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開學的時候,明月跟……
第51章 第 51 章 開學的時候,明月跟……
開學的時候, 明月跟孟見星、張蕾分到了一個班,這未免太巧。喬老師繼續帶她語文課,英語則換成孟老師。
寝室重新劃分, 六個人, 都不怎麽愛說話,大家的學習目标更明确了。明月不愛住這樣的寝室, 她跟人聊不來, 也沒人要怎麽聊天。喬老師待她還是好的,一個暑假不見,喬老師有了新變化,她新弄了個發型, 剪得參差不齊,披在肩膀上。她還穿起了帶跟的皮鞋, 肉色長筒絲襪,明月都要不認識她了。
所有人都在猜, 這個老姑娘是談戀愛了,可男方從未出現。
學生們也在背後議論, 張蕾對她, 心底充滿鄙視,她這個年紀, 打扮也不好看,早不水靈了, 但她絕對不表現出來,她對喬勝男看起來還是那麽崇拜、尊敬。
喬勝男不知道這算不算戀愛,她起初警惕得很,非常抵觸,趙斯同看似一整個暑假都在“追求”她, 她不确定。最初的理由很靠得住腳,他替一個朋友家的孩子詢問一些語文學習的事。她沒有多想,趙斯同的條件不會引起她的多想,他年輕,俊美,十分富有,這樣夢幻的條件,絕對不會引起喬勝男的想入非非,她對任何男人都沒有。
趙斯同順勢請她吃飯,他做什麽事都妥帖,不會唐突,對方是不是佳人無所謂,仿佛只要是人,他都不會唐突。喬勝男沒跟男人單獨吃過飯,飯店太高檔,她也沒來過,但她絲毫不露怯,不拘謹,她一板一眼跟他吃飯,直言飯菜并不合胃口。趙斯同教養特別好,他微笑着道歉,說應該先征求她的意見。飯桌上,趙斯同跟不了解的人聊天,從不先表達任何觀點,他利用社會熱點新聞,或者身邊事,慢慢引導對方發表看法,從對方的發言中,來判斷人的性格、價值取向。
最初一個月進展不大,趙斯同控制着節奏,總時不時表示需要她幫一點小忙。他非常耐心,從她只言片語回應上發覺問題:喬勝男對男人有種敵視,她看不起他們,好像全世界男人都是某種低等動物。
她說這些時,他溫和注目,在她表達完之後禮貌總結:男人身上的劣根性,真的很難清除,包括我自己。他可以直面自己的缺點,毫不矯飾,這讓人覺得他特別真誠,善于反思。他很自然地關心起重高的女學生們,認定這些孩子将來會在社會各個領域發光發熱,甚至不忘開個小小玩笑:只要她們別過早踏入婚姻,被孩子跟一地雞毛的生活纏住。
他還提到明月,說那篇文章樸素動人,沒有技巧便是最大的技巧。但也不是全然誇獎,他提了點小建議,讓喬勝男姑妄一聽:一個有天賦的孩子,年紀小時有時适當炫一炫技巧,寫一些美麗文字,也未嘗不可,但随着年齡增長,自然還是樸素最好。
趙斯同言之有物,從不把自己說的話當作絕對正确,相反,他異常謙卑。他沒有男人的自大,盡管他有自大的資本,這讓外人看着,十分難得。
他聊起過去,說自己中學時,遇到的女老師們都非常包容開明,他永遠記得歌德的一句話:永恒之女性,引領人類上升。他惋惜一個出身農村的女同學半道辍學,那是個極聰慧的人。
他又從思想層面誇贊喬勝男:她是他見過的最有頭腦最有見解的女性。他擅長根據女人的特質,來設計對話,他已經為喬勝男把準了脈:她有女權傾向。
他說話時總是如此真摯,他要是女人,也會愛上自己。他知道,喬勝男聽一次不會動心,她确實是個很有定力的女人,但她神情中,有一絲松動,有一點缺口,趙斯同都能及時捕捉到。
喬勝男總是以一種古板又審慎的目光看他,中間不知怎的,冷漠起來,不願意再同他接觸。趙斯同拿準喬勝男是不懂甚至不屑玩欲擒故縱把戲的,她只是陷入自己的思想鬥争,面對一個男人,她一定要搞清楚這個男人到底怎麽回事。趙斯同看出,喬勝男冷硬的思維之下,有争強好勝的一面。他當然知道,喬勝男教學非常厲害,一個出身窮苦的女老師,能在市重高站穩腳,甚至當起領頭羊,這背後要付出很多,他還知道了她一點小秘密,因此更篤定她相當自尊要強。
趙斯同的耐心,仿佛耗不盡,他還是非常溫柔的、紳士的,在“偶遇”的情況下仿佛無事發生,依舊特別有涵養。
開學前,他成功約她出來,請她看舞臺劇,結束後一道回職工樓,趙斯同摟了一下她,是為躲避突然撞上來的自行車,一個調皮小孩騎的。
喬勝男身體麻了半邊,心跳厲害,她視男人為膚淺動物,可趙斯同不是,她有幾次都誤以為他要做出什麽,并沒有。這次短暫的身體接觸,來得措手不及,她甚至以為這個場景早就發生過了。
大熱的天,似乎根本不适合談情說愛,動一動便一身汗。但喬勝男像是冷藏室,趙斯同嗅到她頭發裏的香氣,心中了然,她沒化妝,但一定是洗了澡才跟他碰面的。她臉龐和身段,實在跟美搭不上邊,趙斯同卻還要告訴她,幽幽的口氣:你其實穿裙子很有韻味,多穿穿吧,難道要等到七老八十才知道這個真相?他促狹地一笑,竟叫喬勝男覺得他有些少年氣在裏頭。
夜已經深了,路燈照得地上發舊,職工樓的栅欄內,種着很美麗的紫薇花,粉的,紫的,非常柔和的顏色,不像玫瑰那麽毒辣。趙斯同掐下一朵,給她別到發絲裏,第一次的吻,非常自然地發生了,喬勝男的臉全都叫紫薇花襯出點美來,也許路燈作用更大,他不用太仔細瞧她,但眼睛是專注的,叫人沉淪。
喬勝男覺得不可思議,吻發生時,只覺得口腔裏滑進一條魚,特別靈活,這個吻非常溫柔,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動,趙斯同引導着她,很快帶她進入一個叫人心醉神迷的世界裏去。
只是接吻,趙斯同沒有一點尋常男人的猴急相,喬勝男心很亂,兩人的關系停在接吻。她不信趙斯同真的會看上她,可事情卻發生了,即使他找女人消遣,自己也絕不是好人選,喬勝男非常理智,但接吻的滋味太好了,男人的氣息、唇舌,口腔裏的溫度,一切都那麽令人着迷,她慚愧自己的欲望,趙斯同便循循善誘,說女性不應該因欲望羞恥,大膽正視,大膽享受,憑什麽這只是男人的權利呢?他說話溫柔,是講道理的。
她自以為不露痕跡,一個女人,一旦有了男人,她便容易想去追求美。喬勝男又給自己找新理由:我只是想換種心情生活,這不能代表什麽。
她對學生柔和許多,同事們也察覺到喬勝男性情的變化,這簡直是盤古開天辟地的事件。明月發現,喬老師居然在某天搽了口紅,氣色很好。她開學後,李秋嶼幾乎每天都抽時間來看她,就在學校附近一塊吃飯。
他們一個暑假沒見,特別漫長,八月的時候李秋嶼給她買了奧運會紀念品,開學才給她。明月假期給李秋嶼編了個車裏挂件,她這次要求他,誰也不能送。
她知道李秋嶼在門口等她,孟見星跟她身後,他已經一連幾天去門口吃飯時碰見兩人了。
“你就這麽急着見表叔啊?”
“你不了解他,請你免開尊口。”她也不打算替李秋嶼辯解那個事,那是兩人的秘密,李秋嶼的事,她不會跟外人說。
“好好好,我不開,你看你,都氣成哈蟆了。”
明月翻個白眼:“你說誰是哈蟆?”
“你啊,你看你都氣鼓了。”孟見星逗她玩兒。
明月上去就是一腳,孟見星沒防備,褲子上一個大腳印。
“李明月,看不出啊,你這麽暴力。”
明月說:“既然知道,就不要随便惹我。”
孟見星還要逗她:“那改青蛙行了吧,模樣好點。”
明月追在他後邊,要再揍他,兩人打鬧到李秋嶼跟前,他早看到了。孟見星收住笑,沒有要跟李秋嶼打招呼的意思,明月看得很清楚,是孟見星想裝不認識、看不見,根本不關李秋嶼的事。她現在完全站在李秋嶼這邊,反正都是別人的錯。
孟見星知道她要跟親愛的表叔吃飯了,輕拍下明月後腦勺:“走了,小哈蟆。”
明月沖他背影虛踢一腳,孟見星跟旁人愛答不理,就愛惹自己生氣。她不理他,他就要說李秋嶼壞話。
李秋嶼看他走遠,問明月:“你倆現在一個班?現在很熟嗎?”
明月說:“他總愛找我說話,”她似乎有點難為情,“他老愛說你,陰陽怪氣的,你是不是得罪過他?”
李秋嶼微笑:“也許吧,我的存在就得罪了他。”
明月道:“可你從沒說他什麽,他老說你。”
李秋嶼輕攬過明月肩膀:“他再說我什麽,你當聽不見,你大了,他下次再摸你頭,你要學會拒絕,不能讓男同學随便碰身體,這會給他們造成錯覺,以後得寸進尺。”
明月挨着他,他身上氣味真好聞,她的一只手,忍不住摟他腰,李秋嶼的腰腹全是肌肉,觸感是硬的,結實的。這是學校附近,很多出來吃飯的學生,李秋嶼把她手按下去,明月心跳跳的,她擡頭看他一眼,李秋嶼什麽表情也沒有。
“你能不能以後也別談戀愛?”她被一股很強烈的念頭頂着,到底說出來。
李秋嶼笑了下:“我沒說要談。”
“你不準騙我。”
“我只要說出來答應你的,都會做到。”
明月十分快活地跟他坐下來吃飯。
“你還無聊嗎?”明月問得很坦率,“來看我會好點嗎?咱們能一塊說說話。”
李秋嶼笑說:“來看你好多了。”
明月道:“人其實想的就是日子能過的好一點,你說,我們辛辛苦苦念書幹嘛,最直接的目的,就是想着以後過好日子,你現在日子不好嗎?”
有人想發財,有人想當官,女人想嫁好男人,男人想娶好女人,生聰明孩子,這些常人想要的,李秋嶼都不感興趣,無所謂。他日子好嗎?不好嗎?他被明月問住,單純地笑:
“這會兒還行,跟你坐一塊兒吃吃飯,說說話,就還行。”
“暑假我不在,你就不行了嗎?那你一個假期都怎麽過的?”
“除了工作,就是待家裏看看書,睡睡覺。”他這個夏天,倒跟趙斯同接觸很多,趙斯同待本市的時間未免過多,似乎不再誘惑他做什麽,不過一塊兒吃飯,大談生意經,趙斯同看起來非常正常,充分世俗化,他毫不避諱李秋嶼,說起一些見不得人的交易、內幕,并篤信他不會舉報他,李秋嶼壓根沒心思管這些事。
“如果有個信仰呢,比如,信耶稣?”明月想起在市裏見過一所教堂,尖尖的頂,有個十字架。
李秋嶼失笑:“什麽?怎麽想起這個?”
明月說:“我奶奶身體不好,有人勸她信這個。”
李秋嶼非常關心楊金鳳:“如果你早告訴我,我假期就把她接過來了,好好看一看。”
明月說:“她不會來的,都是慢性病,莊子裏很多老年人都有慢性病,生病的喜歡信耶稣。”
“那是因為他們渴望健康,人無法醫治的,寄托于神明。”
“不全是,馮大娘很健康,家庭條件也好,可她也信,因為她很寂寞,她家裏人都在外面,只她一個。”
“耶稣幫她消解寂寞了嗎?”
“不是耶稣,是一塊去信的人,她們能說說話,她可能就不那麽寂寞了。”
“所以你覺得我去信,可能會解決我的問題?”
明月說:“很難信,我知道,因為咱們都是受唯物主義教育長大的,不信鬼神,莊子裏的人信,反倒很容易。”
“受高等教育的也有信的,這種事很難說,最難的在于,怎麽說服自己去信。”
“你幫我那麽多,我卻沒給你做什麽,我也不太懂你的事,”明月聲音低下來,她伸過手臂,抓他手指頭,“但我是站你這邊的,你難受的時候,我陪你說一輩子的話。”
李秋嶼忽然有種恐懼,沒時間深究,便回避說:“先好好念書,我的事不用太放心上,不要影響到你念書。”
他還沒想過一輩子跟誰綁定,他的一輩子是多長,自己也不清楚。店外有個穿裙子的一閃而過,明月看着那裙子,悄聲說:
“談戀愛人就會變是嗎?”
李秋嶼道:“怎麽問這個?”
“你知道嗎,喬老師好像談戀愛了。”明月神神秘秘跟他分享,“有人看見喬老師晚上跟個男的親嘴,沒看清是誰。”
李秋嶼似乎對她用這種詞不太自在:“你不好好念書,關心喬老師談戀愛做什麽?她談戀愛很正常,喬老師也不小了。”
“你跟人親過嘴,當然不覺得好奇。”明月在面裏亂戳。
李秋嶼捏捏鼻梁:“大人的事,你不要總是這麽好奇。”
他停了動作,想起趙斯同說的一句話,他最近在做一件稍微有些難度的事。他這才明白,趙斯同不是不再纏着他,他有了新招數。
李秋嶼揉起太陽穴,是趙斯同,他不會猜錯的。
“你們怎麽知道喬老師談戀愛?她不可能告訴學生。”
明月道:“剛才你不是不叫我好奇嗎?怎麽這下,你又好奇了?都是人傳的,我也不清楚。但喬老師現在愛打扮了,還搽口紅,嘴亮亮的,像變個人。”
那就是說,趙斯同已經得手了,李秋嶼沉默着。
“以後周末到我那裏去,我來接你,每周末都是。”李秋嶼不是跟她商量,“平時不要出校園,尤其晚上,下完自習回寝室。”
“周末萬一我想跟同學一塊兒出去呢?”明月還想着秦天明,她們約好的。
“秦天明嗎?我記得你跟她關系算近的,想去哪兒我陪你們。”
“關系還行,我其實一直沒有特別好的朋友,這正常嗎?”
“正常,沒有朋友也正常,雖然人是群居動物,但有的人确實不怎麽需要朋友。我算你最好的朋友嗎?”他笑着摸她腦袋。
明月抿嘴不說話,她不希望李秋嶼只當她最好的大朋友。
李秋嶼送她進校園時,不忘提醒:“還有孟見星,他再碰你,一定要拒絕。”明月嘴裏應着,往教學樓去了。
他早預料轉身會看見孟見星,這孩子一直在等,李秋嶼微微笑道:“說吧,有什麽話想說?”
孟見星走過來,臉色陰沉:“你沒安好心,剛我都看見了,你對李明月動手動腳,還摟着她。”
李秋嶼說:“動手動腳?你不提,我都要忘了,是說你自己嗎?”
孟見星道:“我跟她是同學,男生女生鬧着玩兒很正常,你別自己歪,看別人也歪。”
李秋嶼上下打量他兩眼,孟見星覺得那眼神充滿輕視,非常屈辱。
“你告訴明月的事情,只要我開口,你嘴裏的一個字她都不會信。她現在還願意搭理你,是因為我沒說什麽,你要是再沒分寸碰她,她只能跟你絕交了。”
孟見星眉毛挑老高:“你是她父母嗎?管這麽寬,你不過是個心思不正的親戚。”
“我現在就是充當她爸爸的角色,你有意見?我正不正,你管得也很寬。我早提醒你,跟我說話客氣點,別大呼小叫的。”李秋嶼還帶着微笑,孟見星忍無可忍,“你等着,李明月現在被你蒙蔽,她早晚會知道你什麽人。”
他氣得揚長而去,李秋嶼沉思着,一路走出來,他知道趙斯同此刻在預判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