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宿缜只望了那人一眼,就知道這位以頭搶石像的不是別人,正是方才扒着窗戶的煤球,耿嘟嘟嘴裏的老師。
她身材清瘦,打扮邋遢。全身上下都灰蒙蒙的,仿佛剛從大沙漠爬出來的探險者。頭發好像被人用剪刀攔腰砍斷,雞窩一樣炸在頭上。
雖然灰塵已經掩蓋了衣服本來的顏色,但那幾個巨大的名牌logo還是非常顯眼。
看得出來劉家人對她,到底還是真心實意的。
“老師,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這個東西不能用頭撞,很硬的!……”
耿嘟嘟飛快地沖了上去,一只手抓住老師的胳膊,把人往後面拽。
瘋子看起來弱不禁風,實際上也确實如此。
耿嘟嘟沒費什麽力氣,就輕而易舉把她拖出幾米遠。
“你們都被那東西給騙了!”
瘋子踉跄着站直身子,憤憤地轉過頭去。
宿缜這才看清楚她的正臉,特別是那雙澄明而清澈的眼睛。
他很難想象,擁有這麽一雙眼睛的人,竟然是一個被無數人唾棄的瘋子。
他也很難想象,擁有這麽一雙眼睛的人,為什麽會餓暈在別人家門口,淪落到如此地步?
只見瘋子一把甩開耿嘟嘟的手,尖着嗓子吼了起來:“你們這群不聽話的孩子!遲早有你們遭殃的那一天!……”
“這人到底是幹什麽的?怎麽這麽邋遢。”
Advertisement
梁宴嫌棄地別過頭去,揮手在鼻子前面掃了掃,默默往後退了幾步,向秦澤航轉過頭去:“之後可得好好打掃一下房子,讓她一住可是髒死了……嗯?你怎麽了?”
她見秦澤航瞪大雙眼盯着那瘋子的方向,嘴角輕微地抽搐着,不禁疑惑道:“你認識那個瘋子?”
秦澤航沉默半晌,別過眼去搖了搖頭,語氣平平:“我怎麽可能認識一個瘋子?長得跟我一老同學有點像罷了。”
梁宴“哦哦”兩聲,對他剛才的奇怪表現也沒有在意。
她轉過頭來,朝逄峰他們說道:“你們先別管那個瘋子了,先把我們的事情處理了要緊。”
“梁女士,這事兒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
逄峰聳了聳肩,朝耿嘟嘟的方向一指:“你還是去問他吧。”
耿嘟嘟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轉過身來說道:“二位先不要着急,等我先把老師送回去,再幫你們把大人叫過來。”
“我不回去!”
瘋子尖叫着掙紮起來,揮舞着手臂咬牙切齒:“有我在,你別想再見那個怪物一面!”
耿嘟嘟哀求道:“這件事兒您就別管了!那邊兒還有兩個人,等着大人幫他們呢……”
說實話,宿缜雖然知道梼想抓他,或者說是江起,但并不清楚它的具體目的是什麽。
更何況梼杌已經很久沒有動作,宿缜幾乎都以為,它是就此放棄了。
可梼杌如今又出現在這裏,更是讓宿缜摸不着頭腦。
“這裏是他的老巢。”
江起皺着眉頭,似有似無地撇了一眼羅叔的方向:“之所以那麽久沒出現,我懷疑它是被人控制了。”
宿缜也疑惑地朝羅叔那邊望了一眼,只見對方早已走到一座石像前,好奇地摸摸這碰碰那。
如果羅叔就是控制梼杌的人,那為什麽不知道梼杌的所在,還要他們幫忙找?
在其次,如果羅叔是梼杌的敵人,梼杌又是江起他們的敵人,那根據“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道理,羅叔豈不就是自己人?
不過宿缜倒是也明白。利益相同,立場不一定相同。在他打聽出來羅叔的真實身份之前,還是不宜妄下定論。
衆人正說着話,耿嘟嘟那邊又陷入了混戰。
瘋子本來佯裝要走,可見耿嘟嘟放松了警惕,就從地上撿起了一塊大石頭,開始狠狠地往其中一座石像上砸。
宿缜擔心瘋子跟耿耿嘟嘟受傷,便跟江起使了個眼色,兩人也上前幫忙,總算是把瘋子手裏的石頭搶了過來。
但拉扯之間,瘋子突然被什麽東西絆倒了,大臉朝下直接摔在了地上。
“……”宿缜看了一眼地上,發現叢叢野草間竟然露出來了一個尖角,看上去像是某種塑料盒子的一部分。
“這是什麽東西?”他朝耿嘟嘟問道:“怎麽也不埋深點,露出來一角多危險呀。”
沒想耿嘟嘟卻一臉茫然,嘟囔道:“我沒見過這東西啊……”
“沒有主人,那就好辦了。”江起當即拍板:“挖。”
捉鬼小隊當場變身施工隊,吭哧吭哧地就把那東西挖了出來,發現确實是一個塑料盒,輕飄飄的,也不知裏面裝了些什麽。
“倒是沒上鎖。”
宿缜把盒子四周的浮土吹了去,雙手一掰,就把蓋子掀開了,不禁驚呼一聲:“怎麽都是黃紙?!”
這盒子只有不到10厘米深,裏面卻裝滿了黃紙。宿缜用食指探了一下,發現越往下走,蟲蛀發黴的跡象就越明顯。
而根據稼城的氣候判斷,最早被放在這盒子裏面的紙,至少也要有兩年多的歷史了。
“都什麽年代了,還用毛筆寫字!”
小馬大概是沒有潔癖,嗖的一下就從盒子裏順走了最上面的那張紙。
他展開紙湊在臉前,眯起眼睛使勁瞧着:“家父病重,小女出嫁乏銀,今借出佛銀玖拾兩,即日交……這不是借契嗎!”
梁宴聽了這話,突然神色一變,沖上去就搶走了他手裏的紙:“給我看看!”
小馬低聲埋怨起來:“又不是不給你,激動什麽嘛……”
不過梁宴只掃了一眼,就把那張紙随手一扔,接着就又從盒子裏抽出來了一打,一張一張地挨個翻去。
“你這是在幹什麽?”
秦澤航覺得不對勁,也幾步走了過來,湊過頭去看梁宴手裏拿着的紙:“慢着!”
只見兩人同時頓住,神色各異地看着其中的一張借契。
梁宴欲言又止,就聽秦澤航深吸一口氣,驚呼道:“這不是你前夫的名字嗎?三百萬?!”
宿缜也踮着腳看向那張借據,只見上面黃紙黑字地寫着一水借貸信息。
總結一下,就是梁宴的前夫因為家父病重,向冥府借銀一萬五千兩,擔保人梁宴,見證人梼杌。
後面還跟了一句話:已還清。上面加蓋了一個紅彤彤的方印,似乎是刻的酆都大帝的名號。
“目前冥府的陰債,一般是按清朝的銀價計算的。一兩白銀,大約在人民幣200塊左右。”
逄峰跟大夥科普道:“所以這位兄弟,應該是借了将近三百萬。”
“三百萬?!”
宿缜一邊驚訝于這數額之大,一邊又有幾分迷惑:“可是當初,梁叔只讓我爸還了30萬人民幣。那剩下的那270萬……”
他話音剛落,秦澤航的臉瞬間就綠了。
梁宴急忙說道:“澤航,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但秦澤航不顧梁宴阻撓,一把搶過那張紙,逐字逐句地細看起來:“怪不得咱們剛結婚的時候,你又是要車又是要房。最後我問你車房去哪了,你又說送給弟弟了……”
他的上下牙咬得咯咯直響,手臂上青筋暴起:“好啊!原來都拿給你前夫還債了!”
梁宴被他的怒容吓得步步後退,嘴一歪哭了起來:“澤航,我真的是因為喜歡你,才跟你結婚的!雖然我們後來感情淡了,但當時我是真的沒有別的心思,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媽的,真把結婚證當信用卡使了……”
秦澤航哼了一聲:“回去就辦離婚手續,該還我的錢,你一分也不能少。”
他說着,便把那張紙往天上一扔,長嘆一聲,朝逄峰勾了勾手:“兄弟,借根煙抽抽,煩得很。”
逄峰撓撓頭:“額,我不抽煙。”
秦澤航一挑眉,詫異道:“看你不像不抽煙的啊?”
逄峰微笑:“煙酒糖我都不喜歡,只有茶比較得我心。”
秦澤航:“哦?但是沒見你們辦公室有茶具啊。”
逄峰微微一笑:“我說的是奶茶。”
秦澤航:“……”
他也只好惱火地抓了抓頭發,從小馬那裏要了會水果糖嚼了。
“要是那個人沒來稼城……”
他遠遠地朝那個瘋子的方向望了一眼,喃喃自語起來:“我也不會随便找個粉絲官宣……”
另一邊,梁宴此時已經哭得驚天動地:“秦澤航!我現在真的是一分錢都沒有了!咱們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念在咱們這幾年的情分上,別這麽絕情好不好……”
兩人還在就財産分割問題拉扯不清,宿缜倒是把事情經過理清楚了。
原來梁宴的前夫因為父親病重,便找梼杌這個中介,借了三百萬的陰債。後來他因為某些原因去世,沒還清的債務就落在了擔保人梁宴的頭上。
貓妖之前也跟他們說過,陰債若是還不清,就會遭到反噬,生不如死。梁宴在意識到這件事情之後,便開始想辦法還債。
能從新婚丈夫那裏要的,就從他那裏要;要不到的,就找宿缜父親這樣的冤大頭幫忙。
而從結果上看,這個世界上的冤大頭還是很多的,至少足夠幫梁宴還清這三百萬的陰債。
但至于梁宴跟秦澤航結婚,究竟是跟她說的一樣,真的只是出于愛情,還是出于利益,或者是兩者兼顧,就只有梁宴一個人知道了。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珍惜感情啊……”
孟婆感慨道:“以前一世一雙人,現在坐一站地鐵就能愛上十個,說結就結說離就離,真的是……”
“你也別錯怪現代人了。”
逄峰嗤笑一聲,突然調高了音量,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這種不負責任的渣滓,六道中比比皆是,上下五千年應有盡有!”
他說完之後便抱起胳膊,似乎是在等人回應他的話。
但他并沒有等到預料中的回首一瞥,反倒是秦澤航一拍腦門,大叫道:“等會,梁宴,你當初讓我買這棟房子,不會是知道借據在這,特地來銷毀證據的吧?!”
梁宴聞之一愣:“你怎麽會這樣想……”
“還有,”秦澤航臉色一變:“那個青蚨還錢,不會也是你……”
他還沒有說完,梁宴就大叫起來:“我沒有!那個不是我……”
但兩人話音未落,衆人四周上就突然刮起一陣狂風。
大地隆隆地抖動了起來,無數穿着戲服的鬼魂從地底下冒了出來,轉瞬間便構成了一堵密不透風的鬼牆,伫立在梁宴面前一米的地方。
“是你……”
站在C位的正是耿小妹:“我就說跑不了,肯定是你們兩個耍的陰謀。”
她咬緊牙關,将手中的銅鑼一敲:“上啊!幹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