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有一次我從那路過……

第50章 第 50 章 “有一次我從那路過……

“有一次我從那路過, 有人從樓上扔泡面盒子,撒了我一身,我随便進了家店面找人給我洗頭, 後來, 我又去過一次。”李秋嶼想起那女孩子圓圓的臉,聽人喊她“小妹”, 暧昧的腔調, 她非常熱情,穿得不倫不類,說土不土,說洋不洋, 看得出很努力穿成那個樣子了。

李秋嶼躺下時,被她身上劣質香水熏得難受, 她渾然不覺,一直跟他說話, 那種殷勤,他心知肚明, 她臉還有點青澀, 叫化妝品遮擋去了。她對他的奉承,肉麻又低級, 李秋嶼禮貌地回應她兩句,她便高興壞了, 說起自己的事,沒人要聽她的事,她喋喋不休,說自己念書很差到城裏來打工,她的小姐妹去了廣東, 太遠了,她想離家稍微近一點。小姐妹在廣東幹外貿突然沒什麽活兒,正問她幹這行怎麽樣。她說挺好的,有時會想家。家裏人沒說想她,只希望她按時打錢,她知道還是想家,因為媽媽給她買過蛋糕吃,大家一塊過年時很高興。

說話期間用錯了幾個詞,她似乎不知道本義,她十九歲,來了三年,身份證上卻是二十四。“小妹”似乎沒有一點生活的煩惱,非常樂觀。直到結賬,李秋嶼覺得她為自己洗了五遍,理應多加點錢,她有點興奮,直接問他需不需要別的服務。

她也許會錯意,李秋嶼拒絕了,她也不覺得難堪,笑嘻嘻地招呼他下次再來照顧她的生意。店裏進出的男人,順手揩她油,天經地義的樣子,她不生氣,反以為榮一般,跟人打情罵俏。她出來送他時,李秋嶼發現她原來是個跛子。

這附近是城市的邊緣地帶,遍布城中村,住着三教九流,很有小縣城的感覺。李秋嶼對這樣的地方完全不陌生,對這樣的人們,也都分外熟悉,他幼年混跡此類場所,見多識廣,這樣的地方最适合藏污納垢,自成一片天地,這裏的人有自己的日子要過。

後來,這附近發生一場命案,李秋嶼不知受什麽驅動,又來了一次,他打這些店面門前過,那些人的眼睛便長到他身上來,像在給他估值。

這兒環境嘈雜,沒有一樣東西不發出聲音,聲音非常大。走路上會被車撞,被髒水潑,踩一腳狗屎,這兒的人沒有公序良俗,禮義廉恥,只有活着。

他聽發廊的人閑聊,知曉了新聞上不曾報道的細節。兇手的手段很殘忍,是為了錢,而且是誤以為被害人有錢,這何其荒唐。

說這件事的人笑哈哈的,笑殺人者是憨熊,被殺者倒黴蛋。他們一點不覺得害怕,也沒有什麽憐憫,能談論很久,并且在李秋嶼問時相當自豪,自诩知情者。

他還是多給了“小妹”一些錢,出來時,兩家發廊因為争客人大打出手,像狗争食,李秋嶼旁觀着,這裏九十年代非常亂,治安不好,近幾年有所改善,但依舊算不上太平。

李秋嶼提醒她,要注意安全,她特別認真地點頭,說攢夠錢,就回家了。到底攢多少算夠,回家又要怎麽樣生活,李秋嶼沒問。可她轉頭便對一個賒了數次賬的男人破口大罵,毫不留情,那是個城中村的男人,他也罵她,污言穢語不絕于耳,他們互相冒犯,因為在彼此的認知體系裏,對方就是可以冒犯的,他在她眼裏,是又窮又滑頭只想占便宜的垃圾男人,她在他眼裏,是賣肉的小婊子而已。這是底層的邏輯。

李秋嶼不同,他一看就是打另個世界來的,只是洗頭,聽人聊天,他神秘,自動被他們歸為不能冒犯的那類人中去。

“小妹”是他無聊生活中再小不過的一個過客,他能做的,也不過是給兩次小費,短短兩次,他聽到許多事,不為正常社會秩序所理解的,挑戰人神經的,卻又真實發生着,這就是人,最卑鄙也最高尚的生靈。

“我去第二次,純粹是無聊,因為那裏發生了殺人案,我想聽點刺激的東西,随便走走看看,打發時間,”李秋嶼說,“你還是中學生,本不該跟你講的。你看,我實在沒什麽高雅的志趣。”

明月聽得漸漸放松,她為自己的放松而羞愧,她并不是真的全然信任李秋嶼。

“你喜歡聽殺人案?”明月同時很震驚,“你還去那裏看?不害怕嗎?”

“不害怕,單純好奇他們犯罪的動機。我小時候在縣城城郊看過槍決犯人,那時正值嚴打,有的人罪不至死,但亂世用重典,這是國家層面的必然。現在很多事,放在那時候,足夠槍斃的了。”

“那個女的,在嚴打的時候會槍斃嗎?我知道這個,我們那裏有人出去打工就做這個,你會看不起這樣的女的嗎?”

李秋嶼說:“會槍斃,至于我看不看得起,在我眼裏,她首先是個人,我怎麽看待人就怎麽看她,無論男女,我們可以先不去看性別,先按人的邏輯來。我對她的行為不評價,因為我并不真正關心她。”

“可你多給她錢,她會高興的,你還是讓她感到了高興,不管她是做什麽的。”

“不,明月,這樣的行為也許是僞善,我能這麽做,是因為我手頭還算闊綽,這點錢不算什麽。我受過高等教育,知道一個所謂文明理性的人應該以什麽樣的面目出現在生活裏,就是俗話說的虛僞。因為我手裏掌握一定社會資源,我可以相對自由,我不用暴躁地跟人争吵,或者斤斤計較就能正常過日子。可當我處在窮人或者惡人的位置上,我的思維也會自動變成窮人的思維,惡人的思維。本來,這些話真的不适合跟你說,會影響一個青春期的人,但我相信,不會從根本上影響到你,即使你可能聽得有點迷茫,但你是什麽樣的人,已經大致定型了。我說這麽多,只是想告訴你,我沒有你純粹,也不是你想象中的純粹。”

明月果真如他所料,她迷茫地看向他,像小動物在探究着什麽,她大受震動,了解一個人,是這樣難,也許他自己都不夠了解自己,總是說自己不好,不是出于謙虛。她了解自己嗎?她也沒法解釋那一晚為何情緒激憤,她把不屬于他的罪,也定在他身上。其實是她來城裏後日積月累的一些憤懑,她看到巨大的鴻溝,深知永遠填不平。

“你說這些給我聽,你就已經是純粹的了。”明月眼睛一點點亮起來,“沒有人像你這樣,你見過農村打井嗎?至少得十米左右,才能見着水。你說起你自己,就像打井一樣,不需要工具,靠大腦見的水。可一般的人沒有工具是沒法打井的,一輩子可能都見不着水,因為沒見過以為自己就是這樣的了,只有你,見着了埋在很深很深地方的自己,雖然我不太懂那個地方的你到底是怎麽回事,但現在,我一點不覺得這是虛僞的了。”

她突然意識到寫奶奶寫得不夠,一定有她沒見過的,屬于楊金鳳這個人的水,也許楊金鳳自己也不知道。要怎麽寫呢?要怎麽盡可能往土地裏鑽,往深處鑽,見着本人都不曾知道存在的一片水澤。她的臉蛋又紅起來,李秋嶼一直凝視她,明月看到他眼睛,忽而一笑,李秋嶼沖動地把她拉起來,卻又克制住了,幫她撫了撫皺掉的裙子,他自覺不帶邪念,單純想抱住明月,怕吓到她,也深知這樣的舉動越界太多。

李秋嶼立馬放掉她,打開房門,叫來服務員上菜,外頭很熱鬧,正是飯點兒,地上濕膩膩的,剛拖過,顯然是這兒灑了什麽。大廳裏坐滿了人,有人喝到面紅耳赤,兩杯酒下肚,便不是自己了。還有做媽媽的正打掉那小孩亂摸的手,情侶則膩在一塊兒,兩個腦袋挨着吃飯,低聲交談。李秋嶼莞爾,他收回目光,也要了一瓶酒。

“你要喝酒嗎?”明月很驚奇,“你會喝嗎?”

李秋嶼給自己倒上一杯,一口飲盡,面不改色,對明月笑起來:“我都差點忘了,咱們應該幹杯,來,明月,拿起你的杯子,你可以喝果汁。”

明月倒了果汁,跟他碰杯,李秋嶼仿佛異常高興,他喝了酒,微微上臉,整個人泛着一種不太尋常的紅。明月小心觀察着他,沒見他這樣過,上了菜他也不怎麽吃,頻繁催她,一定要吃這個,一定要吃那個。

他今天心裏特別痛快,痛快到,好像記不起生命裏有過這樣的時候。這麽極致的情緒,讓他聯想到性/愛,這一點不下流,所有人類巅峰的感覺,都是共通的,唯有一樣,大部分不曾敢嘗試,李秋嶼突然想到這點,他的臉,白裏透出紅,似乎在空調房裏也熱,李秋嶼拽起衣領,扇動幾下,他笑吟吟地說:

“待會得找個人來開車,我已經不清醒了,你要警惕點,別讓人把咱們拐走了。”

明月問:“你醉了嗎?”

李秋嶼笑看着她,他愛她明亮的眼,愛她圓圓的小腦瓜,愛她能說出話的嘴,最愛的,是她現在屬于他的時刻,外面随便怎麽喧嚣,怎麽死寂,這裏只有他跟她。

“你看呢?我是醉了還是沒醉?”

明月笑道:“醉了會說胡話,還在地上躺着不願意起來,拽都拽不動,像個大肥豬。”

“我可不願意當豬,”李秋嶼摩挲着酒杯,眼睛比平常要熱,“咱們算和好了嗎?有時候人跟人不必完全互相理解,也能相處下去,你說是不是?”

明月沒回答,她只是問:“放暑假我要回家了,你會忘了我嗎?”

李秋嶼說:“你知道不會,為什麽擔心這個?咱們之間的關系脆弱到這個程度了?”他一點不像喝醉的,口齒清楚,也沒有尋常男人醉酒後的醜态。

明月說:“我從沒忘過你,所以想問問。”

李秋嶼點頭:“現在知道了?”他笑着伸手捏捏她臉,看她躲不躲,似乎想靠一個動作來證明什麽,明月沒有,她跟他和好如初,又像是誰也離不了誰。

大約是覺得酒氣重,李秋嶼拉開窗子通風,門口趙斯同在送幾個中年人,非常巧,他們一行人也在這裏剛剛吃了飯。趙斯同轉身就看到了李秋嶼,他眼尖,也看到了明月的身影,趙斯同沖李秋嶼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帶點戲谑,還有嘲諷。

“那是我們學校的領導,”明月在窗戶跟前看,“他今天找我們拍照了,還有記者,我聽同學說我們會上報紙。”

李秋嶼目送這些人走遠,趙斯同忽然回頭,跟李秋嶼擺幾下手,明月問:“他是跟你打招呼嗎?”

李秋嶼深邃的眉眼凝聚成一團,他仿佛立刻清醒了:“是,他又單獨找你說話了嗎?”

“沒有,你為什麽這麽問,你怕他跟我說話?”

“他有一套很能蠱惑人的說辭,一不留神,可能會被他繞進去,他擅長這個。”

“他這個人其實很壞?”

“我不評價人的善惡,我只客觀描述。”

明月認真道:“我覺得,要是一個人不站善那邊,也不站惡那邊,其實就是站在惡那邊。”楊金鳳被打時,看熱鬧的人很多,他們不給楊金鳳說話,也不給馮建設說話,明月是打那個時候,就明白了這樣的道理。

李秋嶼立馬看她一眼,明月說:“你生氣啦?”

“沒有,當然沒有。”

他像是如釋重負地笑了,一點不擔心趙斯同找她說什麽了,她比他想的還要機警、聰明,她不會被一些模棱兩可,界限不清的東西蠱惑,她有種天生的直覺。

他們一個暑假都沒再見面,只通過幾次電話。

明月曬黑了,楊金鳳身體一直不怎麽好,她便跟着一塊兒摘西瓜,給蜀黍地薅草,打藥。一場暴雨後,泉水發了,她又跟人一塊兒趟水,在塘子裏捉泥鳅。她甚至設想了一種生活,必須有這樣的勞動,但不必太過辛苦,同時能夠念書,身體和精神都要有事情做。她覺得農民的生活全叫身體的累占完了,這樣不行,但又無可奈何,盡管她一個假期裏,經常胡思亂想,卻在看到一只粉蝶,一片野生益母草開出紫花的時候,覺得自己愛這個世界,太愛這個世界了,李秋嶼為什麽會覺得無聊,她沒想明白。

她思索着怎麽發現楊金鳳的水,不是奶奶,是楊金鳳這個人。她千方百計套話,楊金鳳煩了,說:“你天天閑的是,問這幹啥?”

“因為我要寫文章,要把人寫好,要挖很深才能把人寫透,像打井那樣。”

“咋,還要寫我?還寫透?”楊金鳳不大高興,她的經驗裏,只有什麽事說透,看透,人死透了,寫透?她不曉得,“我看你瘋了,你可不要再寫我,想寫誰寫誰,不要寫我。”她非常抗拒,更不願意說什麽了,仿佛要是寫出來,都沒法活了,再叫人捧着什麽雜志看見,楊金鳳接受不了暴露自己,她有羞恥感。

“你不支持我好好寫文章嗎?”

“我支持,但你老牽扯我幹啥呢,還像打井,我都不知道你擱這叨叨啥事,你要麽跟我去趕集,要麽擱家學習。”楊金鳳把她說了一頓,外頭有人找她,是隔壁村的,來傳教的。

自打莊子裏勞力們去打工,剩的老弱婦孺,尤其是留守的老婦人和中年婦人,便愛往教堂裏去,她們信耶稣。所謂教堂,是三間堂屋,很破舊了。是一個五保戶老人去世後,村裏收回又臨時放給這些人用的。

楊金鳳當然不信,她啥也不信,那畫上長頭發的洋鬼子能救人?真邪門了。可她病了,出不動力氣,她一病,傳教的婦女,便覺得有了拯救一個靈魂的希望。

這人來好幾回了,一整個暑假,明月留心着,莊子上信這東西的都是日子過得不如意的。但是,馮大娘居然也在周日去,她都改了稱呼:禮拜天。明月大為吃驚,怎麽磊子哥月月姐不勸她呢,哪裏有上帝?

堂屋裏坐滿了人,大約有三十多,不止子虛莊,鄰村的也有。裏頭不是女人,就是小孩,小孩坐不住,便跑出來湊一塊兒你追我趕,一個男的都沒有,男的都在外頭打工,沒功夫信耶稣。

啊不,最裏頭的角落坐着個男人,是個偏癱的老漢。

她們先是聽一個人布道,接着齊唱贊美詩,那聲音不好聽,破破爛爛的,沒發音技巧,全靠扯着嗓子嚎。最後,這些人開始跪下禱告,各說各的,黑壓壓跪一地,閉着眼,有人身體前仰後合,有人兩手撐地,一直耷拉腦袋。她們特別激動,一邊說,一邊痛哭流涕,好像想起了這日子裏的傷心事,沒人可說,只管說給她們的上帝。

這場景看着怪可笑的。

明月十分不解,太愚昧了,這太愚昧了!一點都不符合唯物主義,可見教育多麽重要……她一定要攔住奶奶,不能信這東西。楊金鳳不用她交待,她非常頑固,誰想說動她無異于讓一頭驢拉動全莊的麥子。

傳教的人看見她,立馬熱情拉她手,喊她小姊妹。

明月尴尬不已,傳教的說,只要你信,就得救啦,上帝愛每個人,不管你做了什麽事,只要你說你信他,他就赦免你的罪,能上天堂。不信的,則要下地獄,哪怕你是個好人。

這也太無理了,一個人作惡多端,說句上帝我信你了,就上天堂了?那馮建設呢?他要是信了,也上去?明月絕對不願意跟馮建設這種人待一個天堂裏。

她笑笑的,有點讨厭這個傳教人,這人還是很熱情,誰給她甩臉,也不會生氣,百折不撓地傳。黑壓壓的婦女們,從教堂裏陸續出來了,她們有說有笑,那步履蹒跚的,彎着腰,拄拐棍走在最後面,明月看見最後的老人,心裏又起了憐憫。

這老人生着病,堅持來的,她相信只要她夠虔誠,上帝便會醫治她,傳教的也這麽告訴她。明月心道,這不是騙子嗎?生病要去醫院啊。馮大娘見着了她,很親切的樣子,明月問:“大娘,你怎麽也來信這個?這是假的,根本沒有上帝。”

馮大娘說:“家裏沒人了,就我自己,你大爺還在外頭給人幫忙年底才來,磊子跟月月都有自己的事忙,我一個人,來這跟人說說話,覺得才好。”

明月說:“你婆婆呢?”

“開春走了,家裏沒人啦,明月,那麽大個院子,就我自己,我心裏慌。”馮大娘一點不跟她見外,什麽都說,又問她在城裏學習怎麽樣,問了好些,好像終于逮着了一個人,使勁說話。

這離她在城裏的生活多遙遠啊,離那群人也多遠啊。

明月看見了馮大娘的寂寞,莊子的寂寞,這裏頭,也有楊金鳳的,鄉下人受身體的苦就不□□神的苦了嗎?她家的院子沒馮大娘家的大,沒人亮堂,沒人裝修好,可那又怎麽樣,裏頭坐着的,都是一個女人。一個坐小院裏,一個坐大院裏,從天明到天黑,一直坐到像榮姥太那樣的年紀,如果不肯随子女,或是沒法随子女進城,最終便也會死在院子裏。

她又何必執着地問奶奶,有些事,不要問,用眼睛看一看,用腦子想一想,便曉得了。

最後的老人,走得還是那樣慢,明月看着她,忽然覺得自己很殘忍,她不能告訴人家這是假的。她們的丈夫、兒子,去了城裏打工,人們把他們叫做“農民工”,農民工是髒的,沒素質的。他們留下的老母親、妻子,在莊子裏,不能再被她看作是愚昧的,人家就這麽點寄托了,上帝愛她們,這一世活着不易,死後一定是光明的。這樣的愛,得到非常容易,只要信,就能得到,這是她們唯一能做到的,去信。

明月的想法急遽變化,在跟老婦人對視的一剎,她的眼睛渾濁,也認不得人,她太老了,這麽艱難來這裏,是找上帝愛她的,不是來聽一個念了許多書前途一片光明的少年告訴她:你太蠢了,這壓根沒有的事。

她是打她們中間來的,不能到城裏念了書,就指責她們。這才是背叛故鄉。她有錢給人去醫院看病嗎?她有能力幫這裏任何一個人嗎?沒有,沒有那就閉嘴吧,虛幻的安慰也是好的,不能把窮苦人的這點東西也自以為是拿走。

明月非常清楚地意識到這點,她忽然就瞧見了自己的“水”,不能念了書,學了諸多道理,便忘記真實的人,真實的處境,想當然看問題。她為自己的想法先是羞愧,很快明朗,她只有離開家鄉再回頭看家鄉,才能明白一些事,這個機會,是李秋嶼給她的,不急着評價,不分男女,先把對方當成“人”來看,明月激動不已,她忽然理解了他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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