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從失憶開始的十年後(五)

從失憶開始的十年後(五)

吃完飯後。

周舒妤借李東城的手機打電話,又詢問這樣是否會給他帶來麻煩。

李東城對此倒是無所謂,他有兩部手機,一部工作用,一部私人用。

他把私人的那一部借給了周舒妤,然後自己就去洗澡去了。

周舒妤拿着手機,走到陽臺打電話。盡管已經知道了,但她還是忍不住再試一次。

媽媽的電話,空號。

爸爸的電話,空號。

包括她記得的自己的手機號碼,也是空號。

她沒有更多指向過往的線索。

都十年了,爸媽換電話號碼也很正常,關鍵是他們現在在哪裏呢。

警察查身份信息的時候,說她和父母的居住地址還寫着X市。他們早就搬離那了,還是說他們一家後面又回去了。

周舒妤想起了以前父親工作的鋼鐵廠,她對電話號碼還有印象,不确定地打了一個電話過去,意外地被值班的人接通了。“誰啊?”是熟悉的蘇北口音。

“你好,我想問一下你們廠裏,有一個叫李民富的工人嗎?”

電話那頭的大叔似乎想起了這個名字:“老李啊,你找他啊?你是哪位啊?他早就不在我們廠裏幹了。”

“……我是舒妤,王若梅的女兒。”她也不願意說起這段過往,如果不是迫切想找到爸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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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妤是你啊!”電話那頭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親切,“我是你王叔呀,你怎麽打電話打到這來了,找不到你爸爸了嗎?”

“嗯……他有沒有回蘇北?聯系過你嗎?”“……喲,這就沒有了,自從你們搬家後,就再也沒有聽過他的消息了,電話也沒來過一個,你要是能聯系他跟他說一聲,讓他抽空回來和我們這些老兄弟吃頓飯、喝喝酒。別淡了感情。”

“……好,我知道了王叔。”她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他找我,你讓他打這個電話。”“好嘞。”

周舒妤放下手機,心中一片倉皇。

怎麽看十年前和十年後的鴻溝也太大了,要麽她先恢複記憶,要麽等着家裏人找到她。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問題在于,她家裏人什麽時候才會知道她出了事,什麽時候才會知道來C市找她。

思索到這裏,她想起一件事情,在警局填的緊急聯系電話號碼是花店老板宗佑的。

也必須跟他知會一聲自己現在的情況。

李東城的手機卻已經黑屏。

她走進房間裏,等到李東城洗完澡,穿了一件白T黑褲出來,那種随意的樣子,有點像18歲的他了。

“需要密碼解鎖。”

李東城擦着頭發,漫不經心地看她,“密碼用慣了,我沒改。”

“……”這就必須要追溯到高中時期,大家都喜歡用自己對象的生日做密碼的故事了。

周舒妤沒想太多,給手機解了鎖。

李東城問她:“電話打通了嗎?”

她搖搖頭,“暫時聯系不上我爸媽。”

“那你現在在打誰的電話。”

周舒妤便簡單地解釋了一下,今天下午她醒來的時候身無分文,被好心的花店收留,去警局報警的時候填的他的電話號碼。

李東城越聽越皺眉,“怎麽不填我的?這個時候怎麽不講老同學情誼了?”

周舒妤瞪了他一眼,“我怎麽填你號碼?”

李東城更是無語,報了一串數字,“手機密碼沒換,手機號碼也沒換,就你現在用的那個手機。”

“……”難道并不是每個人十年後都會換號碼嗎?周舒妤想象了一下,當時借女高中生的手機打電話,如果真的嘗試撥了李東城的,那會怎麽樣呢?

那兩個女高中生好像是Echoes的粉絲,大概會出大事吧。

周舒妤剛要撥通宗佑的電話。

李東城就走過來把手機搶了。

“幹嗎?”虎口奪食。

“手機沒話費了。”義正言辭。

“你……”胡說八道。

周舒妤只好把目光轉移到:“我能不能用一下那裏的電腦?”

李東城在“為什麽要用電腦”和“你會用電腦嗎”,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讨罵的後者。

“我……當然會!”理不直氣不壯版,大概就是個會開機的水平吧。

眼前的電腦和她記憶裏的電腦相差甚大,以前家裏買不起,唯一接觸到電腦的機會,就是在學校機房裏摸那些運行緩慢,陳舊又沉重的大磚頭。

她可能知道一些關于電腦的知識,但對于現在的時代來說,都是落後的、無用的。

“……你別搞壞我電腦。”李東城看不得,聰明一世的周舒妤笨手笨腳的樣子,推開了她,選擇自己來操作。“……你要查什麽?”雖然初衷非此,但結局還是幫忙。

周舒妤也不和他多費口舌:“我想在網上查找一下關于我的信息。”

李東城很想直白地告訴她,沒有,搜100遍搜1000遍也沒有。要是有的話,他早就知道了。

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在搜索欄打下了她的名字:周舒妤。

周舒妤在他身後看着,快速浏覽着網頁上的信息。一旦發現有像是自己的人,或者有像是自己工作的單位,或者學校信息,她就會讓李東城點進去看一下。

結果往往是失望的。

把周舒妤這個名字丢進水裏,石沉大海,杳無音訊。她的心也變得沉重起來。

“……怎麽會什麽都沒有呢?”她不由喃喃道。

李東城的安慰或有弄巧成拙的風險:“你是個普通人,網上自然沒有許多你的信息,要是搜我的名字絕對不一樣。”

臭屁自戀的毛病一點也沒改。“誰叫你是大明星呢。”

周舒妤這句話裏沒有任何誇耀的成分,但李東城很受用,然後自發地點進了各大社交網站搜索“周舒妤”的名字。

當然直接忽略掉了那些有關于他,或者“Echoes”的熱搜。

還是沒有。周舒妤的心沉到了谷底。

對此,李東城的解釋是:“你本來就不喜歡對外社交。可能并沒有把自己的生活分享到網上吧。”

這次,周舒妤總算聽懂他是在安慰自己,但她的心情并沒有好起來。

平平無奇的普通人嗎?缺乏社交的人?在互聯網沒有任何存在感的自己?這就是十年後的周舒妤嗎?

“不應該是這樣子……”她失神地說。

十年後的她,真的有自己所想的那樣功成名就、幸福美滿嗎?

還是其實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畏畏縮縮,見不得光,窩囊地度過了這十年。

李東城抓着頭,胡亂找着話說:“這些東西說明不了什麽的,我沒出名之前,還不是寂寂無名,沒有一個人知道我。”

簡直像炫耀一樣。

周舒妤一時沒控制住,洩露了自己的情緒:“我才不需要你安慰我。我和你根本不一樣!”

又來了,有刺的周舒妤。

又來了,從來看不起他的周舒妤。

李東城也沒忍住脾氣,和她争吵起來,“這就不随你的意,不順你的心了?你以為十年後的周舒妤會是什麽樣的?我們分手之後,這世界上一點也找不到你存在的痕跡,你是被拐賣到哪個不知道的山卡拉生活,還是被外星人帶去做研究,已經是我能想到最好的猜測了。”

“啪!”

周舒妤氣得給了他一巴掌,這世界上她唯獨不想聽他這麽說。

是,距離她的認知已經過了十年,但在她的記憶她就是那個18歲的周舒妤,那個和李東城剪不斷,理還亂的周舒妤。

她企圖維持自己可憐的自尊心,不倒下,不軟弱:“我沒你說的那麽可憐,28歲的周舒妤一定過得很好,有自己的工作,家庭,愛人……不會是像你這種人。”最後一句話,她簡直是咬牙切齒說的。

很好,她也成功讓李東城氣紅了眼。

“就你這性格,還有愛人呢?”

“說不定我連婚都結了。”

“那戒指呢?”

“被搶了啊!”

“周舒妤你真會瞎編啊,語文作文沒少拿分吧。”“要你管。”“哼!”

兩個人不歡而散。

真是幼稚到家的談話。

李東城頭發也沒吹幹,就摔門而去,到陽臺抽煙,黑暗中亮起一點猩紅,象征着他內心中最煩躁的情緒。

不應該這樣子對她發火的。本來決定好好幫她不是嗎?是他始終對她抛棄他這件事有怨有恨。

徐浩然曾經問過他,如果有一天他們再相遇,是希望周舒妤過得比他好,還是過得比他壞?

他是希望周舒妤嘗一嘗他可望不可即,求之不得的痛苦。

但沒有詛咒她被搶劫,被弄到失憶。

現在這個世界對于她很陌生吧。她根本沒有她表現得那麽堅強和自信。

沒有必要讓她更難過。

向她道歉吧。

快淩晨三點的時候,李東城默默下了決定。

前面吃飯的時候,他已經說了床給周舒妤睡。好不容易冷靜下來,進去的時候。卻發現她已經趴在電腦桌上睡着了,這家夥倔得不要命。倔能當飯吃嗎?

移動鼠标,電腦屏幕亮起,顯示的是最後浏覽的網頁,那是S大學的官網,是高中時期的周舒妤不止一次說要考去的地方。

但如果輸入周舒妤的身份證號碼,就會顯示查不到學籍。她高考沒有去這所學校,因為複讀一年,以藝術生考上S大的李東城,曾經在學校裏找過她無數次。

她就是不在。

不在任何一個他能找到的地方。

周舒妤,你去哪了呢?

失落的那十年,你去哪了呢?

不過沒有關系,總有一天,他會幫周舒妤找到它的。

李東城嘆了一口氣,把熟睡的周舒妤抱回卧室裏去,她還是像以前那麽輕。身體都這樣了,還不好好照顧自己。

他時常會想起,第一次見到周舒妤哭泣的時候。

那是高一的一次家長會,周舒妤雖然因為全校第一而得到所有老師的表揚,包括其他的家長和學生欽羨的目光。

但是她媽媽卻把她叫到角落裏,将數學試卷甩到她臉上,問她為什麽只考了119分。周舒妤一句話沒說,直到她媽走後才開始哭。

這個畫面被李東城看到了。

他有過裝作視而不見的念頭,因為以他對周舒妤的了解,她肯定不願意讓別人看到她哭。

但惦記着她曾經通風報信的恩情,還是從樓梯口把自己的試卷丢下來,還假模假樣地問了一句:“周舒妤,你有看到我數學試卷嗎?就是考9分的那一張。”

她被突然出現的他吓到,眼睛的淚水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就這麽憤紅着眼看着他。

那真是他有生以來看過最漂亮的一雙眼睛。

“第一名還哭啊?我考9分我說什麽了嗎?”他低首撓頭,送過去一包紙巾。他剛剛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小賣部買的。

周舒妤沒接過他的紙巾,就快步走了。

但她的袅袅娉婷的背影,卻在他心裏留了一輩子。

給周舒妤蓋好被子,擦去她眼角殘餘的淚水。

“在我身邊待一會兒吧,沒有比明星身邊更多曝光的地方了,你會找到自己家裏人的,你會被他們找到的,你會擁有你想擁有的一切,過上幸福的生活的。所以別哭了。”

早上,周舒妤是被外面的說話聲吵醒的。她還以為是李東城在看電視,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才出去。

沒想到是李東城和一個有點眼熟的黑衣胖子在說話。

面對這個局面,她一時有些發愣。

兩人看到她突然出來,也有些不知所措。還是李東城解釋了一句:“她就是我新找的助理。”

楊哥有些懵,早上本來是要和李東城談論巡演曲目的事,他硬要跟自己講什麽聘用助理的事情。

現在是什麽情況?天降助理。

“你怎麽會在……”

楊哥的話還沒有說完,李東城就替周舒妤答了:“她很早就來了。”

李東城的話什麽時候這麽多了?

楊哥匪夷所思,想和他好好談談:“不是東城,這也太突然了吧。你從哪找來的人啊?什麽身份也不肯說清楚,也沒有走正規的招聘渠道,我怎麽跟公司那邊交代。”

“有什麽好交代的,你跟他們說是我要的人不就行了嗎?大不了工資我出。”

這麽特殊的嗎?

經紀人楊哥在李東城和周舒妤之間來回打量,“你們兩個是什麽關系?”

“沒什麽關系。”

“沒什麽關系。”

異口同聲,默契得過分。

“那東城怎麽會硬要你做他的助理?”

李東城:“她是我高中……”

說是高中同學?真不怕別人去挖料呢?他不在乎過往的黑歷史,她還不想上頭條,被卷入娛樂圈的糾紛呢。

想到這裏的周舒妤,強行修改了他說話的方向:“我是李先生高中資助的山區學生……”

看着李東城,她有意把“山區”兩個字咬得很重。

“……現在出來找不到工作,還是李先生幫的我。”

楊哥震驚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大魔頭李東城:“你還有這樣光輝的事跡,怎麽不告訴我,讓我宣傳宣傳?”

周舒妤真TM會瞎編啊,李東城沒忍住偏過頭去笑了,“呃……只資助了她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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