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許多人已經選好方向……
第43章 第 43 章 許多人已經選好方向……
許多人已經選好方向, 對一些科目的态度變成了随便學學,甚至懶得學。這樣的實用、功利,并非是學生的錯, 老師們對此習以為常。尤其是選文科的同學, 大松口氣,明月倒替物理老師有些傷心, 他快退休了, 每節課都十分認真,一些學生的态度,遠遠配不上他的負責。難道我們的學科,只是為了用來考試?一旦發現對自己毫無用處, 立馬摒棄,現在是某一門功課, 以後呢?是不是也能摒棄些什麽?
明月為此感到不解,她尊重一切知識, 知識是偉大的,思想也是偉大的, 可學習它們的人, 卻只能是各取所需。
她在課堂上變得更加活躍,總是目光熱烈, 頻頻與老師對視,回應問題, 不叫他希望落空。
秦天明問她:“你都要選理了,政史地筆記還打這麽細。”
明月說:“會有用的。”
“都不考了,有什麽用?”
“我不是只為了考試,我是……”明月語塞,她一時間說不清為了什麽, 她想了想,才回答說,“比如歷史,我們國家歷史這麽悠久,有很多事情可能會找到對應的已發生過的,那過去的經驗,就可能被今天借鑒,避免一樣的失敗,這不正是學歷史的意義嗎?”
秦天明笑着質疑:“我們的封建歷史太長了,都是古代的事,跟今天完全是兩個世界,能借鑒什麽?科技那麽落後。”
明月說:“雖然有古代現代的區別,可人沒變,我意思是說,人不分古代現代,情感是一樣的,都會高興痛苦,會做正确的事,或者犯下大錯。要不然,為什麽古代人寫的詩詞,還能觸動今天的人呢?古今中外的人性是相通的。”
秦天明熟讀歷史故事,她無法全部否認這點。
“有些感情,古人會有,今天的人不一定能做到,比如那些刺客,現在沒有人能做到那個地步,太極端了,只有思念家鄉這樣的才是人普遍都有的。”
“你有過極端的感情嗎?”
“我沒有,我正常的很,你有過?”
明月鄭重地點頭:“我受到屈辱時,會很極端。”她沒說自己曾想殺了馮建設,怕吓到秦天明,可人擁有理性,她當然不會真幹。但那一霎那,卻是真的,這算不算邪惡呢?她回想起那一刻,已經很久沒再去想了,因為隔了很久,面目竟然更加清晰,她從來沒有過那麽劇烈純粹的感情,一瞬間登頂,根本不給任何其他感情可趁之機,去分一分它的位置……直到它自己冷卻,她不能做那樣的事,搭上自己的日子,她的日子裏,還有許多好的東西,好的人,哪怕是春天迎風綻放的第一朵杏花,一朵杏花,也比馮建設高貴,有價值。
“想罵街?”秦天明做起幾個動作,鄉下的那一套,又是拍大腿,又是甩鼻涕,一定要披頭散發往地上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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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走神了,她像受驚一樣回到跟秦天明的對話裏,秦天明好心勸告:“我知道你對文科也感興趣,但現在高考更重要,先放一放吧,不值得花這麽多時間。”
明月接受她的好心,可除了高考,應該有別的存在,更高遠的,更遼闊的,她苦惱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不切實際,又覺得這樣并沒有錯,她的思想震動很厲害,藏在一日複一日的聽課做題中。
在英語老師的安排下,她跟同學們一塊兒看了些國外電影,明月吃驚地發現,歐洲國家在一戰時期,家裏布置就已經是“現代化”的樣子,他們有水龍頭,有馬桶,子虛莊多數人家到現在也沒有。但城市已達到此種水平,也就是說,現在中國城市人的生活模式,其實不是自己的,是被“工業革命”所帶來的現代化塑造的。只有鄉村,還保留一些古老的,中國自己屬性的生活模式,但早晚會消失,因為書上說“地球村”,老師也講全球化是歷史潮流,要發展,就要順應潮流,逆流的,注定是落後的,要被淘汰。她想起李萬年,想起書會,這些都是很古老的,人古老,所做的事情也古老,所以注定凋零,因為全世界都要朝一個目标努力,就是現代化,誰不現代,誰落伍,落伍就要挨打……明月激動于自己的新發現,并且模仿社科書籍,在腦子裏搞了許多專業的名詞,她甚至有一種驚世駭俗的想法:全世界現代化國家的人,都是英國人,因為工業革命最先在英國,後來,大家的模式都是跟它學的。
我本來是子虛莊的人,怎麽回事,長大後留在城市裏,就要當英國人嗎?明月想到這,一個人哈哈笑起來,她一定要跟李秋嶼說,她滿腦子奇怪聯想,說出去,會被當神經病的,只有李秋嶼,是她的秘密基地。
明月覺得自己像春天的花,想法到處開,她有時跟秦天明聊兩句,更多的時候,獨自陷入沉思。喬老師找到她,問她要不要申請助學金,因為最近有個成功人士給學校不僅捐了實驗室,還設立助學金,專門獎勵那些品學兼優,又需要幫助的學生。
“是相當于現在借他的錢,工作以後還嗎?”明月不太懂。
喬老師說:“不是,是獎勵,你看你需要嗎?”
明月道:“怎麽申請?誰成績好給誰嗎?”
“對,填個表格,比如你家裏幾口人,都是幹什麽的,家庭有沒有困難?當然,這些需要老師核實,你放心,只要你申請,肯定能通過。”喬勝男見過李秋嶼,但李秋嶼畢竟是親戚,不是家人。
明月說:“我先問問,喬老師,這個捐款的人是慈善家嗎?”
喬勝男不是很了解,前幾天遠遠看了兩眼,校領導一行人陪着一個年輕男人,個子很高,很有派頭,當時許多人圍觀,她沒湊那個熱鬧。
“也許吧,企業家喜歡做這種事,有的只是為得個好名聲,不過不管他們初衷是什麽,只要實打實幫助到學生,我覺得還是有意義的。”
明月沒法自己拿主意,她給李秋嶼打了個電話,李秋嶼最近出差,他人在上海,聽明月一說,表情微妙起來。
“是喬老師建議的?”
“喬老師知道我從農村來。”
“你想嗎?”
明月臉緊貼話筒,腳随意劃拉着圈圈:“要是能靠成績得人家獎勵,我覺得挺好的,也省你的錢了。”
李秋嶼說:“你念書花不了我幾個錢,我答應過你奶奶,對你負責,學校這個助學金,還是把機會給更需要的人吧。”
明月說:“那你還問我想不想?你不讓我想。”
李秋嶼笑道:“你想換資助人嗎?”
明月不說話。
李秋嶼說:“你要是實在想……”
“生你氣了,你明知道我不想,還偏說這種話。”明月打斷他,惱得臉通紅,“我現在一跟你說話,就變得邪惡。”
李秋嶼失笑:“我是什麽魔鬼嗎?老刺激你變邪惡。”
明月道:“可能是吧,打扮成天使的樣子而已。”
李秋嶼眯眼望了望遠處人潮,他沉默會,說:“天氣熱了,你該換被褥了吧,等我回去給你送。你剛說的這個事,跟喬老師說,暫時還不需要,記得謝謝喬老師的好意。”
明月嘴裏應下,她其實非常高興,但不能叫他知道,她像是無意問:“你怎麽還沒回來?”
“這次久一點,大概一周,回來就去看你。”李秋嶼決定問問孟文珊,他知道是他,“明月,有什麽事一定要和我說,不管什麽事。”
明月心道,放屁拉屎也要說哦,真奇怪,她反問道:“那你呢?我能不能說,李秋嶼,有什麽事一定要和我說,不管什麽事。”
李秋嶼笑言:“這麽沒禮貌,你覺得這個稱呼合适嗎?”
“名字不就是讓人稱呼的嗎?你不叫李秋嶼?”明月理直氣壯。
李秋嶼說:“說的對,想這麽叫也行,只要你高興。”
明月道:“你這話最好沒跟旁人說過,想想就生氣。”她馬上轉移話題,“不是說看我文章嗎?我從喬老師那兒拿來了。”
李秋嶼說:“這不是忙嗎?這樣好了,等我回去,你到家裏來,我給你做東西吃,咱們在一塊兒好好說說話。”
明月心裏卻湧起一陣迷茫來。
“你不用陪女朋友嗎?不用跟她說話?”
李秋嶼說:“不用,咱們不說她,只說咱們兩個的事好嗎?”
“我想死。”明月負氣亂說。
李秋嶼問:“剛說什麽?”
他的聲音變得嚴肅,隔着電話,她也知道那樣熟悉的笑容消亡了,她有些畏懼,忐忑不安,“說着玩兒的。”
李秋嶼說:“等我回來,咱們好好談談。”
“你不是很忙嗎?”
“我再忙,也有時間管你的事。”他重新變得溫和。
明月悵悵挂斷電話,這怎麽可能呢?他是大人,有女朋友。她只是個高中生,要學習,不停學習,各有各的任務。她一轉身,見孟文珊背着包打辦公樓那邊來,她打了句招呼。
孟文珊停下腳步:“打電話啊?給家裏嗎?”
明月拘謹道:“給他。”
孟文珊最聽不慣她這樣稱呼,怎麽還這樣?可見是李秋嶼慣的。
“秋嶼在忙吧,你有什麽需要其實也能和我說。”
明月只願意麻煩李秋嶼一個人,她才不會找孟文珊。除了李秋嶼,其他都是“外人”。
“謝謝孟老師,我沒什麽需要。”
孟文珊把包往上挎了挎:“別客氣,學習上我能幫忙的只要你開口,我會盡力幫你的,秋嶼工作忙,你小孩子可能有事只知道找大人說,他之前因為照顧你,疏忽了女朋友……”
說到這,又覺得提這個不好,好像在怪罪她似的,孟文珊及時打住,“生活上有需要也能跟我說。”
“他們吵架了?”明月忍不住問道。
孟文珊道:“分手了,大人的事你不要操心。”
明月震驚,李秋嶼竟然沒和她說,是因為她嗎?因為崴腳的事?她有些心虛,又不太能理解:她已經不住他家裏,不常見到。
“我腳好了,不用他照顧了。”
孟文珊一聽她在撇清,便道:“其實有些話不該我說,但是,你至少是高中生了,有時候得學會察言觀色,秋嶼疼你,因為你是親戚。可事事麻煩他,會影響他正常生活的,大人也有自己的生活,懂嗎?”
明月被說得耳朵根滾燙,她直點頭,依舊茫然:談戀愛這麽容易分開嗎?她覺得對不起向蕊,可心底最深處,竟然冒出絲絲縷縷快慰,他獨立了,又成單獨的一個人,他不屬于自己,也不屬于任何人,這樣的狀态,明月非常滿意。
她一下理解了同學追星,為什麽那麽在意人家有沒有女朋友,原來是這樣。
可她怎麽能高興呢?明月很快為此感到羞愧不已,這是別人的痛苦、傷疤。日光照着她,臉蛋成了紅撲撲的顏色,她心跳不已,以至于夜晚降臨,晚自習課後,人躺寝室裏遲遲無法入睡。夜氣太暖,寝室在五樓,卻能清楚聽見一樓花壇蟲子的叫喚,明月臉一直熱着,她一會兒坐起來,一會兒躺下去,實在受不了了,摸黑下床,悄悄從寝室走了出來。
校園裏路燈昏暗,小蟲子守着那點光亮也要攢成一團飛,太靜谧了,靜得可怕,明月一點也不害怕,她膽子大,不知不覺走到電話那,令人驚奇的是,這麽晚了,居然有人靠在那背英語,明月瞬間清醒,那人看她一眼,反正也不相識,繼續背起英語。
人家多麽用功,她呢,她半夜不睡腦子裏只想人分手不分手的事?分不分的,跟她李明月有什麽關系?明月心裏的火,一下去了勢,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回來,寝室人睡得熟了,有人說夢話,明月摸索着進了被窩,躺下一會兒,她毫無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胸部,揉了揉,手很快往下伸,她覺得那些恥毛很硬,像什麽灌木叢一類的植被,這讓人想起地理書。她也不知怎麽了,突然對自己身體有了興趣,折騰了半天,她又覺得一切變得沒意思,昏昏睡去。
學校要建新實驗室的消息傳開,還聽說,要新建一所教學樓,名字都已拟好,叫斯同樓。據高三一個懂《易經》的老師說,這取自同人卦,“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貞。”寓意特別好,可以鼓勵學生們共同為未來奮鬥,團結一心,絕不孤單。
明月去辦公室送試卷,聽老師們說卦,回來在走廊遇到張蕾,她爺爺懂這個,會看風水,可張家的宅子似乎風水不好,一會兒大門加寬,一會兒改個方向,張家還是不太順。明月知道張蕾也懂一些,問她同人卦的意思,張蕾自然知道教學樓命名的事,一臉不屑:
“有錢能使鬼推磨,不就是誰出錢刻誰名嗎?”
她譏诮地看着明月:“你要是有錢,以後給學校捐個樓,也能叫明月樓。對了,填申請表了嗎?”
明月說:“我倒希望以後真能這樣,沒填表。”
張蕾一副你幹嘛打腫臉充胖子的表情。
“李明月,你也學會虛榮了。”
她自顧自說道,“肯定是個肥豬,暴發戶,捐錢撈名聲的,還同人卦,他自己估計都不知道什麽是同人卦。”
明月說:“撈名聲最起碼捐錢了。”
張蕾裝作驚奇:“你現在都學會給人開脫了?有進步,我以為你一直死腦筋呢。”
張蕾對明月文章發表的事情,一直暗暗含怨,她嫉妒她毫不費力得到了命運的眷顧。明月卻沒有什麽生氣的跡象,聽張蕾挖苦完“斯同樓”,默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