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當真

第38章 第 38 章 當真

鄧惑帶了一盒白斬雞, 一盒沙拉和藍莓。

說來奇怪,她平時食欲很淡,今天額外的餓。

兩人還是顧忌着高鹽高油, 共分了一桶泡面, 又一起把旁的慢慢吃完。

入夜以後, 車廂漸漸靜了, 只能聽見刻板熱情的銷售廣播。

一會兒是打包銷售的山楂糕,一會兒是特色名産的熏肉。

時間和人生都開始變得漫長。

鄧惑偶爾會留心窗外的景色, 初時還會多看幾眼一晃而過的田野和城鎮,漸漸看什麽都一樣。

她在重新變得渺小。

人一旦擁擠進某個集體裏, 哪怕是臨時性的,對自我的感知也會越來越輕微。

火車拉響汽笛時,前後車廂的噪音像老舊關節在艱難支撐着。

鄧惑沒開平板,也沒按預想的那樣看書學習。

她裹緊被子,變得有些麻木,像是在硬等這場旅途推移着結束。

兩人隔着小桌板,桌簾擋着彼此的臉, 鄧惑不想讓上鋪的那些人聽見他們聊什麽,給紀惗發短信。

惑:像在體驗褪色。

惗:因為黑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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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都有,入夜以後光源消失, 會有點不安

青年緩緩起身, 過來靠着她坐。

想了想,又給她披了一條毯子。

鄧惑覺得稍微好些了,跟他低語道:“可能一開始, 我還會想,怎麽把埃導那個留學生角色演得有魅力,演得……光彩照人。”

紀惗說:“能夠被他看中, 肯定不會是皮相好,妝容漂亮。”

那樣的男女演員都太多了,根本沒有意義。

“我很多時候演戲,都在想要怎麽出彩,怎麽顯得人物特別能招人喜歡。”

鄧惑裹緊毯子,細細咀嚼今晚的所有細微感受。

“但是坐車這一趟下來,我覺得,胡導也好,埃導也好,他們要的是那個時代的學生。”

甚至不一定是堅強的。

戰争年代,有幾個人是真的堅強勇敢的呢?

她一時間想,那個角色可以是懦弱的,可以是茫然又反複心生退意的。

留學生在學業沒完成前,想回家也不是什麽丢臉的事。

劇本裏的人物是一回事,她還要演出劇本沒有寫的,屬于那個角色的心路狀态。

“我以前總覺得年代劇會有點……套路化。”紀惗認真地說:“包括你之前演的那個女科學家,也是盡量改變着設定,但必須真善美,必須無所畏懼。”

“如果能參演那個電影,我想我們都能塑造出更完整的角色。”

他們都有家國情懷,當然會在風雨裏一路奮勇向前。

但是在異國他鄉,在歐洲的陌生街頭,能夠抓緊同民族的人的手,一起躲進防空洞裏,都會是極複雜的體驗。

試鏡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去法國時,鄧惑把琵琶擦了又擦,很怕人家邀請她彈《金蛇狂舞》。

她才學了兩個月,難免露怯。

埃導選擇在一個頗具現代氣息的影視片場裏給所有人試鏡。

在分流前,鄧惑瞥見了幾個本國的熟面孔,以及娛記透風裏的日韓明星。

“好緊張!”她伸手去牽紀惗,用力握住:“我好想贏!”

紀惗把自己之前寫的分析文章看了又看,不放心地拿出文件資料夾。

“比高考還緊張,”他深呼吸着說:“以前不想和人搶,頭一次嘗試這個,競争者有這麽多。”

胡導在高處用中英法文大聲喊試鏡分組。

“要進去了!”鄧惑抱了抱他:“祝我好運!”

青年笑着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你一定可以的。”

鄧惑跟着指引牌往前走時,額頭的餘溫還未褪掉。

她眨了眨眼,忽然發覺自己已經習慣這個丈夫的存在了。

雖然她還沒有決定好,要不要愛一個人,要不要與他更進一步。

但牽手,親吻,都在予她勇氣。

她漸漸因他的親近而放松。

雖然說是第一輪試鏡,埃導本人居然在現場。

鄧惑等了接近半個小時,才在亞裔組裏被叫號進廳。

她走進那扇象牙白的大門時,不由得愣了一下。

門外是空曠的街道,有車馬往來,還有中心花園。

這兒是二樓。

“我們的造景棚還在進一步修繕,”胡導解釋:“目前僅是找了些感覺,希望能還原當時的城市面貌。”

埃導的英文帶一點鼻音,說話時文雅溫和。

他大致了解了她的身份背景,閱片喜好,然後邀請她在街角花園前彈琵琶。

這便是試鏡題目了。

鄧惑清晰知道,樂器彈奏技巧并不是得分項。

入戲才是考核本身。

她對着評審們略一鞠躬,帶着琵琶走到取景點,深呼吸了幾秒。

弦樂孤寂清冷,讓這條街道都變得空曠。

偶爾有車駛來,長街上空無一人,像是整個世界都已經逃離了這場戰火。

一個人的琵琶聲,既能演得熱烈奔放,也可以顯得心緒離亂。

美人坐在長椅上彈挑絲弦,驀然回到了長途火車之夜。

人在褪色。世界在不斷放大。

她只是漫長旅途裏身不由己的旅人,等待像是無盡的,很折磨人。

人本該自信聰穎,不斷試着挑戰命運。

可她快要放棄了。

有許多的希冀、盼望、期待,像爐火裏間或跳躍的小火星。

它們快要熄滅了嗎?

再燃燒一段時間,再撐一會兒。

三四分鐘裏,埃導看得聚精會神,非常投入。

效果太好了,遠超他的預期。

他不要醜角,也不要美女,他要一個活生生的人。

“非常好!”埃導喊了卡,示意鄧惑過來聊天。

“你在個人影片裏提到,為了這次試鏡,你特意學了這個東方樂器,為什麽?”

“琵琶看起來很柔美,其實是疼痛又鋒利的樂器。”

鄧惑本來有另外的說辭,此刻反而有新的認知:“我在學習和疼痛共處的時候,演奏的樂音也會越來越好聽。”

“我想,劇本裏的這個角色,也在經歷一樣的體驗。”

後面的面試內容都很愉快,像是新認識的朋友聊天。

鄧惑回酒店之後又等了兩個小時,紀惗才回來。

他被邀請在鏡頭前說臺詞演戲,還看了一部分的劇本,同時也被拉到某個取景點前即興表演。

當天夜裏兩點,胡導打電話過來通知。

“我進複試了嗎?!”鄧惑很緊張,抓着紀惗的手努力不掐他。

“你拿到角色了。”胡導說:“你這個角色的後兩輪複試環節都取消了。”

鄧惑在努力控制尖叫。

“……!!”

胡導也沒想到,會這麽快定下。

“埃導後來和編劇說要加一場戲,就拍你在轟炸期的無人街道裏彈琵琶。”

“你做得很好,回頭進組的時候一起吃個飯。”

“謝謝胡導!”鄧惑看向紀惗,下意識道:“那亞裔男角定了嗎?”

“你看見了,日韓那邊頂尖的男演員都過來了,今天導演還加了對手戲試鏡。”

“要再等幾天,兩三個星期也有可能。”

紀惗輕嗯,待她挂斷以後,從旁邊捧出小蛋糕。

“恭喜!”

鄧惑看見菠蘿小蛋糕時愣了一下。

上面還用法語寫了祝賀成功。

“你提前準備的嗎?”

“萬一我沒過,這個蛋糕怎麽辦?”

紀惗聳肩:“我提前訂了兩個,還有一個我會悄悄吃掉。”

她舀起一塊兒,喂給他吃。

“我發現,自從領證以後,你一直在把我當老婆寵哎。”

紀惗在看她的神态:“不喜歡嗎。”

鄧惑也抿了一口雙層夾心蛋糕,決定在這麽快樂的日子裏放縱一下。

“如果我不打算當真呢。”

青年僅是望着她笑。

“不可以騙人哦。”

鄧惑把奶油抹到他鼻尖。

“真自戀。”

紀惗很想拿鼻子蹭她。

嘴硬又怎麽樣。

我已經當真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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