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靈犀

第22章 第 22 章 靈犀

少女怔神一秒, 把巴掌甩在他臉上。

“你瘋了嗎?”她眼有淚意:“裴熙雲,你在對我做什麽?”

從前這種扇耳光的戲份,演員都是雙向借力, 不會真讓對方吃痛難受。

鄧惑使得力道不輕, 等着他順勢側臉, 看起來像狠狠一巴掌。

可紀惗更快地判斷掌風, 把臉直接貼上來,正中耳光。

他看着她, 笑得幸災樂禍,抓着她的手往臉上的紅印壓。

“我就是喜歡你。”将軍郎目光灼灼, 毫無掩飾:“扇我我也喜歡你。”

少女屏着呼吸,不敢再與其對視。

壓力感太強了。

那人來自沙場,見慣生死,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他怎麽可能還對她恪守禮法。

察覺到她的懦弱躲避,男人食髓知味,再一次俯身靠近。

鄧惑自知又要被親一次,身體微微發顫。

她從未在演戲的時候面對這麽鋒利的攻擊感。

可他的鼻尖蹭下來, 從她的眉心到唇珠,如小獸一樣暧昧又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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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薜荔……”他呢喃着撒嬌道:“你只可以嫁我。”

“你只許嫁我。”

她真在簌簌發抖。

“我做不了主,”她一垂眸, 淚珠都在往下掉:“我都聽爹娘的……”

他用指腹接下淚珠, 輕吮而笑。

“你回家等消息就好。”

“我軍功卓著,不要黃金萬兩,只去求一個新娘。”

少女都收着淚意了, 見他這樣孟浪,又氣惱起來。

“你放肆。”

“只是對你放肆。”他又用鼻尖蹭她:“笑一個,嗯?”

“卡!過了!”

康杜導演本人爽死了:“這拍戲多省事啊, 直接下個鏡頭,換衣服調布景趕緊的!”

不用手把手地教,不用帶演員揣摩前後感情,不用安排走位動線,劇本一扔直接齊活兒。

被媳婦拽耳朵也值了!

鄧惑第一套妝發才用了十幾分鐘。

“現在就換?”

“換啊,康導說直接拍下一鏡,還是這個景兒,但換成你二嫁國師,他拽走你興師問罪。”

副導演也覺得新鮮:“我還以為今天得拍到後半夜去,效率也忒高了。”

鄧惑輕嘆一聲,去棚子裏重新換造型。

為了龐大攝影團隊的方便,他們都是把劇情打亂了全部按場景來拍。

少年時,他在這條小巷裏表露心跡,和離後,他又在這裏質問挽回。

一前一後連着演,難免諷刺。

總化妝師還在給B組配角修妝,冷不丁被叫回來,很是驚訝。

“你們這就拍完了?”

“一條過。”

“康導那麽嚴格的人,今兒這麽好說話啊。”化妝師示意助理一塊兒幫忙卸發飾,念叨道:“夫妻幹活就是有默契,你兩私下練過好幾次吧?”

鄧惑僅是笑一笑。

她第一次碰觸到紀惗身上的淩厲感,心有餘驚。

化妝師動作很快,第二套妝發只花了四十分鐘。

從妙齡少女變作娉婷婦人,鄧惑的年齡感提升十歲,看起來溫婉沉穩,眼神帶一點千帆過盡的滄桑。

她控制着步伐,讓自己的狀态随之過渡。

做少女時要輕盈明快,成為棄婦以後要沉鈍含悲。

道具師們還在調整那個小巷的大小細節,讓磚牆變得斑駁剝落,還要把綠蘿換做枯枝。

康杜親自過去指點,也有師傅推來一車又黃又枯的枝葉,讓他們現場比對挑選。

鄧惑坐在紀惗身側,距離比早上候場時更近。

青年候場有一會兒了,銀甲長裘卸在衣架上,在等她的時候剝着橘子。

他學着她的樣子,把白絡挑得幹幹淨淨,只剩下甜潤飽滿的果肉。

“吃一個?”

鄧惑接了,默默咀嚼。

紀惗在和片場的老前輩聊天,笑起來和氣謙遜,又變成綿羊般的草食動物。

就好像剛才兇猛啃她的是另一個人。

她吃完一個,他把另一瓣遞過來。

“張嘴。”

她怔神間照做,被他喂下一瓣橘子,無意間親到他的指尖。

“好吃嗎。”紀惗輕笑。

鄧惑把頭扭開。

下一場是虐渣戲,情緒反差很大。

将軍郎變作負心人,先将她棄如敝履,又在目睹她另嫁他人後心有不甘。

女主本是乘轎前去見老夫人,被他攔在暗巷裏,再度質問懇求。

這種虐渣的戲份很套路化,負心漢要麽痛哭流涕要麽懊喪不甘,新嫁娘可以高高在上不屑一顧。

越是冷血狠絕地把這種渣男踩進塵埃裏,越能讓觀衆們爽得飛起。

康杜特意讓布景團隊弄了點假雪碎冰,把現場布置得寒風肅殺,增強氣氛。

春日裏草長莺飛,一如少年心事,冬日裏霜雪摧瓦,應征此刻別離。

鄧惑揣着兔毛手筒,聽副導演解釋機位。

康杜重新回到監視器前,用耳麥簡要指導。

“等一下你作勢要走,将軍會狠狠拽你,你們憑感覺親不親都行,但是你狀态要徹底死心,冷淡到把他視作空氣。”

“臺詞說完,他被你怼得失魂落魄,你頭也不回地走開,很簡單,先試一下!”

鄧惑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臺詞。

原文這裏,男二被寫得油膩蠢笨,很遭人恨。

元清歡:你瘋了嗎,在這裏攔我?

裴熙雲:賤人,你竟然敢再嫁旁人!

元清歡:裴将軍像是後悔了,也不管那些寵妾,今日特意過來堵我?

裴熙雲:……你變了。

元清歡:你薄情寡幸,還指望我再哀求你讨好你?

元清歡:從一開始我就該知曉,你豬狗不如,一樁樁前緣皆是枉付!

後面的臺詞均是罵得酣暢淋漓,将前面的惱怒不甘盡數發洩,很是快意。

鄧惑背得輕車熟路,在鏡頭前定下心神。

“Action!”

負心人持刀攔轎,美婦人擡簾而出。

他一刀把轎前的大紅燈籠劈碎,吓得家丁們四下逃竄,不敢逗留。

長巷裏僅剩他們二人。

鄧惑演得輕車熟路。

她凜然呵斥,早已與他一刀兩斷。

“你瘋了嗎,在這裏攔我?!”

将軍收回長刀,冷然看她。

“賤人。”他的恨意悉數迸發:“你竟然敢再嫁旁人。”

就在這一刻,鄧惑敏銳地感覺到,眼前的這個人開始碎了。

他站在原地,每一句都按着臺詞,演得色厲內荏。

無論男人的外表再怎麽狠厲傲然,看她的目光都痛得絕望,甚至還帶着一絲笑。

鄧惑在用最快速度去理解紀惗為什麽會笑。

反應時間極其有限,可就在電光火石裏,她看清了他的戲。

以對方的理解,難道這一幕将軍不是來質問她,反而只是竭力再與女主說幾句話?

不,怎麽可能——

他寧可被她痛罵,都要過來再與她見短短一面,哪怕一切都無可挽回。

他執意要激怒她,挑釁她,僅僅是痛苦又心甘情願地,讓她再注視着自己。

他在極度無措地渴望着她。

鄧惑驟然間頓悟開解,右手鉗住男人的下巴,攻勢逆轉。

監控屏外的康導都面露驚訝,不知道劇情會怎麽演。

她的指甲又尖又長,此刻幾乎要刺破他的皮肉。

“裴熙雲,”女人一字一句地念出他的名字:“你對我來說,已經什麽都不是了。”

她狠得語意果決,可他卻任由被她控制,露出病态的淺淡笑容。

随便罵,罵我什麽都可以。

只要你還看着我。

只要你還能注意到我,哪怕只有這一刻。

她用力更深,掐得都快要滲出血色。

可他卻甘之如饴,還在渴望更多。

渴望被她碰觸,渴望被她關注,即便過往婚書都焚作灰燼,今後乃至黃泉都不複再見。

鏡頭之外,旁人看得發懵。

沃日,紀惗怎麽把戰損的邪氣都演出來了。

這場戲是在拍這個嗎等等??

助理小呂全程都不敢喘氣。

他兩怎麽能演得這麽兇狠這麽極端啊!!

為什麽兩個人都快要殺了對方可是感覺下一秒就可以狠狠doi直接do到天荒地老!!!

這種奇怪的恐怖張力是怎麽回事我到底磕到什麽了!我看不懂啊可是我真的磕到了!

美人再一松手,男人失力後墜,踉跄靠牆。

就靠在他們年少時纏吻定情的地方。

他簪發散亂,幾縷長發散落着,像孤苦伶仃的野鬼。

像是餓極了,又像是猝不及防地被喂了幾口,餍足而饑求地看着她,眸色幽深。

鄧惑幾乎快接不住這段戲。

她真想問他腦子裏都裝着什麽怎麽能演到這種地步。

“後悔嗎?”女人輕聲問。

男人僅是順着殘敗的牆一寸寸滑下去,失魂落魄地望着她笑。

她走近他,一寸寸地俯身,像要施舍一個悲憫的吻。

将軍眼裏的迷亂笑意頃刻消散,裸露出先前極力掩飾的哀求。

他簽下和離書時,抱着美妾狂飲一夜,頗有解脫後的快活。

他聽說她要成婚時,去花樓裏潇灑長歌,裝得毫不在乎。

他在乎,他痛悔,他只想懇求她回來。

元清歡輕笑一聲,起身離開。

再也沒有回頭。

康導再喊卡的時候,雙手按着頭有點像可達鴨。

剛才這段在演什麽來着……?

原著寫的是……呃?

副導演湊過來:“要不要再來一段?”

“這個情緒可能跟您原來安排的不太一樣?”

康導撥浪鼓一樣搖頭:“不不不不就要這個,這個更好,他們是對的。”

韓新河站在遠處,全程面無表情。

他才是男主。

可按現在的狀态和戲感,他像多餘的那個三。

康導把回放看了又看,越品越滿意。

他舉起對講機大喊:“過了!你兩下班!”

鄧惑演得頭疼,像五分鐘裏刷了一整套的期末考試卷子。

走了幾步,紀惗湊過來給她揉腦袋。

“你好棒啊。”他輕輕說。

最喜歡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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