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喬老師的性格,是真……

第26章 第 26 章 喬老師的性格,是真……

喬老師的性格, 是真古怪。

高中生了,不是小孩兒,上課得板板正正坐直, 誰不聽課罰站、打手心、罰抄課文……喬老師待大家, 像對小學生那樣,她不能容忍任何一個人不學習, 不學習來學校幹嘛的?不如回家睡覺。

有的老師會睜只眼, 閉只眼,喬老師不,她若是長四只眼睛,也都要用上的。辦公室老師愛聊天, 男老師們說國家大事,女老師們聊個八卦、吃點零食, 約好一道去逛街。喬老師大都是沉默的,她的生活裏, 沒有休閑這種事。她過得像某種神秘宗教裏的人,極能耐住寂寞、浮華, 一個人住在教職工宿舍裏, 誰也沒被邀請過去她家,她也不去旁人家裏。

喬老師常年打扮的看不出性別, 亦雄亦雌,她是學生心裏的滅絕師太, 但似乎又比師太年輕些。明月缺課的這段時間,喬老師每日必問:

“李明月還沒來嗎?”

等明月來了,喬老師便趁信息技術一類的課給她補課。語文沒什麽好講的,不要太用心,大家也能考得差不多。可喬老師比明月還上心, 不僅關心語文,還關心其他科目。

喬老師說:“幸虧不是高三,加把勁就上來了,不能來念書,很着急吧?”

明月道:“有一陣發急,後來慢慢調解過來了。”

喬老師贊賞地看她:“你很堅強,有興趣寫一寫這段時間的感悟嗎?”

明月想寫,不用人說自會寫,可成了任務,她有點抵觸,怕傷喬老師的好意,便說:“我落了些功課,想先學習。”

喬老師說:“你不懂,當下的感覺必須立即抓住,時間長了,感受會變淡,再下筆就不是那樣的了。”

她殷切地看着明月,目光逼人,明月察覺到老師的怪異,于是,讓謊話從嘴裏出去:“我明白了喬老師,有時間會寫的。”

喬老師對她這樣好,大家都看得見。張蕾到辦公室送試卷,瞥見明月的,單獨放在一邊,顯然是喬老師有心為之。張蕾想,李明月崴個腳,又不是殘疾了。李明月什麽都沒做,就得到了老師的喜歡,張蕾不理解。

最不能理解的是,有個人來接送李明月,她一下明白當初李明月成績怎麽竄上來的了。那是個很年輕,很帥氣的男人,李明月居然有這樣的親戚,真是野雞攀上鳳凰。

不止張蕾,班裏的人都注意到了李秋嶼。他高大,挺拔,總是穿黑色大衣,像個幽靈在朦胧的清晨到來,再次出現,也是夜色正濃的下課時分。秦天明幾個幫明月買飯,李秋嶼便送了女孩子喜歡的小禮物,他做事完美,她們都說,長大了一定要和李秋嶼這樣的人談戀愛,說完,嘻嘻笑起來,問明月跟李秋嶼到底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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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迫不得已張嘴,謊話又自己走出來:“小表叔。”

秦天明驚訝:“表叔?親叔都不能這麽對我。”

孟見星也知道了李秋嶼是明月的表叔,這種事,一個人說出去,很快就乘着翅膀自由飛翔起來。

他幫明月捎來午飯,有排骨,有青菜,還有米飯,裝在保溫桶裏,這讓明月詫異。

“你幹嘛給我飯吃?”

孟見星覺得她一開口,就特別有意思。

“你現在搞這麽麻煩,都是我造成的,這樣吧,以後我給你帶飯。”

明月看看他,孟見星輪廓長得柔和,鼻子卻很挺,他是個看起來不錯的男孩子,很有教養。

“不用了,我有同學帶,你都不跟我一個樓層。”

“沒關系,我在你樓上,順路。”

“怎麽順路了?你不得拐個彎嗎?”

明月的教室在本層樓最裏頭,靠近衛生間。

孟見星說:“我真的很過意不去。”

明月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不訛人,你要是真過意不去,以後下樓長點眼睛。”

“你怎麽還罵人呢?”孟見星耳朵微微紅了。

明月不太懂怎麽跟男孩子打交道,她跟女同學怎麽說話,就怎麽跟男生說,她哦一聲,說:“你把你飯拿走吧,我同學已經去食堂了。”

孟見星沒拿,他自己走了。

他一走,李雯跟幾個同學進了教室,李雯笑着過來,抓起一次性筷子要吃排骨,她一點都不客氣,嘗了一塊,又嘗一塊,說:

“好好吃,孟見星喜歡你吧?”

明月心裏毫無波瀾,她要學習。

“怎麽會呢?”

李雯撥弄着頭發:“肯定是,孟見星很高傲的,都不搭理女生,卻給你送飯吃。”

這種邏輯離奇,明月說:“他是因為覺得不好意思。”

李雯一直在笑:“他來咱們班溜達很多回了,等着獻殷勤。”她親熱地摟住明月,“這麽一個大帥哥喜歡你,你真是走狗屎運!”

她熱情得詭異,明月不太舒服,他帥嗎?沒覺得,長得順眼而已。

怎麽他喜歡我,是我走狗屎運?明月完全不懂,她不覺得孟見星喜歡自己,都不怎麽認識,也沒說過幾句話,他喜歡她什麽呀?

李雯又頻繁出現在身邊了,只要孟見星送飯。

那些飯,都叫同學們吃了,一群人圍上來,像帝國主義列強瓜分晚清。孟見星連着送幾天,發現不對,問明月:

“你怎麽不吃?”

明月只花李秋嶼的錢。

“真的有同學幫我買。”

孟見星跟女同學的關系都很好,沒人會讓他掉面子,他習慣了,他以為明月最開始是害羞,客氣,慢慢就會高興,她沒有,她剛開始什麽面孔,現在還什麽面孔。

“如果你真不願意吃,應該和我說的。”

孟見星沒有做慈善的胸懷,他做一件事,就要有一件事的效果。那些可口的飯菜,不是為了滿足不相幹的人的口腹之欲的。

明月疑惑:“我說了啊。”

孟見星實在無話可說,他在想,她可能是個缺心眼。大約姓李的心眼,都叫李秋嶼長去了,家族其他人成了智障。

“你學習上有需要幫忙的嗎?”

“沒有,老師跟同學都會幫我。”

孟見星開始試探:“你爸媽來看你嗎?”

明月搖頭。

“我聽姑姑說,你住親戚家裏?”

明月點頭。

孟見星說:“你親戚,一定怪我吧?”

明月道:“沒有,孟老師跟他是朋友,你不知道嗎?”她想,我們只在背後罵你。

孟見星心裏冷笑,臉上很親和了:“好像提過,是上次來接你的人?”

明月覺得他問題真多,她要學習,她沒有跟孟見星閑聊的功夫,她都這樣了,他卻像只喜鵲只會呱啦呱啦問東問西,明月把他跟以往的男同學比較起來,沒任何特殊的地方,除了聽說他家有錢。

有錢沒錢,都和她無關,明月不愛打聽這種事。

外面飛起清雪了,薄薄的,打天幕下來,學校裏的人都很興奮。李秋嶼這天有飯局,離學校不遠,他因此早一點過來,在學校沒有目的地走,他想起大學裏這樣的天氣,幾個人守着一臺電腦,在論壇裏跟人激辯,由他打字。他通常不說話,負責把旁人的觀點發出去。他是旁觀者,既不推波助瀾,也不出手阻止,他見證過許多事的發生,就像老保姆。

窗戶上全是霧氣,外面雪紛飛。

也是下雪的時候,明月在瘋跑,李秋嶼腦子裏一閃而過她的樣子,場景不停交換,漸漸便沒了界限,界限消失了,置身于大雪無垠好像肉/體也消失于虛空之中。直到路燈下跑過來兩三身影,李秋嶼仿佛才重現人間一樣。

那是幾個男生出來買東西。

孟見星看到了李秋嶼,他那個身形,真是再熟悉不過,他比爸爸年輕太多。孟見星破天荒地主動走向他,李秋嶼在淋雪,比路燈醒目。

“李明月是你表侄女?”

李秋嶼覺得他非常沒禮貌,和孟文俊很像。

“跟你有關系?”

孟見星撥了撥頭發,他在意形象,會打理發型。

“我就是問問,別到時告訴我們李明月是你女兒,往爺爺跟前湊。”

李秋嶼說:“你跟她說什麽了嗎?”

孟見星不屑道:“只要你不說,沒人會跟她多嘴,當好你的小表叔吧。”

李秋嶼微笑着:“好,沒人往你爺爺跟前湊,倒是你,往我表侄女跟前湊得很勤快。”

孟見星立刻明白明月什麽都跟他說,她真是個智障,兩人關系很好嗎?都一個表字了,能好到哪裏去?

“我犯錯我承擔,該花的錢一分不會少,我不像你。”

李秋嶼說:“說的好,你怎麽會像我呢?我不是你爸爸,也不是你媽媽。”

孟見星厭惡李秋嶼的做派,他永遠不生氣,保持風度,更顯得旁人醜陋,可他最醜陋,孟見星堅信自己看穿他的內在,他輕視同齡人,覺得自己最成熟,最老道。

“你在含沙射影說我爸嗎?你不配。”

李秋嶼笑道:“上自習去吧。”

孟見星冷哼:“你心裏早把我罵無數遍了。”

李秋嶼說:“沒那麽閑。”

他知道這孩子對他敵意大,他們幾乎不說話的,今天破例,李秋嶼完全明白孟見星的心思,他不計較,只希望他盡快閉嘴滾蛋。

“李明月是住你家裏?”

“這跟你還是沒關系。”

孟見星點頭:“你要是真覺得跟我們姓孟的沒關系,就不要老有事沒事去爺爺家晃蕩,沒人歡迎你。”

李秋嶼還是微笑:“最好跟我說話客氣點,如果你還想找明月的話。”

孟見星啞然,他果然沒看錯李秋嶼,李秋嶼不是什麽省油的燈,這是媽媽的原話。他一下拿捏自己,他想拿捏孟家所有人,他是條變色龍,需要變作什麽顏色,便能變成什麽顏色。

他感覺受到李秋嶼的羞辱,陰沉沉看他一眼,快步跑走。

雪下緊了,大自然的一點動靜,也能激得學生們歡叫,像圈久了的動物,一開門,橫沖直撞,亂跑一氣。李秋嶼把明月背下來,人群裏,張蕾瞧見這一幕,目光尾随着,她來城裏後見到很多異性,尤其是男人,她去媽媽工作的地方,見過太多了。沒一個像樣的,肥頭大耳,看起來就是臭的,腥的,打燈光裏一過,像《西游記》裏的妖怪,可他們有錢,想消遣什麽就消遣什麽。他們還沒子虛莊的土鼈爺們好看,張蕾反胃,她幻想着好看的異性,男同學們不肥,不禿頭,可人醜,有人暗戀她,她一看長這麽醜,立馬覺得奇恥大辱,簡直像被人往臉上吐痰,洗了澡還是覺得髒。

怎麽李明月命這麽好呢?她身邊的同性、異性、都是好看的。如果說張蕾對理想異性需要想象,那麽李秋嶼一出現,她的想象就中止了,她覺得男人都應該這個樣,挺秀、英俊,賞心悅目。可現實是,醜人遍地走,雨後□□一樣到處蹦跶,十班一個好看的男生都沒有,一個帥氣的男老師也沒有。張蕾渴望得到異性的關注,她只要好看的。

在飄渺的風雪裏,張蕾一想到這兩人什麽也不知道,只有自己被嫉妒燒得痛苦,就更難受了。

雪一直下,路面變得不好走,李秋嶼推着明月不停跟人說“借過”,出了學校,李秋嶼把輪椅寄存在門口的商鋪裏,兩人躲進汽車,明月松口氣。

“真是好雪!”

李秋嶼低頭,看手機推送的天氣預報:“希望不要下太久,回頭化雪慢路不好走。”

明月說:“瑞雪兆豐年,這時候就該好好下一場雪。”

李秋嶼笑道:“我倒沒想這麽多。”

明月感慨:“我想的是莊稼,你說的是出門,咱倆出身不一樣,立場就不會一樣。”

李秋嶼擡頭,她真是少年人,思想活躍,敏銳聰穎,烏亮的眼珠子在昏暗車裏也能看得到。

“求同存異,不會因為立場不同要和我絕交吧?”

明月腦袋往窗戶上一靠,鼻腔發出笑聲。

“今天上完政治課,我跟秦天明還說呢,我們是無産階級,城裏有錢同學大概就是資産階級了,你也是,對嗎?”

李秋嶼笑道:“現在叫階層,再說了,我怎麽也不能算資産階級,只不過有份工作。”

明月說:“這已經很好了,我念書考大學為的就是像你這樣。”

李秋嶼道:“你會比我好,一定會的。”

兩人說着話,到小區時雪已經落得厚,李秋嶼背她上樓,他不知是換了洗發水,還是洗衣皂,有種新的味道。明月趴他脖頸聞了又聞,鼻息噴灑,熱熱的,李秋嶼笑道:“怎麽跟小狗一樣?”

明月被他說得來勁,又嗅又拱,頭發絲輕戳着他裸露的皮膚,像搔到了什麽,李秋嶼說:“別鬧啊,摔了再制動兩星期。”

明月說:“你換味道了。”

李秋嶼道:“我換味道了?看你說的,我怎麽不知道我有味道?”

“反正我聞出來了。”

“你狗鼻子啊?”

“因為我們是同類,我一下就聞出變了。”

李秋嶼擡眼,又在電梯鏡子裏跟她對視,他的臉,在鏡子裏像雕塑那樣凝固不動,眼窩簇着長而直的睫毛。明月也回望着他,兩人都沒說話,電梯門開了,她才歡呼:

“到啦!”

衛生間的水龍頭壞了,李秋嶼剛發現,便告訴明月:“用我屋裏的吧。”

明月說:“你屋裏不是不讓人進嗎?”

李秋嶼笑起來:“我還以為,你早偷摸進去過了。”

明月哼了聲:“才沒有,我可不是那種人。”

李秋嶼說:“今天如願以償,進去吧。”

明月心砰砰跳起來,李秋嶼的房間是神秘之地,他開了燈,給她放熱水,放了會兒,叫她進去洗臉刷牙,自己往書房來。

房間沒什麽特別,一張床,一個衣櫃,床上卻是兩個枕頭,床頭櫃放着兩本書、一個包裝盒,不曉得裝了什麽。窗戶是百葉窗,她覺得像某個文學作品的場景。她使勁吸吸鼻子,嗯,好像有淡淡的香皂味兒,室友說男的其實熏人,枕頭都是黃的,洗不幹淨。

明月進了衛生間,看架子上的洗漱用品,掃了幾圈,一一拿起來聞。她發現了李秋嶼的剃須刀,觀察一番,不曉得碰到哪裏,剃須刀振動起來,吓她一跳,像冷不丁抓了條滑不溜秋的魚,蹦到水池裏,明月忙不疊亂按一氣,剃須刀不動了。

她輕籲口氣,目光落到一枚發卡上,這是誰的,不言而喻。明月眼神虛迷,發了半天呆,毫無意識地拿起它,把頭發散開,別到鬓邊。鏡子裏映出她嫩的臉,發卡上的蝴蝶,栖息在眼尾,她只管看自己,一動也不動。

李秋嶼什麽時候過來的,她完全不知,只曉得鏡子裏突然多出一個身影,她竟也不慌,定定地沖他微笑:

“我漂亮嗎?”

李秋嶼見她半天不出來,怕她有事,進來便瞧見鏡中人的神氣,他看得很清楚,卻沒有回答,依舊只是注視她的眼。

像是反應過來自己問的什麽,明月腮上發燙,立馬拽發卡,卻纏住了頭發,李秋嶼上前:“別動。”他不知怎麽回事,手上動作牽扯到頭皮,明月叫了聲,他才俯身低聲說,“弄疼你了?”

她腮上紅暈一陣陣見深,垂着眼點頭。

李秋嶼終于把發卡取下,丢到一旁。

“洗漱好了嗎?”

明月心裏亂亂的,搖起頭,微微顫抖着去擠牙膏,塞進嘴裏囫囵說:“這就好。”

她纖窄的身體彎下去,李秋嶼站後頭看片刻,燈影裏,也瞧不出什麽神情,他催她洗漱完快點去睡覺。

這個事,弄得明月自己生了些別扭,第二天再見李秋嶼,渾身都不自在起來。李秋嶼待她,還是一如往常,自然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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