發生了變化:“你覺得最好的時光是什麽時候?”
“最好的時光?”蔣濟維覺得這個問題很熟悉,他一定在以前的某個時刻被這樣問過,只是現在想不起來了而已。蔣濟維看着随着三輪車的晃動他和梁颀不斷交錯的衣角,沒有任何猶豫地說:“最好的時光就是現在啊。”
【作者有話說】
打火機的電影是賈樟柯的《xiao wu》(為什麽這個電影名是wei jin c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