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換作旁人,指不定要……
第37章 第 37 章 換作旁人,指不定要……
換作旁人, 指不定要生氣,趙斯同不,他哈哈笑起來, 他是那麽愛笑, 笑得空氣都跟着震蕩,他就知道只有李秋嶼不會讓他失望, 所有人都是乏味的, 只有李秋嶼,是伊萬王子。他一度渴望他下達什麽命令,哪怕略帶輕浮地叫他去死,也是深沉莊嚴的, 仿佛李秋嶼自己的靈魂承受不了活着的重量,要他來分擔一些, 趙斯同熱愛李秋嶼無意流露出的這種“輕浮”“惡意”,他知道他不會在任何人面前表露, 除了自己。為這份特別,趙斯同死心塌地。
“可惜了, 要是能回來, 我早就替你探一探路了,除了這件事我辦不到, 其他都可以。”
李秋嶼說:“其他都可以?你現在能量這麽大了?”
趙斯同沒有誇大:“我的确混得很好,跟你比, 好太多了,我一直以為你要做什麽天大的事,你連跟我一塊兒搞搞房産都沒膽子。”
李秋嶼說:“激将法對我沒用。”
趙斯同一臉的痛惜:“我佩服你,無欲無求地活這麽久,還沒自殺, 為什麽不跟我一塊兒找點事做呢?”
李秋嶼笑笑:“我不是做着事嗎?”
“酒店經理?”
“我現在有事做,不需要你操心。”
趙斯同幾乎要哀求他,過來和自己一塊兒冒險,找刺激,找樂子,可李秋嶼油鹽不進,他是無法推倒的石像,自顧等自然來風化。
“在酒店還不如做律師,像德肖維茨那樣,為社會名流打官司,有罪的變無罪,無罪的變有罪,全靠你的天才邏輯,全靠你傑出的這兒,”趙斯同突然指了指腦袋,笑了起來,“名流都會來追捧你,只有你知道他們的真實嘴臉,這麽有趣的事,怎麽就放棄了呢?”
他語氣裏有種人類放棄自己最傑出大腦的遺恨,趙斯同非常想知道原因。李秋嶼一直很冷淡,他不用裝溫文爾雅,他本來的面目就是無聊,一切都是捕風,一切都是捉影,日光之下沒有新鮮事。
“那是你的偶像,不是我的。”
“我都忘了,你沒有偶像,你不崇拜任何人,也不鄙視任何人。”趙斯同聳聳肩,兩手一攤,他在國外待過兩年,沾染了一些習氣,總能恰到好處表達他的情緒。
李秋嶼車子開到一家飯店附近:“說點陽間的話吧,想吃什麽,我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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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是要吃的,吃飯的人又那麽多,附近不好停車,李秋嶼停得遠些,下車後,走路很快,趙斯同快步追趕着他,像大學時那樣,他總是追着李秋嶼說話。
“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事,你來給我當律師?比如我遇到很大的麻煩,能不能幫我贏了官司?”趙斯同走到他前面,轉過身來,幾乎要把他攔住。
李秋嶼像是露出個嘲諷的笑來,漫不經心繞開他:“等你成名流再來找我。”
趙斯同像是受到極大鼓舞,跟在後面大聲道:“這可是你說的,我記住了!你不接普通案子的對不對?我就知道。”
“你是不是也用這種招數搞女人?”他完全不需要李秋嶼的回答,話出口後,路邊的人目光過來,李秋嶼沒有生氣的樣子,頭也不回進了飯店。
人多的場合,兩人默契地不再交談這些,趙斯同說起近況,他生意做的很大,準備拿下本市東南方向的一塊大地,還打算抄底城北的寫字樓。李秋嶼問道:
“你現在常住哪兒?”
“上海,不過我打算在萬豪長租。”
李秋嶼便公事公辦了:“有钛金卡嗎?給你算個最優惠的價格。”
趙斯同往後一靠,手擺弄起湯匙:“不是不在乎錢?”
“酒店不是我的,我給人打工。”李秋嶼笑了笑,“你這麽有錢,買下來就是了,想住多久住多久。”
趙斯同道:“這可說不準,哪天我就把萬豪收購了,你要失業了,師哥。”
李秋嶼一副你愛買不買的樣子,慢條斯理吃飯。
趙斯同壓低聲音,湊近了說:“我有預感,房地産不但不衰,反而會爆,你等着看吧,這是多好的機會,真不願意?你看這樣呢?贏了咱倆分,輸了算我的,你還記得楊偉民嗎?他當年多不起眼,現在身家過千萬,他那樣的蠢豬都能混成那樣,你卻只開個破桑塔納。”
李秋嶼擡頭,趙斯同的眼睛直射|精光,每一次閃動,都在叫嚣着快去撈錢,誰不撈錢誰傻。這樣的眼睛,如火焰般刺眼、瘋狂,他有着最狂熱的激情,生命仿佛随時随地能進入到一種狂喜的狀态,李秋嶼莞爾:
“你不如去做慈善。”
趙斯同狡猾笑道:“這麽巧,我正想去做,比如資助一個窮學生,改變她的命運,想想就刺激,我讓她走什麽軌道,她就走什麽軌道,當然了,我要選一個漂亮的聰明的,我讨厭蠢貨。”他皺起眉頭,“我最受不了蠢貨,更看不慣蠢貨出人頭地,簡直有悖天理。”
李秋嶼盯他兩秒,抽過紙巾,按了按嘴角,趙斯同似乎就在等這兩秒,幾乎是一霎間的事,被他捉到,他簡直是獵豹一樣的速度。
“你呢,這種事有興趣嗎?”
李秋嶼說:“沒有我,你不能獨立行動?這些年你能活着也不容易。”
趙斯同又聳肩:“随便混混,只有見着你,我才更有鬥志。”
李秋嶼道:“恐怕讓你失望了,我對你要做的事,都不感興趣。”
未來無法預測,當下一團迷霧,只有過去了的仿佛才能用今時之眼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李秋嶼不知道趙斯同到底要做什麽,但能肯定,他一定會弄出些事來,他唯恐天下不亂,正人君子絕不屑同他打交道,如果了解他的話,李秋嶼不是正人君子。
他們吃完飯,趙斯同要李秋嶼送他回酒店,他現在是尊貴的客人,李秋嶼要陪着。路上手機響,李秋嶼看了一眼沒接,趙斯同在黑暗中笑:
“一個不那麽讨你喜歡的女朋友,但你目前還需要跟她上床。”
李秋嶼懶懶看着前路,沒說話。
“我研究過一段時間《愛經》,男女交歡,每一種姿勢,每一個動作,都能獲得彼此不一樣的秘密,對視則是最高級的媾和,但現實中,很少人能感受這種最高級的快感,因為大部分人都是蠢貨,他們只會像狗一樣,師哥這些年,找的女人裏頭有真正的極品嗎?”
李秋嶼微笑:“我怎麽覺得,你在這種事上也像狗一樣呢?”
趙斯同說:“我自願的,我本來就不打算從這種事上得到什麽秘密,你不一樣,你比我們都清高,但你不走運,你也只能跟我們一樣,淪落像狗。除非,”他的眼睛粘李秋嶼臉上,“你去找個純潔的孩子,一個最純潔的孩子……”
話沒說完,李秋嶼猛得打方向盤,咣一聲,趙斯同腦袋沒有預兆地撞上玻璃,頭嗡嗡的,他不怒反笑:“師哥生氣了?人只有被戳中心思的時候才會生氣,太難得了,我能見到你生氣。”趙斯同快活說道,幾乎想放聲大笑。
李秋嶼微微笑着:“你他媽閉嘴一會兒,我要回個電話。”
趙斯同雙手一送,做個請便的動作,他興奮起來,李秋嶼罵人了,他一定很多年都沒說過髒話了,他裝的多好,誰也不能相信李秋嶼會說出一個污穢字眼。
車子靠邊停下,李秋嶼下車打電話,車燈筆直,他人在光的邊緣裏時隐時現,趙斯同一直在車裏看他,李秋嶼身材颀長,他是美的,完美的身形、骨骼、皮膚,完美的思想,也只有寄生在一個完美的身體裏才符合真理,他就是真理,趙斯同只崇拜美和真理,李秋嶼擁有兩者,可他偏偏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他的無聊,空虛,恰恰是他的迷人性感之處,所以吸引女人,他的弱點也是肉/欲,這更迷人了,一個完美的人有缺口,他同時擁有缺口和強大的意志力,這是怎樣的一種矛盾啊!他竟然有固定的女朋友,趙斯同感到遺憾。
“我猜你肯定說了很多言不由衷的話,女人就是這樣,需要聽甜言蜜語,好聽的話。”趙斯同在他上車那刻,立馬說道,李秋嶼身上帶來一陣寒氣,像是靈魂裏發出,他重新系好安全帶,“你這麽了解女人,沒人敢跟你結婚。”
“我已經結婚了。”
李秋嶼道:“誰這麽不幸。”
趙斯同不以為意:“我給她錢,讓別人羨慕她,能整天坐在虛榮裏,完全符合她的需求,她做夢都想嫁我這樣的人,我替她完成夢想,還有比這更偉大的?”
李秋嶼不予評價,他完全尊重別人的命運,也無所謂他人的行為。兩人同至酒店,趙斯同對住所吹毛求疵,他是極致的享樂主義者,怎麽活,都仿佛虧了很多。
“這什麽氣泡酒?口感太一般了。”
“我這件大衣要拿去燙一下。”
趙斯同指着床,“枕頭得換,我睡着不舒服。”
李秋嶼等他挑剔完,說道:“你可以不住萬豪,有更貴的。”
趙斯同笑道:“你就這麽對待客人的?我要投訴,”他擋住李秋嶼去路,“這兒有按摩服務嗎?我一個人睡不着。”
李秋嶼不動聲色,撥掉搭在肩上的手:“沒有,睡不着吃安眠藥,我可以叫人給你送。”
趙斯同又笑起來,像是嘲弄他,關了門。
李秋嶼覺得自己被污染了,渾身古龍水味道,車裏也是,他匆匆下樓,到附近洗車。
整個年關都非常忙,李秋嶼抽空弄清楚了要怎麽坐車去子虛莊,太曲折了。要先從市裏汽車北站坐到縣城,再從縣城坐班車,到烏有鎮,到了烏有鎮,只能看怎麽搭人便車,大概需要三個半小時。
等到年初七,他往馮大娘打了個電話,麻煩人家喊明月過來。明月趁太陽好,跟楊金鳳一道拆洗被單被罩,井水是溫的,泡久了手指頭也紅,她甩甩水,往馮大娘家跑。
馮大娘家的洗衣機在轟轟響,一家人剛從鎮上澡堂子洗澡回來,臉都紅潤潤的,明月心道,我也該洗洗了,又是汆丸子,炸魚,頭發絲裏都是油煙味兒。
怪別扭的,總來打擾人家,明月忙忙跑堂屋,電話還在人馮大娘卧室裏。
馮大娘一家十分照顧她,每當這時,人一家總避嫌不去聽,不留堂屋。
明月沒給李秋嶼拜年,她有些過意不去,但立馬說服自己,他要陪女朋友,不希望人打擾。
“在家年過得怎麽樣?還好嗎?”李秋嶼那語氣,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點不計較的樣子。
明月一手捏緊線子:“反正沒你去海南好,又不冷。”
李秋嶼說:“怎麽繞不過這事了,你好像對我去海南很不滿。我說以後帶你去,你又不肯,我還能怎麽樣呢?”
明月盼着聽他的聲音,真聽到了,忍不住生氣,也不知道氣什麽。
“你就是随口說的,哄我玩兒。”
李秋嶼笑道:“我只要答應過你的,哪件事是随口?你這麽說,對我可不公平,怎麽大過年的感覺你一肚子邪火?”
明月賭氣道:“我脾氣本來就不好,之前是裝的,你現在看清我的真實面目了吧。”
她本來有很多話想跟他說,一到嘴邊,都走了樣,她心煩意亂,還不如去洗被單。
“你打電話幹嘛呀,老麻煩人馮大娘,人都該煩我了。”
李秋嶼說:“快開學了,我想再确定下,真的要坐汽車來?”
明月打起點精神:“我不能老依賴旁人,人家能坐,我也能,我要坐汽車去念書。”
李秋嶼道:“那好,我不開車去接你了,既然你已經考慮好。”
明月聽到這樣的答複,不知是喜是悲,她是真想學會坐汽車,可李秋嶼一點沒堅持,她又失望得很,愣愣的半晌沒說話。
“李明月,你還在嗎?”李秋嶼忽然喊她全名,她腦子嗡一下,覺得太生疏了,人跟人的關系真脆弱,明月用力眨眼,往上提着一口氣,“奶奶等着我洗衣裳,我先挂了,再見。”
“打算哪天來?”李秋嶼問道。
“初九,我得提前一天去報道。”明月心說,你問這些幹什麽呢,又不管我,我的事确實跟你關系不大。她說完,李秋嶼那邊倒像是有事,跟人說了句什麽,把電話挂了。
明月怏怏走出來,天藍得很,大楊樹上的喜鵲突然嘩啦啦飛過去,她擡頭看看,蒼穹可真幹淨,一絲雲彩沒有,仿佛是風給吹跑的,她看着鳥飛,默默給自己打氣,我自己一定能坐汽車到市裏,她往馮大娘家東屋走去,打算問問馮月,到底怎麽坐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